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这两日很高兴,姹紫的病有人医治,他也替姨娘完结了终身,就是万里之外的表姐也到身边了,可以说是事事顺遂,甄世杰还答应教他医术,他就可以运用所学的知识,调整香料配方,可以将家门的香料事业发扬光大,就是古剑鸣杜子规那边,也都没有任何阻碍,让他感觉到很轻松很惬意。他或者去看姹紫,或者陪伴兰泽,关心23小姐的生活起居,陪他们说话,或者去照顾甄世杰一家子的生活,也把家中内外的事,包括兰杜善堂兰杜义庄的事,处处规整,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也出去与杜子规,杜鹃兄妹喝酒玩笑,兄妹相亲,或者是去古剑鸣那边,与古剑鸣一家子欢谈畅饮,进山打猎,或者跟着他一起去看那些杀手的训练,彼此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天,兰心刚刚回来,还在中庭,便听得内院乱起来,连忙跑进去。原来姹紫吐血三升,病情恶化,沉疴难起。甄世杰也锁紧了眉头,不是他开的药没有用,而是姹紫一心求死,全无半点生的意志,叫再好的郎中也束手无策。他的病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只是兰心一心一意要救他,甄世杰也不能不出手,可他虽然能够挽救一时,却无力改变他的心意。他的意志已经垮了,离大去之期不远矣。
兰心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放弃,衣不解带,朝夕服侍,事必亲躬,如侍父母。姹紫向兰心道谢,在枕上碰头,谢上下两代主子的恩遇。愿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以报主子大恩。兰心道:“若有来世,若彼此有缘再聚,愿为母子,姊妹,而非主仆。就是今生也是如此,你就随我姓兰吧,彼此结为姐妹,生为至亲,死也同样入兰家祖坟,享受后世子孙供奉,拜祭。”赐姓兰,姹紫欣然领受。至于将来葬入兰家墓园,享兰家后世子孙供奉,他是万万不敢想的,再三固辞。兰心也不强求,随他心意。
古剑鸣也几次趁夜前来看他。彼此兄妹相称。姹紫嘱咐他两件事:一是效忠小主,护卫兰家。二是善待妻儿,因为他们仅此一世,许他个来生之约,今生兄妹,来世夫妻,不离不弃,相依相守到白头。古剑鸣自无不允。
姹紫不愿在病榻等死,还要耗尽兰家财帛延命,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人财两空,反而会成为兰心的累赘。他这段时间,已经将家中内外之事,陆续交代给兰心及他带的四婢,心中再无牵挂。他叮嘱四婢,效忠主人,珍惜眼前,勿生岐念,终生尽忠。他要求四婢对她立誓,永不叛主。
初五,姹紫见房中别无他人,只有兰心依然守护着他,问道:“主子,甄神医说我得的是什么病?”兰心故作轻松道:“一点小毛病,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好。”“主子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安慰我?自从甄神医给我号过脉后,叫你出去,避开我说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兰心轻斥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忌讳?”姹紫沉默一下,道:“我并非孤女,而是父母双全,且家境殷实,不逊于兰家。我九岁那年,第一次发病吐血,父母请人为我诊治,却谁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可他们都听老人说过,少年吐血,命不长久,都认为我这个女儿要花费很多钱治病,十之八九还是人财两空,家中老少商量了三天,决定了我的命运,我被父母舍弃了,不管我,不治病,让我自生自灭。我却偏偏不死,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索性就卖了我,说养我吃白饭,生不好,死不了,拖累父母兄弟,反而不如卖了,既可得些钱财贴补家用,收回成本,也眼不见为净,死在别处,也不会脏了自家人的眼睛。最初他们把我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却不知怎么泄露了风声,买主找上门来退货要钱,双方大吵一架,弄得附近人人皆知,以后再卖我就难了。谁愿意买个病秧子回去供着?连娼门都不收我。无奈之下找了人牙子,远远将我带到了异地他乡出卖,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经过这一段,我清楚的知道,我被父母家人抛弃了,要想活着,就得好好做事,努力成为主子需要的人。
我十一岁进兰家,十三岁到三小姐身边,十五岁再次发病,我很害怕再次遭到抛弃,那就只能死了。三小姐却先后请了十几个名医来为我看诊,最终的结果是病情罕见,无人能救,生死存亡,皆凭天意。说的再明白不过,就是活过一天算一天。三小姐虽治不了我的病,可他为我耗费了不少的精力与金钱。父母知道我重病而卖了我,主子却想方设法努力救我。从那以后,我就拿三小姐当再生父母,他给不了我生命与希望,却给了我无尽的尊严与呵护。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定会视三小姐为唯一的主子,至亲,用我的生命去敬他,爱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惜我力量菲微,无计报答,只能尽我所能,忠心侍奉。三小姐怜惜我重病缠身,极尽爱护,我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渐渐成为他的心腹爱将,掌握家下大权,成为三小姐身边的第一人,总揽内外各处大权。家下四个贴身大丫头,以我为首,我地位超然,即使嫣红也相去甚远。可惜好景不长,三小姐骤然逝去,姑爷也下落不明,唯有小主子流落在外,我就只能尽可能的守护这个家,盼着小主子归来,期间也曾发病……幸而,总算等到了小主子回来。如今,小主子自立,还对我爱护有加……我何其幸运,遇上这样仁爱的主子,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了无遗憾。“兰心才知道,是母亲的恩义,给他留下了重要臂膀。母亲已经走了十几年,他还受着他的庇护。
姹紫继续道:”我自从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平生再无他想,唯有忠义一念,以报主人大恩。可在这十年的艰难困苦中,古剑鸣支持我,帮助我,若没有他,我恐怕早已倒下了,他是我的臂膀,我的依靠,我的胆。彼此通力合作中,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明知我没资格去耽误他,仍然舍不得放下,我爱他,爱得无可救药,可也正因为我爱他,就更不能害他,让他为我担心,为我伤心。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也绝不能再带给他麻烦,他已经因为我的自私而被耽误了,所以他成婚也比较晚,还是被我逼着娶亲的。看着他幸福,看着他有妻有子,我也为他高兴。”他沉默了,似乎还在回想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兰心也在思念母亲,母女缘浅,她没有见过母亲,可他无时无刻不得到母亲的眷顾与呵护,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短暂的生命,却善良仁爱,留给他的除了性命,还有坚实的臂膀与无尽的未来。姹紫古剑鸣都是因为母亲而支持他,呵护她,他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表示感谢。他也沉默了。半晌,姹紫道:“后天初七,是我33岁的生日,我想求小主子一个恩典。”兰心毫不迟疑道:“你说,我无不从命。”“我想去道观上香祈福,求主子恩准。”既然无药可医,求告神明,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兰心道:“我陪你去。”“不用。主子家里家外的事儿忙得很呢,再说,我只是去上个香,何须主子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