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沈清妈妈的生日。沈清在结束烘焙坊的工作之后,给自己的妈妈做了一块蛋糕准备带回去。就在她准备出门的前一刻,一个男人将她拦住。来人比她高出两个头,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薄风衣,里面应该是一件短袖T恤,她之前和妈妈一起逛街时在一家百货店看到过类似的。胡子都被刮得很干净,脸上也不存在什么令人不悦的杂质。
在她还在想要弄清楚是什么情况时,来人掏出一个证件,就和电视里演得那样。
“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来人用手指了指外面的车子,透过茶色车窗,里面分明还坐着一个人。
不容拒绝,她随着他们走了。
“沈女士最近在忙什么?”车里的另一个人打开了小房间里的灯,而拦住她的人却走了出去。
“如你们所见,我开着一家烘焙坊。”沈清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脏仍旧止不住跳动很快,仿佛下一秒它就穿破胸腔跳了出来一样。
“那您认识张怀间吗?”
“张怀间?听说是小说作者?但是我不认识。”
张怀间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她脑子里迅速流动。
“要么这么说吧,林川竹呢?认识吗?”
“嗯,认识,他出什么事了?”
“能和您聊聊吗?”
沈清点头表示答应,而心脏还是跳动的迅速,由此,她的脸也涨得通红。
她是真的紧张极了,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进警局。
初次相遇那天,午休时间过后,西餐厅里客人逐渐的减少。沈清见自己空闲了下来,便抄起了一块抹布来把洗净的盘子擦干。她几乎每天都是这么度过,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而且,在她的生活里,缺少意外这个项目。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她丝毫不觉得有被束缚的痛苦。大概是因为从小被束缚惯了吧,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要求。
这种对于人生的态度,让她日子过得很安逸,没有波澜的安逸。
对她来说,人生不需要多少惊鸿场面,安稳度过一世就好。而且,她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渴求,无论生活有多磨难,和她母亲从小对她严厉呵斥的那样,她没有什么的要求,没有反抗也没有辩驳,不能要求别人替你做什么这样的话,被刻在骨子里,连筋脉和血肉都这么遵循着。
擦过的盘子很快摞了小半高,她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继续细心的擦拭着。
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位会进来的客人。
直到门口安设的门铃清脆地响了声,有一阵风吹过。只见一位穿着深灰色毛衣搭配着黑色牛仔裤的男人向点餐台这里走了过来,一份黑椒牛柳意面加一杯果汁,一份很普通的餐,没有付费,男人盯了她许久,间隔了好几秒钟的样子,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样子。
直到发觉自己对上女人的眼神许久,这似乎不太礼貌,于是自顾自地转身走向就餐区等候。
真是个怪人,她心想。
迟疑不过两秒钟,她就在电脑上打印出小票,然后在通报到厨房,一系列的动作,是所有前台的人都熟悉具备的。
完事之后,她又继续擦拭起来。
就这么过了一小会,她的盘子都擦完了,于是她就把所有的干盘子放在传菜的地方。转过头,手支在桌子上,观察所有的食客们。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数客人的人数,也是她打发无聊的项目。
并非是直接用手指向客人那样和数鸭子一样的数,而是在心里默默地画着正字。
数到那个男人时,她发现,对方此时正直视自己,那束目光,像是在审视自己,像是看穿了自己心里的动作。
她躲开了,不是出于害怕,是出于礼貌。
而男人在她躲开目光后,也移开了自己的,并且附之以看似轻蔑的笑。
在沈清内心,加深了对对方神经质的认定。
这种对视的游戏简直可笑,一直对视着谁都不会尴尬,还有默认谁先移开目光谁先输的规矩。想着这些,她便放弃凝视。虽然目前工作是有些枯燥,可她却并不想陪他玩下去。
等他的餐好了,被传了上来时,她立刻将服务生唤了过来让他把小票也带过去示意那个人结账。
