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转向柳柳儿道：“柳姨对这件事有何看法？”柳柳儿道：“一生一死，人间两件大事。义庄是安葬亡人，既然是要济世活人，那就仿效前人，开办慈幼局吧。收养那些可怜人，让他们能够生存，可最终出路如何，还需要好生筹划。”兰心又向杜子规道：“你有什么具体方案吗？”杜子规道：“我也打听过，官收堂养，月给钱米绢布，使其保暖，养育成人。民间愿收养者，官月给米三斗，给钱一贯，给三年。善堂分堂养，寄养，自养。后两种可以解决场地问题，缺点在于不好监管。”
杜鹃道：“收养无非是孤儿弃儿小叫花……”兰心道：“咱们一样一样的理。父母双亡，无人抚育的孤儿，十五岁以下的可以收留，十五岁以上的该自己谋生了。”杜子规便在纸上记下这一条。杜鹃道：“那流浪乞食的小叫花呢？”兰心道：“同样十五岁以下的收留。”
“父母无力抚养，而抛弃的婴幼儿，尤其是女婴，陪嫁不起，生而不养，多只生二子一女，多余的溺毙，父母或兄长下手。生下来就被抛弃甚至溺毙的……”柳柳儿道：“身为女身，何其可怜？同是父精母血，生子弄璋，生女弄瓦，侥幸留下来，也当草一般糟践，连个名字都懒得取。溺毙女婴……这样的孩子，应该成为咱们救助的主要目标。”兰心道：“不仅如此，还要劝说贫寒之家的乡民，实在嫌多余不愿抚养的女婴，不要溺毙，送到这里来，给他们一条活路，放生总比杀生结仇的好。言明生辰，善堂有乳媪育之。无子女者可以领养。女婴不被溺毙，以收养女婴为主。再者为自梳女，或被丈夫婆家打骂不容，尤其是因为生女，而容不下的女人，提供岗位与生存环境，帮忙照看小孩。”
“被人拐卖，或被父母出卖的孩子呢？”“被人拐卖的孩子，只要见到就该救助，有亲人找来，自当奉还。父母为生活所迫典卖儿女的，视实际情况而定，一般而言，第一次见到可以帮忙还债，第二次，则直接买下孩子，不许往来。帮忙还债，不还赌债，不还花债，因赌嫖而卖妻典子的，直接买断，另为他们安排出路。”“还有一心读书，无力赶考的，要不要帮？”“我敬重读书人，可一心读书而无法生活之人，皆迂腐之辈。若为应考路资，可以援手，但事不过三，毕竟读书是富人之业，穷人还是安身立命最重要。”
杜子规道：“还有重病无钱医治的……”“这种人求上门来可以帮人治病，毕竟他们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身有残障治不好，被父母放弃的孩子，也该收留。”柳柳儿忽然道：“我走过几家慈幼局，他们有个通行的法则，不接收重病残障儿童，孩子讨喜，方便募捐，健康可爱的，能赢得别人的善心。残障之人无用，难得他人怜悯。正常孩子，养大了就能自谋生路。重病残障是得养一辈子的，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一个就能拖垮一群人。慈善也是分对象的，你们是否也该借鉴一下？”杜子规道：“重病无救，重度残疾，憨子，傻子，疯子确实可怜，可是这样的人要么养不活，养活了也是一辈子的负担，于人于己无用，长到老也无法自理，更无法养活自己，徒然浪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却也不值得。”兰心点头道：“我学功夫，学医术，都被教导要慈悲为怀，若我是个不知稼穑艰难的人，也得说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赐人性命，不可毁伤。可事实不是这样的，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将残病加于他们身上，他们无力反抗，他们的父母家庭俱受连累。更如你们所说，不论活到什么时候，浪费多少粮食，都没有任何价值，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所以我想残病之人不是不可以接收，起码的标准是，总有一天生活能够自理。如果达不到这一点，这个人的生存与未来，没有一点希望。与其生不如死的活，不如有尊严的死。我无意伤生害命，可若一生懵懂，一生痛苦，不如早点解脱，重入轮回，对他及他身边的人都好。若我走到这一步，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痛苦的迅速离开这个世界，绝对比受尽磨砺，生不如死的活着要好。没有尊严的活着，无望的人生，才是最可怕的煎熬。我是以己度人，也是推己及人，具体怎么做……子规决定吧。”“残障人士不收，交给官府。若是残障婴幼，可酌情收入。孩子长大，必有一技之长，自食其力。”
“那……没有子女奉养的孤寡老人是否援手？”柳柳儿道：“家有不孝子，而令父母流离失所，理当出手惩戒。老有所依，儿女不孝，是官府的事儿。作为民间人士，不可能全面操心。力量有限，幼有所养，便是极限。”兰心道：“无儿女的，咱们可以赡养，但不能吃白饭，不养懒汉，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老者帮忙照看孩子，洗衣做饭，少者也该学一技之长，以谋生计。”柳柳儿道：“子规，你就找个地方开设慈幼局吧。最好就在周围买下两顷地，种些粮食菜蔬，也让年长的孩子学习农事。”兰心也道：“这事儿还是以子规的名义去做，所需钱财，你每月给我报个帐就行。同样也要寻求官府的帮助，才能合理合法的存在。一生一死两件大事，你可要看好了。”“知道了。”
兰心转移话题，道：“柳姨，有父亲的消息吗？”“没有。”“没消息也是好消息，寻访父亲，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慢慢找吧。也许子规做好了这两件功德，上天就把父亲还给我们了。柳姨要在外行走也无妨，但逢年过节，希望你能回来跟子归团圆，咱们最好也能够互通信息，保持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