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牧坐起身,此刻外面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易牧摸索着下床,穿上鞋子。
这年头蜡烛很贵,能不用就不用。
又不是娶亲。
不过走到门口,他还是把那柄收到屋里的大斧头拿在了手上。
这年头不安全,万一有贼人想要抢掠,他也有些反击之力。
易牧有些想要出窍去看看外面,但毕竟这是晚上。志怪杂谈中常常提起,晚上妖魅出动,如果神魂这时候出窍,有来无回可就麻烦了。
至于敲门的是妖物,易牧也并不太担心。
村里供着一尊土地,若是那些凶悍的妖物,土地爷绝对会给众多村民提醒。
而若是想要夺人精气的狐精鬼怪……
有一篇志怪是这么讲的,一个书生因为天赋异禀,总抱怨自己得不到满足。忽然有一天晚上,一个狐女前来,于是书生欣然与她做事,然而那狐女因承受不住而吱吱乱叫,化为原型从窗户逃走了。那书生对着窗外苦苦哀求,没有回应。那作者发出感慨:这真是一员伏狐猛将,应该张榜为业。
心里这么胡乱地想着,他心里竟有些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又想到,这敲门的外面不见火把的灯光,周围也没有惊乱的声音。盗贼若是来偷盗,也断没有敲门而不翻墙的。
心下稍稍安定,他走到木门前,出于谨慎,他侧在门前,问道:“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又敲了敲门,这次敲门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易牧有些犹豫,想要回屋。又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的家,况且还在村中,这么胆小怎么能称大丈夫呢?
当下,他举起斧头,屏声静气地将门栓拉开。
哐!
门瞬间就开了,易牧举着斧头就要劈下,却见进门的那道黑影瞬间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正自疑惑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被他闻到。
是从黑影上传来的。
他走到院落中,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走上前去,发现这个人穿着一身道袍,相貌很是熟悉。
他忍不住惊声道:“你……你是那道长?”
此时,那伏在地上的道长微抬起头,似乎想要起身。只是力气用尽,怎么也起不来。
易牧观察了他片刻,犹豫了下,还是弯下腰,将他扶起。
“咳咳!”
就在这时,道士脑袋一偏,吐出一口黑血,腥臭无比。
道士似乎恢复了些神志,一双无波的眼眸突然看向易牧。
“道长,你这是怎么了?”易牧心中一突,差点没撒手,赶紧问道。
道士微微摇了摇头,他声音有些虚弱,但意志很强烈。
“少年,我观你有仙缘。本想过些时日,引你到崂山上清宫,替你寻一位师父。不过还有一件要事急需要办,但我走到黑山岭时,天缘已尽,遇到一只千年大妖,斗之不过。情急之下,只能勉强逃离,但已油尽灯枯。”
他缓了缓气,接着道:“我身怀玉令,本要到上清宫接受敕封,没想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具有仙缘,此物便托付于你,送至崂山上清宫,你意如何?”
易牧见簌石道长无波的眼中此时满是希冀,竟不忍拒绝。心想这崂山虽然路远,但一月之内也可走个来回。盘缠他也够用,再者这道士身上不见得没些银钱。
这道长为了百姓做了这么多事,如果让他绝望而终,未免太过于凄凉。
易牧点头道:“好,道长,玉令我一定会送到崂山上清宫!”
道士眼睛一亮,紧紧握住易牧的手腕,声音低落下来,喃喃道:“这玉令很重要,事关天机,你若送到,也会获得一份机缘。”
说完,他猛然一震,气息腾然,竟是震开了易牧。
道长好了?
易牧正暗自惊疑,簌石道士突然喝道:“你既接受,那这紫玉葫芦也便送与你!这葫芦可吞邪化妖,乃是我从仙境所得,带之便可驱邪,魔物不侵,便是为师,也只略通了十之一二的玄妙。
口诀,你且记好!”
“天道煌煌,人道渺渺,生死否级,乾坤顿开!”
