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悦轻轻捧起水揉洗着眼睛,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既不避讳自己的残缺之处,也不在意对比起酆芊蔚自己干枯如柴的身子.
仿佛置身事外,却又犹如千盏明烛一般,明晃晃的坐在两人身边。
陆离抿了抿嘴唇。
刚才救人时水花喷溅到口中,现在才后知后觉,感觉那苦味在嘴里越来越浓,一如此刻境地,看似人人羡艳,实则苦不堪言。
说实话,这是除了姐姐以外,陆离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可是奈何自己大仇未报,契约加身,还有那一瓶子不知何时会咬的自己肠穿肚烂的蛊虫,陆离不想耽误任何人,只得坚心如铁。
所以纵使这是别人做梦也求不来,不敢想的境遇,在陆离看来也只不过是水中望月,徒增烦恼罢了。
无论芊蔚如何巧言欢笑,如何顾盼生姿,陆离都只是礼貌的小心回应着,不敢有半个词逾规逾矩,以免姑娘心生误会。
倒是反而显出了一副坐怀不乱般的泰然,这让歆悦有些惊讶,还有一些莫名的欣慰。
歆悦往日见惯了的通达显贵三房五妾,九宅六院的。她虽然知道自己贵为公主,将来的驸马定是不敢这样,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如此近美色而丝毫不乱分寸的。君子至此地步,歆悦心中不免对陆离生出了几分敬意。
就这样整整的一天,酆芊蔚都如影随行的跟在陆离周围。直到深夜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隔壁的房间,与晚饭后就早早回来歇息的歆悦还有其他几位女客同住。
歆悦合着眼,静静听着,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不知不觉也就慢慢睡着了。
只是这晚歆悦却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中的自己正跪在殿前的红毯上请辞父皇,滑鬓金钗,身姿袅娜,仪态万方,泪痕红浥鲛绡,即美丽又楚楚惹人怜爱,连自己瞧着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父皇也是百般嘱咐不舍,亲自走下宝座将自己扶了起来,只是视线一转,又见自己已经坐上霞凤车辇,由一纵兵将护送着出宫去了。
只见轿中的自己挑帘观瞧,马前的将军也正回头朝着自己点头示意,花白胡须,气宇轩昂,全不减当年之雄风英姿,正是兵部尚书岳岚山。
歆悦心中纳闷,不知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却看着轿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帘子缓缓放下,静坐车中,竟露出了一抹阴森而又悲伤的诡异笑容。
那……那不是自己吧。
歆悦大口的喘着气,从梦中惊醒,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梦中自己那阴恻恻的笑容,实在让歆悦有些耿耿于怀。
难道是自己太想要见到岳岚山?或是自己太过急于想要对峙于贺兰蝶愔?他们才会如此怪异的出现在同一个梦中?
歆悦胡思乱想着,揉了揉自己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却发现睡在自己身旁的酆芊蔚早已不见,便再也腾不出心思细想这梦,赶忙穿衣下床。
一出屋,正瞧见院子正中的酆芊蔚一身丁香紫色的衣裙,正婷婷婉婉的站在陆离身旁,一手拉着陆离的袖子,正如含苞待放的明艳桃李一般,娇羞美丽,微微低着头,说着一些什么。
陆离脸色微窘,一个劲儿忙不迭的还礼,步步退让着。
两人当下站在一处,就如同金童玉女一般,姿容身高都十分的登对般配,惹来满院子路过的羡艳目光,一个老大爷牵着一匹瘦驴往外走,捋着自己的胡须,满目笑意,边看边微笑点头,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不禁也跟着心花怒放起来,竟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树上,登时驴叫人笑,只尴尬得陆离恨不得立刻启程,别再惹人瞩目。
歆悦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说不上来的一阵不舒服,一跺脚,转身回到屋里,电光火石的快速收拾好了东西,放在马车上,犹如女主人一般,由上至下俯视着酆芊蔚,恨不得马上离开,再也不要看见才是最好。
却不想又被李大哥叫下去吃饭,这才想起,自己只忙着看着酆芊蔚和陆离,竟连早饭也忘记吃了。匆匆又跳下车去吃饭。
谁知刚吃两口,小厨房门帘一挑,就见陆离撑着帘子,酆芊蔚一脚先迈了进来,娇俏而立的站在门边,等着陆离一起进来,才并肩来到桌前坐下。
“平日要记着多穿衣服,不要再着凉了才好。”
“是。”
“有空了要记得传书信给我,不要让我枯等着。”
“……”
“我的荷包,你得好好收着,千万不要弄丢了。”
“是”
“早点回来娶我。”
“……”
……
陆离在旁边尽量一一应着。歆悦已经吃好,去也并未离开,在一旁闭着眼睛,轻轻的敲着自己的眉心,别着头,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好容易等着大家都吃完了,几个人上了马车,酆芊蔚拉着陆离一顿嘱咐依依作别后,竟又一步一跟的差不多将他们送出村子才算作罢。
陆离有心抬帘道别,却又怕酆姑娘多想,只得生生装作不知,只是那日与她度气的一幕,恍然间却历在眼前。
白皙湿漉的皮肤,红润滑嫩的嘴唇,玲珑起伏的身姿,时间拉扯着陆离的思绪,将他俘获,重新按在了酆芊蔚的唇旁,陆离顿时浑身一颤,赶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见陆离兀自闭着眼睛,一副不动声色的绝情模样。就连车里一路不善言语的大块头都皱起了眉毛,几分鄙视的看着陆离,好半天才瞪了他一眼,重新开始闭目养神。
李大哥和车夫也是一副替酆芊蔚和陆离惋惜的样子,隔着帘子长吁短叹了几声,也不在言语,一上午车里都沉浸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
只有歆悦在心中独自哼着小曲,也不知缘何,就觉得心情很是不错。
一路无事,直至行之第二天将近黄昏,一行人终于顺利的来到了扬州城北郊。
远远的,一座古刹雄踞于形如卧龙的蜀冈中峰之上,红墙灰瓦,葱翠掩映,在火红夺目的夕阳晚霞下,犹如佛光普照,甚是威严。
歆悦忍不住趴在车窗上,连连赞叹。却忽然被车前不远处一个拄着布幡的老头吸引住了目光,只觉得他身形装扮竟然如此眼熟,不禁“咦”了一声,刚想发问,却在此时,明显觉得马车也减缓了速度,只听车夫“吁”的一声,竟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陆离和歆悦抬起轿帘,仔细一看,正是那日与老猎户对饮的算命老头。
只听李大哥朗声道:“包老伯,这大冷天的,您怎么在这里?要不要我们捎您进城?”
那老头眨巴了眨巴眼,眉毛几乎皱成了一道横线,满脸写满了疑惑,似是不甘心的再次仔细瞧了瞧歆悦,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吧,我等人!”说着他抬手扬了扬布幡,示意几人不要管他。
李大哥无奈的点了点头,马车这才再次徐徐驶动。只是歆悦倒是被老头刚刚怪异的目光弄得有些狐疑,忍不住挑起车帘回头张望,却看那老头,依然站在寒风中哆哆嗦嗦,顶着瓜皮帽正向另一边踮脚观瞧着,似乎确实在等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