服务生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他不懂如何不突兀又带有暗示性索要金额的办法。而且这种差事,他也没怎么做过,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于是他便豁出去,直接了当地将小票向那人递了过去,并说:“先生,一共54。”
男人点了点头,再次走向前台这边。
她看到服务生彻底松了一口气。
而她一颗心又再次提了上来。
紧张的感觉瞬间激发,她的面孔和大多数人紧张时一样红了。
可男人却没有做任何其他多余的事情,他只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摞被揉成皱巴巴的纸币结账。
接过钱,再将其捋平后,利索地找了零钱给对方。结束这一系列没有对话的动作之后,男人便返回了他的位置上用餐,而她则开始有意无意地打量起他。
会是做什么的呢?她在设想。
每次在开始想象客人们的生活时,她会瞬间将所有想法都扼杀,为什么,拿别人的生活作为自己无聊生活的赌注,总归是不礼貌的吧。然后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行走的路人,一个两个,结伴的过去。
自从那天后,那个男人每天都来了店里。更奇怪地是,他每天都在同一个时点来,点同样一份餐。窘迫的服务生应付他结账,也开始变得自如起来。
他们偶尔也会交流几句日常。
“哥,你今天还是吃一样的吗?”
“嗯。”
“哥,可以结账了吗?”
“嗯。”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星期,直到沈清因一次重感冒,在家里躺了两三天。等她回去工作时,他还是会在同一时间来店里吃同一份餐。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来结账时候,从外套口袋的兜里掏出一袋药品。
递给她之后,迅速地窜走了。
沈清打开口袋,发现里面全是帮助恢复感冒的药。
她很意外,又觉温暖。
离家两个小时的车程的城市里,这是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于是,在他第二天来时,她们有了第一次对话。
“这顿,算我请你吧,做为昨天感冒药的回报。”沈清大方地说。
对方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嗯,谢谢。”
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离开。
沈清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人。
再有的正式对话是在半个月之后。沈清收拾好工作服走出店门的那一刻,他向西餐店方向走来。沈清还在犹豫,是否在店里在待一会以此来避开他,也不是非得避开,而是认为不熟的人打招呼会有些许尴尬。另一方面,她也对他晚上到来也觉有些怪异,因为他中午和往常那样已经来过一趟了。
而在犹豫的片刻,他已经走近了,再躲避便似乎过意不去了。
“先生,您还是和中午吃一样的伙食吗?请前台点餐。”
“不,不是,我来找你。”
“找我?”
难道是某个片刻的招呼不周?
见沈清有些诧异,说实话,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觉得诧异,他便开始解释。
首先是自我介绍。
“是,我叫林川竹。”
“林穿竹?树林的林,穿衣服的穿,竹子的竹?”
“是山川的川。”
“啊,好,那请问林先生有什么事情呢?”她表情不自然地微笑,仿佛对刚刚拼错名字感觉尴尬。
“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可是我现在下班得回家。”
其次是死缠烂打。
“一小会,一小会儿就好。”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向她讲话。大概是体会到乞求过于诚挚和殷切,她在思索稍许后便应承下来。
“他带您去了哪里?”记录的警员停下笔,一脸好奇地问沈清。
沈清看了眼那面单向镜,环顾四周密闭的空间,警员的声音向四面八方发散后,又聚集到沈清的耳朵里,振聋发聩。其实她的声音也是,只是在她讲诉回忆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那般强烈。可却在听的时候,仿佛能听到空旷,荒凉和孤寂。
如果是他坐在这里,会迎来什么样的审判呢。
如果只让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又有什么样的心里活动呢。
镜子外面的人随时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动作,甚至连语气是否存在停顿都可以得知。
她突然想到一种艺术表演,表演者坐在一个玻璃房内,和动物一样让人参观。动物大概会让人觉得憨态可掬,人呢?会让其他人怎么审判?关于丑陋和美丽?关于身高胖瘦?关于表演意义?只是有多少人会去想象善恶?
