沧州首府汉江城北城门那条街原本叫做玄武街，北燕诸多大城的城市主要干道皆都是以东南西北四方星宿对应的灵兽生物名字命名，期望镇压邪魔，不散大城气运，以求福瑞，譬如闻名天下的燕京城内主干道依旧如此，但在这个季节，在汉江城本地百姓口中，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桂花街。
沿着城内街道一直延伸出城的官道两旁一排排桂花树正在盛开，尤其是在临近深秋，黄昏之前的夕阳下，桂花香味弥漫半城，沁人心脾。
城内茶馆中，诸多忙完一天事务的男子围聚在一起，听着几个老者正在绘声绘色的为不知道今天汉江城发生过如此大事的街坊们讲述自己玄幻脑补改编后的故事经过，引得人群接连惊叹不已。
忽然有守城换班回来的差役进来叫了一壶茶，然后坐下来大声拆堂，告诉众人，那位大家口中如此期待的仙豪子仙师，刚刚走了，那些渴望一睹仙师风采的街坊恐怕只有去燕京城才有机会看到他了。
“什么？走了？他……他就这么走了？”
“对啊，我亲眼看到的，早上河畔和蛟龙缠斗的三个修仙客，还有首府大人，亲自将牛仙师一行二人送上了城门外的马车。”
“他才在咱们黑水河除了妖？收服了蛟龙，怎么夜都不过立马就离开？难道瞧不起咱们汉江城活人祭祀之事？”问者倒是和之前首府大人有同样的猜想。
差役灌了一口茶水。
“你还不信我么？这等世外高人行事，向来洒脱从心，想要何时离开便是何时离开，他愿意接受首府何大人为他安排的马车，就已经够看得起咱们何大人了，你想想，这等能收服蛟龙的大仙，哪个不是乘风御剑而行？还需要劳什子车马？”
人群点头赞同，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做官的就是好，便宜何天云那个新官了，与仙师结下如此缘分，抱得这根粗腿，加上仙师此行又是去燕京城，这家伙今后怕不是有机会到燕京任职？”
“啧啧，你这话酸得，我看这还是何大人会做事，让你刘大麻子今天穿上一身官服，顶上何大人的位置去和牛仙师打交道，你还未必能处理得他这样好，能让仙师临行前与他有说有笑的。”
人群不解，有人问，“此话怎讲？”
“怎么讲？你倒是没看到，仙师上马车后，何大人一直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弯腰长躬，这是何等的谦逊？”
人群中有人反驳，“也不能这样讲，这还不是牛仙师真正本领通天，与咱们汉江城有大恩，令人心悦诚服啊，现在晚上咱们就敢放心行船了，每年也不用白白害了两条无辜性命！搞得有儿有女的家庭提心吊胆。”
众人接连点头称是，自从活祭事件发生以来，这些年哪家只要有到了情窦初开年纪的男女大多都纷纷逃离了汉江城，不敢归乡，如今那些背井离乡的男女，终于敢堂堂正正的回到家乡生活。
又有人忍不住拍着大腿恨道，未能亲眼看到此等高人的仙法奇术，仙师若是在这城里住上一段日子，自己定要去求一求仙师施法治一治自己的腿骨先天折断之症。
于是有亲眼在黑水河龙王庙前见过牛小豪的人小心的提醒他，仙师也是一个瘸子……
……
此时此刻的汉江城北城门外，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已经只剩下了一点模糊的影子，虔诚躬身了不知多久的何天云终于站直了身体，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相反，只要一回想起两个时辰之前在天香居与牛仙师那场前后不过盏茶功夫的短暂私聊，他便感觉即使让他再躬身行礼小半个时辰，他也愿意！
“仙师真乃神人也！”何天云对着空气这样轻轻感叹。
两个时辰之前，何天云眼见邱之气见完了牛仙师，竟然像个刚刚交了考卷走出考场的殿试考生一般满脸兴奋又忧虑的复杂神情离开内院，心中颇有不解，直到仙师亲自走出阁楼屋子，到院子里与他相谈。
仙师倚靠着黄角树，那股子仙风道骨又混合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神情令他印象深刻。
“何大人为人谦逊有礼，活祭龙王这事也不能责备大人，大人也是为了一方群众数十万生灵着想，为官者的责任便是在无力做到完美之下务必稳住大局，牺牲小者，天下之大，这等事情还有许多，何大人也不必自责担忧，小道若非有急事要立即赶到燕京，定会留在这汉江城里帮何大人再多多解决其他难题，依我观之，这汉江城最大的麻烦便是此刻老实待在葫芦里的小蛟，现今已经被小道收服无碍，何大人只需秉持公正廉洁、谦逊待民之心性，未来道路必定一切平坦。”
何天云不过才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什么问题都还未问，牛小豪率先开口说出一番狗屁膏药万金油一般的赞美与鼓励之话，落在何天云耳里，却被理解成了意有所指，心里当下感叹，仙师真乃神人！不等我开口，竟然早已洞察了我对于未来前途有所相求的心思！还如此善解人意的宽慰我汉江城活人祭祀这档子无耻之事。
于是当即提出，既然仙师如此着急要到燕京去，请务必接受他的车马安排，以聊表与汉江城降妖的谢意。
官府车马送行到燕京，不用自己谋划查访路线，这等美事，牛小豪怎么会拒绝。
……
何天云擦了擦额角的汗，刚想转身唤随身的侍从回城，却又突然想起，地上还跪着三个。
“邱剑师，唐姑娘，聂兄弟，牛仙师已经走远了，你们有伤在身，还是起来与我一起回城好好歇一歇吧，这样行着大礼，牛仙师也看不见了……”
邱之气，这样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此刻却跪在地上像个孩童般小声的啜泣着，肩膀微微有些耸动，那位姓唐的美妇剑客等两人情绪稍好，但依然可见内心的激动。
何天云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牛仙师临走之前给了他们什么恩赐机缘，竟会让这三人如此动容臣服？
他想起牛仙师在上马车之前让那位小花姑娘送给邱之气的那个布囊包裹，此刻就在邱之气的额前双手捧着，他们三人便是在仙师上了马车之后解开的包裹，随即便一脸震惊，接着扑通一声，直直跪拜了下去。
何天云借着此刻俯视的角度细细瞧了瞧，解开的布包裹内，有两本书，一本陈旧，一本崭新，陈旧的牛皮小本没有名字，像是某种笔记，崭新的新本蓝皮上赫然写着《长风剑经》四个字。
他忽然想起，当时牛仙师亲自出来与他简单相谈了几句之后，便问天香居掌柜要了两册店里记账用的新本白纸书和笔墨回房间了，难道仙师一下午便在房间里给邱之气写什么《长风剑经》？
“长风谷复兴有望！长风谷复兴有望！”
地上肩膀耸动的老者嘴里在不断低声碎念着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