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拍拍追魂的头,追魂渐渐平静下来。乌鸦回头看着蓝山,蓝山咬咬牙:“这趟镖如果不能按时送到,镖局要陪得倾家荡产了。兄弟们,左右都是没活路,还不如拼一下,何况现在咱们和大侠一道!”最后这句话给了镖局人信心,他们一起大喊:“拼了!”
这一声大喊,惊起了林子里的一群鸟,他们扑闪着翅膀飞上天,在巨大的圆月下成群结队的徘徊飞舞,然后又没入漆黑的林中,就像阴影没入暗夜一样。
一个镖师小声说:“妈的,这么多鸟。”蓝山看看乌鸦,乌鸦低声说:“那不是鸟。”
一行人渐渐没入黑木林中,月光仍然照在平直的官道上,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像这些人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有黑木林像只阴森的怪兽一样,张开大口,咬断了那条官道,等待着人们惊恐而又无奈的投入它的嘴里。
其实黑木林里并没有蓝山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官道仍然是官道,虽长了些草,但仍宽敞平直,只是月光确实透不进来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原本紧张的人们已经渐渐放松了,火把的光芒似乎击退了黑暗,也击退了胆怯。开始有人小声聊天了,偶尔还有些克制的笑声。
蓝山也稍稍放松了些,赶上前面领路的乌鸦并排而行:“看来江湖上对这黑木林的传言有些过了。就算有强人,也不会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面吧。”
乌鸦没出声,他仍能感觉出追魂的异样。追魂腰背上的肌肉绷地很紧,马蹄落在地上也比平时更轻,在这样的状态下,追魂随时都能像箭一样的窜出去。
这是追魂的临战状态,已经多年未出现过,上一次追魂使出全力的一次,还是大战风雨雷电四大侍卫。难道,这黑木林里真有这样厉害的强盗?
黑木林已经走过一多半,人们已经开始畅想完成任务后拿到钱怎么大吃一顿了。也不时有人对着领头的乌鸦指指点点的。乌鸦自然都听得见,但他像没听见一样。
蓝山笑着说:“真想不到,三天前就在愁怎么过这段路,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过来了。”乌鸦没说话,蓝山停顿一下,接着说:“现在镖行不好干,这趟镖下来,他们最多也就能拿个三十两银子,我自己也就剩个一百两左右吧。”
乌鸦淡淡的说:“这一百两银子要是给了我,你就白干了吧。”蓝山尴尬的笑笑,乌鸦说:“早知道这段路这么好走,花一百两银子实在不值。”
蓝山脸红了:“不不,绝无此意。”右面一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说:“本来就是,一百两银子够咱们镖局三个月的开销了。”
蓝山回头怒斥:“闭嘴。”
小伙子大声说:“我说的不对吗,咱们镖局现在做菜都不敢放肉,厨师也不敢多请,我娘还得下厨帮忙!这一百两银子能干多少事?”
蓝山大怒:“人以信义为本,说好的事岂能反悔!”他歉疚的对乌鸦说:“实在抱歉,这是犬子蓝天城,从小娇惯……”话没说完就楞了,追魂已经在无声无息间带着乌鸦走远了,只能看见模糊的背影,转瞬就不见了。
蓝山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他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怒喝一声:“别说话了,赶路!”
但镖师们很开心,他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多出的这一百两银子对镖局的意义。蓝山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儿子也不吱声。他太年轻,乌鸦名满江湖时他还太小,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认为这个脸色苍白的江湖人能比他们大家都强,要靠他来保护。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能战胜一切危险的,这一点乌鸦很理解,而且看起来蓝山确实比他更需要那一百两银子。所以他示意追魂离开了,尽管他对追魂的反应仍然觉得不安。不过已经到了黑木林的边缘了,强盗一路没出现,就不会再出现了。
镖师们很快就要走出黑木林了,他们加快了脚步,拉车的马比他们更着急离开,一行人几乎是飞奔着向前冲。
然后,他们就像撞在了一堵墙上一样,猛然停住了,马匹发出了凄厉的长嘶。蓝山觉得眼前有细微的金光闪烁,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在瞬间翻身下马,同时用右手挡在眼前。
手背上一阵刺痛,落在地上的蓝山翻过手掌,看到了两根金针扎在手背上。除了刺痛,没有异样,不像有毒。
他回过头,几个经验丰富的镖师同样挡住了金针,但有几个年轻人已经捂着眼睛滚在了地上,拉车的马拉着镖车在跳跃刨地,它们的眼睛里流出一缕鲜血。
蓝山看看儿子,他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愤怒的环视着四周:“是谁,藏头露尾的,给我出来!”
蓝山又惊又怒,但仍然保持冷静。强盗见过,不撂场面话直接动手甚至暗算的也见过。但像这样直接用暗器伤眼睛废人的却没见过。
金针太小太轻,适合短距离突袭,距离稍远就很难射准了。但这人用金针射人射马,都是命中眼睛,如果不是火把映出金光,只怕自己也难逃一劫,这份功夫实在太惊人。如果对方用的是钢针,中针的人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这里,他多了一份指望,也许这说明劫镖的人并不想杀人,否则何必舍易求难?
他声音微颤:“是哪位英雄,我蓝山行走江湖多年,从不与人为难,有什么指教,还望明说,都是求财,何必赶紧杀绝?”
一声轻笑声响起,蓝山猛抬头,高大的树木顶端,已经是火把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了,然后是一片轻笑声,那笑声很邪,不像男人的声音,但也不像女人,倒像是某种动物模仿人发出的声音一样,细碎嘈杂,犹如牙齿啃食坚硬的食物一样,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然后,几个黑影从天而降,围住了他们。
蓝山看着这些人,他们都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从树顶上落下时那袍子张开,犹如翅膀一样减缓着速度。最让他吃惊的是,这些人的脸也被黑布蒙着,看不见脸,连眼睛也蒙住了。
蓝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见东西的,他拱一拱手:“哪位是当家的?”没人回答,蓝山的儿子已经忍不住了,他年轻轻就瞎了一只眼睛,这愤怒让他发狂。他挥舞着单刀扑向离他最近的黑衣人。
但黑衣人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扭身闪过他的刀锋,伸手就奔着他剩下的眼睛抓来。这种打法当真没见过,他急忙变招,边砍边退,几个镖师也扑上去帮忙,双方混战起来。
蓝山眼看不能善了,拔出单刀正要上前,忽然觉得头顶有风声,他头也不抬,身子下蹲,单刀上撩,一招“举火烧天”,刀锋碰到了东西!蓝山以为得手了,抬起头看时,差点吓得扔掉了单刀。
这也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唯独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蒙着黑布,身材也比那些人魁梧很多,但却像没有重量一样,两只手像利爪一样抓住了刀锋,整个身子飘在空中,对着蓝山露出微笑。在微笑的嘴唇上方,是和正常人一样的鼻子,然后是眉毛。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和脸的其他的地方一样都是皮肤,光滑平整的皮肤。
蓝山虽然惊恐,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挥刀,想要甩开黏在刀上的人,那人随着刀锋晃来晃去,然后两手一用力,百炼精钢的刀,就在那双手上弯曲成了钩子,然后超过极限,断裂开来。
蓝山抛下钢刀,急速后退,飞脚连踢,大喊:“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犹如鬼魅一样欺了上来,伸出手指:“你不用问,因为你很快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了。”
蓝山眼前一黑,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起来,同时,他耳边响起了儿子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