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从正房出来，回到东厢，仰头饮了一盏茶，道：“姹紫，我有事跟你商量。”
姹紫连忙过来，道：“主子有何吩咐？”
“请坐。”
“谢主子赐座。”
“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收拾了嫣红，也与姑婆禀报过了，不必有任何的顾忌，我现在要处置后续之事了。”
“是。主子当家作主，自然该消除旧氛，革弊兴利，只是不知该从何着手？”
“就从眼前的人事开始。内院就姑婆与我，没有男子，实为闺阁禁地，闲杂之人太多，实在不方便。外面各处也用不了那么多的管事，凡事我自有主张，内外一切由我提调，不必假手于人。”
“家下之人确实是太多了些。奶妈子，教引嬷嬷，管事的媳妇子，各房当差的丫头，仅仅一个内院，林林总总就有五六十人，外面来回事的也是川流不息，确实是烦的很，人多也是家下各类关系复杂多变的重要原因。”
兰心点头，道：“我的奶娘，滴翠的生母，已经走了快十年了，他是真心拿我当主子当女儿待的。今时今日，我还需要什么奶妈子，教引嬷嬷？如果我所行所言真有失当之处，任何人都可以明说，我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无需劳烦他们来管教。这些人就会传是非，惹是非，除了玩牌，赌博，吃酒就是打人骂人，无事生非，没一日消停，闲慌了就数落我一顿，名为教导，实为耍威风，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何曾教过我什么？”
“他们整天跟丫头们淘气，跟小姐置气，若是清除他们，大伙就都有福了。可是外面也没什么地方能够安插他们。他们都是闲惯了的人，也做不了什么正经事。”
“你还想留下他们找气受啊？一律遣出府去。”
姹紫面有难色。
兰心道：“我早就打听过了，她们的夫婿儿女都在院中当差，家中也各有营生，并非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也说不上忠贞不二，养肥了他们，吃垮了兰家，根本就是一窝硕鼠。何况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我还该给他们养老送终不成？”
“奴婢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年纪小，又没经过多少事，正需要你大力提拔。有什么事你自然该提点于我，咱们再商量对策。”
“谢主子信任。奴婢想说的是，主子可知道家下之人的来历？”
“你说。”
“兰家的下人，除了散收的，卖身的，典押的，求进的，收养的，另有十家，乃是世代在兰家供奉的老家人。有的是老主人在有天分的家人中提拔教导，信得过的，后来也为他们娶妻授室，子女家生。有的是姻亲，朋友，远戚投靠，也有特殊技艺之人入行合作的，皆在兰家做事。虽是义男，却是几代效忠于兰家，颇有根基，在兰家也占有重要位置，掌柜，账房或是研香上的老人，都是老成可靠的，家人在内院中庭或者外面，都是办事的小头目，妻女在内，又彼此连姻，关系盘根错节，极为复杂。咱们须得仔细权衡，投鼠忌器，诸般顾忌，牵涉甚大，不可轻动，请主子慎重考虑。”
“十家老家人？有哪些？”
“算起来如今只有七家，一家是古家，如今只剩古剑鸣一人，主子早就知道的。一家是老主子的表姑父，也是香料师，却在十年前就全家不辞而别，另投东家，现效力于笑春风。”
“此事以后再说。你把其他老家人的名单及现在所司之职告诉我。”
“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吧。”
“半壁江山了。可提拔一个下人，革除一个丫头，都这么瞻前顾后的，我岂不得累死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没那么麻烦，嫣红身边的主要帮凶必须处置，家人牵涉大的先关起来，待你把他家人的三亲四友关系梳理清楚，我们一起参考，尽快给出个了断。定要严厉处分，雷霆之势，不可迟疑，不可手软。还有内院那些丫头，多是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之辈，你当面使唤他，他拨嘴不动，或是背后怨骂诽谤，搬弄是非口舌，传播流言蜚语，闺中笑话，编排主人，见风使舵，整日价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以打闹拌嘴为乐，疯玩闲逛为业，拉帮结派欺负人，争夺衣裳首饰，打架斗气，糊弄差事，偷懒忘当值，甚至偷主家的东西出去卖，这样的人多了，又费钱又不好管教，只会给人添堵，岂是长久之事？”
“要是有不愿意出去的呢？”
“家中很多女孩子都大了，配了人成了房，又滋生出人来，如此下去，咱们负担得了吗？这个决心早晚得下。”
“无故裁革，只怕有很多人委屈不服。”
“嫣红把持兰家多年，处处都是他的人，我要想掌家，势必要进行大清洗，趁着嫣红的事，把那些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人，多撵一些出去。”
“一下子少了许多人，那些事情……”
“人多了只是互相推诿，根本没有真正做事的人，各负其责，倒是能办成事。我要的是细心，周到，勤快，谨慎，任劳任怨，善解人意，不传是非的人。”
“若是这会儿发落了内院的人，怕是要出去不少人吧？只怕外面也要跟着乱起来。有问题的人来个卷包会，家里失了财物，方子损失就大了。”
“你说的有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要干，就得快刀斩乱麻，不能犹豫拖延，钝刀子割肉，越割越疼。”
“是。还有兰家规矩，不洁之人是不许碰花香的。这园子里，兰子君用过的人……”
“有多少？”
“我不清楚具体数目，但是我想，当日风华正茂的，如今已年长，多已嫁作他人妇，当日年幼的，未遭荼毒，人数应该也不是太多。”
“非处子出。但……你查一下，被兰子君祸害过的，是我兰家愧对他们，兰家尽可能给予一定的补偿。”
“我替他们谢谢主子。”
“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孔大郎。“
“如果真的有呢？虽然是小辈，也会是你的威胁，一个血缘不明的孽种，小姐也要认下，将兰家拱手相让？”
“只要家业兴盛，我倒不介意将一切拱手相让。我毕竟是女子，也用不着揽权。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没权力也没责任，倒落得一身轻松。真有那一天，我就可以重返义父膝下，做个孝顺女儿，岂不更好？”
“可你这几年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怎么会呢？我学的东西，都装在我心里，别人又抢不走，其他的都是身外物，人在，什么都可以得到，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姹紫，你对家中上下的事比我熟悉，也比我善于权衡轻重，就替我处分了吧。”
“这是主子立威的第一步，还是主子处分。而且，很多的妈妈管事，丫头小子，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同伴，或是他们所出的儿女，碍于人情世故，我也实在不好出手。所以……”
“也罢，你把名单职司写出来给我。你不好办的，就让他们几个无牵无挂的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