易牧喃喃了几遍,发觉这声音如同印刻在脑海中,时时回想,都如同雷霆炸响。
他心中有些疑惑,记得那时候道士念得并不是这四句十六个字。
道士道:“这口诀,收赦如意,你务必在心中默念,否则被人夺了去,这葫芦恐怕再也不受制于你一人了!”
易牧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掩藏之法。这样即便有人得到葫芦,也无法驱使。
“另外这狐狸,你可自行处置,她无害人之意,但也不可让她跟随,以妖气污你仙气!”
话说间,道士身上忽然清光骤起,一枚晶莹的玉牌缓缓飞出。
“这就是玉令,你且收下放好!”
易牧伸出手去,玉令缓缓地落在了他的心中。入手冰凉,有种莹润感。
定睛一看,只见这玉令流光溢彩,令牌上有着道道奇异的纹络,透着种种不凡的气息。
道士声音响起:“我的包袱里,还有些符纸,无需念咒,即可使用。每个符上都有类别,你且记好,路上也许会用得着。”
话说完,道士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轰然倒地。
易牧静默无语,火把的光芒下,道士的脸庞静谧,隐隐有些遗憾。
手中玉令流光溢彩,在夜晚中亮光更胜火把。
第二天早上。
易牧早早出去,去了村里的刘旺家。
刘旺家是做棺材生意的,还卖些纸钱一类的殡葬用具。
虽然没有进院门,但也可见到院门里面那些黄白之物。
见易牧前来,刘旺也很是吃惊。
当易牧提出要买一口薄棺的时候,他更是惊讶地问道:“易牧,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么?”
易牧家中只有一人,这是柳村人尽皆知的事情,刘旺这么问,显然是在隐晦地问易牧家中是否出了什么妖邪之事。
易牧摇了摇头道:“不是,是簌石道长死了。”
“什么,簌石道长死了?”
簌石道长昨日还来柳村,受到村民的热情款待,村民大部分都参与了饭局,做殡葬生意的刘旺自然在其中。
可昨天簌石道长还那么的生龙活虎,今天却已经天人永隔,听起来是那么的天方夜谭。
他问道:“易牧,这是真的么?”
易牧道:“不会有错,道长是除妖而死的,临死前来到我家中,拜托我完成他的遗愿。”
刘旺并不怀疑易牧所说,当日簌石道长曾说过,易牧有仙缘。只是众多村民觉得易牧聪慧,以后少不得要去做大官。
思索了片刻,刘旺道:“你且等等!”
说完,刘旺对着院里喊道:“娟子,把家里最好的那口黄杨木棺材搬出来!”
紧接着,他转头道:“道长死了,怎么能轻易一口薄棺下葬?我们受道长恩惠的村民应当出这些钱,将道长安葬!”
易牧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村里的人听到消息很快都赶来了,见到在易牧院落中的簌石道人,众多村民眼神中露着一抹遗憾与痛惋之色。
簌石道长一路降妖除魔,很有名气,在这方百姓心中很有分量。
村民们议论着要把道长葬在后面的荒山之上,易牧突然开口,要把道长葬在他家的田地中。
众多村民纷纷诧异,但易牧坚持,众多村民也没有异言。
装殓好后,众人抬棺,向着他家中的田地而去。
寻找一处荒地自然可,但难免会遭到开垦而惊扰,还是在田里最为安全。只是自家良田,又有谁希望有死人葬下?
只是当道士下葬后,一村村民竟不知簌石道长的名讳如何,更不知字如何写。不由得,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到了易牧身上。
易牧已经在道士的坟前坐了一会儿,旁边有个削好的木头牌子。
他翻了翻道士的包裹,里面有着一些黄色符纸和几本道书册子,翻阅一番后,他总算在一张册子上见到了“簌石”二字,方知道士这簌石二字怎么写。
至于俗家姓名,则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他拿着笔墨在木牌上写下“簌石道长之墓”。
村民们在坟前烧了纸钱,放了些瓜果贡品,齐齐拜了拜,各自散去。
易牧也随着村民的散去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