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亲自送杜子规下山,也告诉他义父的决定。杜子规询问叶泽同蓝梦驰等相熟之人的安危,才知道蓝梦驰重伤,秦耘轩亡故,心头懊恼,却不能见他们一面。兰心也无暇逗留,嘱咐他,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及玄冥太子之事,不要言及今日之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就让那少年成为不存在的影子。嘱咐他去兰家,他在这里还有要事,要逗留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兄妹二人在兰家汇合。
兰心到达客院,见到叶泽同询问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他已经去见过杜子规,平安送他下山,无人发现。转进蓝梦驰的房间,看他依然昏睡着,心下伤痛,却无能为力。叶泽同道:“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边陪着师哥。”“蓝梦驰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时间长了,神仙也熬不住,拖垮了身体就糟了。你去睡会儿,再过来接替看护。明天下午,发送不幸在此次征战中亡故的英灵,你也去送他们一程。”“秦师兄……”“战死当场,英勇献身。”“早晨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是阴阳两隔,他那么年轻,又是文武双全,极尽出色,是可以攀上辉煌顶峰的人……”“将军难免阵上亡,会刀的刀上死,会水的水上亡,江湖本就如此。他也算死得其所。我收养他时,带他的那人就死于江湖仇杀,所以他从小就比别人更明白江湖,也更刻苦用功,门下十年,他也长成了真正的少林侠士,没想到……可惜了。”“青师兄还好?”“他相对受伤轻些。他的功夫不及蓝梦驰,不及秦耘轩,反而得以保全,也是生存的智慧。大战之中,伤亡的多是冲锋陷阵的勇士。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收了蓝梦驰为徒,又收了他们三个,当做左膀右臂培养。杜子规跑了,秦耘轩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青锋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他会早早撒手而去。爹爹,我去看看他。”叶泽同也没阻止,叫了个门人带他过去。
兰心见到了许多战死的同门的尸首,大多数他都不认得,却知道那原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现在却面目扭曲,肢体不全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他们也有父母亲人,多少人在为亲人痛哭,哭声此起彼伏,哀伤断肠。
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如此地狱般的惨烈。上一次,是四年前,巫山派几乎灭门,这一次也好不了多少。若非柳柳儿儿与杜子规母子,若非他认识杜子规,又见过柳柳儿,侥幸将他二人联系到一起,今时今日,巫山派还能留下几人?虽说眼前的景况比那一次要好,可秦耘轩死了,蓝梦驰重伤,不知能否抢救过来,青锋也受了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而已。这些都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人,给他的冲击与震撼,远远不是那些陌生人可以比拟的。
兰心找到了秦耘轩,仔细为他清洗身上的血污,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望着他定格的年轻面容,已然冷却到没有丝毫温度的身体,想起昔日相处的快乐时光,言谈欢笑,心中伤痛,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就在身边。
几年前,看到巫山满门尸横遍野,没感觉到。他杀嫣红,杀玄冥太子,被浇了一头一脸的鲜血时,也没感觉到。眼前是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他的生命已经画上了休止符号,永远定格在双十年华,再无后续。
杀戮,鲜血,死亡,这就是江湖。
他忽然感到悲不可抑,生命如此的脆弱,人生如此的短暂与无奈,他是在为秦耘轩而哭?是在为蓝梦驰危危可及的生命之火而哭?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与伤痛而哭?他已经分不清了,死者已矣,侥幸活着的人,更该珍惜生命,珍惜眼前。
兰心回到房间,运功调息,真气流转,浑身舒坦。等他收功,天已经开始放亮,他连忙赶过去查看蓝梦驰的情形。
蓝梦驰床前已经有了好些人,皆面带倦容,相比之下,兰心却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
叶泽同唤了他出来,问道:“你做了一夜的功课?”兰心点头,叶泽同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勤奋了?”“昨日与玄冥使者一战,我拼死硬接他的掌力,那人功夫太强,似乎无意中替我冲开了奇经八脉,我就想试着把各种异力收纳为己用,不过眼下还是做不到,只能是驾驭,异力还是异力,无法融会贯通。”叶泽同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欣然道:“打通奇经八脉,生死玄关,是多少武林中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儿。你也是福缘深厚,竟然化害为利,以后再收纳各种异力就容易多了。”“但愿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异力的折磨吧。”
午后,送别同门。每人一床草席,勉强将不齐全的尸首找齐,归置一处,集体安葬。所有能动的人都来为他们送行,气氛庄严而肃穆,只有哭声阵阵,为他们哀歌,却挽留不住任何一个人。
兰心到了蓝梦驰养病的房间,蓝梦驰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而叶承嗣跪在榻前,艰难的给他喂水。他全身上下都缠着布帛,隐隐可见有鲜血渗出。行动迟缓,举手投足都异常艰难。兰心道:“叶师兄这是做什么?”叶承嗣道:“是我招惹了玄冥使者,逼得师兄不得不诛杀玄冥太子,引来今日的大祸,是我害了师兄,害了这么多同门兄弟。该死的是我。”兰心道:“你这样子于事无补,你何苦糟蹋自己?赶紧养好了伤再做打算。”“我只盼蓝师兄能赶紧好起来,即使只为他尽分毫之力,我心里也能好受点。”那女郎中道:“叶公子也伤的不轻,再这样下去会支撑不住的。”兰心道:“我们费尽心机保住你的性命,你若是自己糟蹋没了,叫蓝师兄情何以堪?这么多人的努力,这么多人的付出,就都白费了。”叶承嗣不答。兰心见叶泽同从外面进来,忙迎上前去道:“爹爹,你让叶师兄回房歇着吧,身体要紧。”一个爱徒,一个爱子,都是病病歪歪的,他心里也不好受,叶泽同道:“受伤的又何止他一个人?沐英,青锋,郑锡都在其间,不过轻重程度不同而已。伤兵都是精英骨干。都走了,巫山上下的事谁来打理?”“我来照看蓝师哥,你让叶师兄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