其实谁都无法责怪,肉眼所见的,终究都只是虚假的外表。
“他开车带我去了野外,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星星特别多。”她不断回忆着,重温那时候的甜蜜,说话间不经意勾起笑脸。
“您还记得大致位置吗?”警员例行公事状问道。
“记得。”于是她便把地址详细地说给警员,盯着他一笔一划地将其写完。
“那他和您失去联系多久了?”警员停下记录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两个星期吧,他不见后的三天,我就离开了原来工作的餐厅,自己开了那家烘焙坊。”
“哈哈,他可真会躲。”警员也想不出他为什么就突然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为了弥补尴尬,他摸了摸后脑勺继续记录。
“您还是继续说吧。”
虽然是因为警员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困惑,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下去。
“嗯。是的,我辞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您试图去寻找过吗?”
“会留意吧,在路上看到长相相似的人会确认一下,专门去寻找的话却没有过,毕竟,我和他没有存在一种明确的关系,所以才想只放任不了了之的。”
警员会意,继续记录着。
经过一小时的车程之后,沈清在疲惫中沉沉睡去。直到目的地到达时,男人将她轻轻摇醒。
“到了。”
见她醒来,他便转过身,让她收拾一下残留的梦境。
“这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沈清有些害怕,她想要逃脱这里,可四下已然一片漆黑,她后悔随意便和一个仅仅见过数面说话却没有几次的陌生人单独出来。
惊慌,让她双手都紧握着安全带。
对方没有理她,她也就坐在车里,大脑出现濒死前状态,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煞白。人生就要断送在这里了吗?她这样想,不,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她还要开一家甜品店,还要带父母去看雾淞和佛光,她还没有体会过恋爱的滋味,怎么能死在这里。
她迅速思考如何快速逃离,看着外面男人的背影,将身体移动到驾驶位,打算问清男人的企图便驾车逃逸。
两边都没有人讲话,夜色格外的安静,远离尘嚣的安静。
最终,男人忍不住开口:“你在干嘛?”
沈清慌了神,但是没有丝毫动弹的想法。
“出来吧,没事的。”见她的神色紧张,他的语气也变得十分舒缓。原来,带感情说的话,能这般动听。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将安全带缓缓解下,缓慢的出门。
然而,心里存在的戒备还是没有消失,她并没有将车门给关上,而她也只站在车门边,并没有向男人移动过去。
“你要做什么?”提着一口气问。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性自己应对方法。
“你看,星星。”
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沈清也不由得惊呼,满天的暗淡的星光。是多久了,没有见过这样漫天的星星。寻常时间,星光都隐匿在城市的路灯背后。
在沈清看呆的同时,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折射出很微弱的光。他唤沈清,将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块被雕琢成星星的石头,在自然光下,折射出来淡淡的绿光。
像极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石。
“我失策了,这块石头,我我想象中暗很多。”
“所以,你平时,就是这么套路女生的?”
“那你愿意吗?”
沈清见了他的诚意,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自己目前也是一个人。但是,一下同意这也太荒唐了吧,两个人加在一起说的话的时间,也只是跟一个客户交流的时长。
“那我考虑考虑。”
不拒绝,怕伤人,也不答应,怕失去。僵持对两方大概都是一种折磨,双方都凭借人性的贪欲和恶扶持着,最终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可最初的她,却未能明白。
“好。”
谁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相互挨着静坐。
等到回家之后,沈清疲倦地将随身背着的小方包扔在桌子上。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啊,得赶紧洗漱好早点睡觉才行,她这么想,和普遍的工薪族一样。洗,漱,吃饭,日复一日。
后来,林川竹开始有意无意地会来她工作的西餐店,不仅是局限于午餐了,尽管和往常一样两个人说话的次数很少。
可是,此时的沈清也未尝料到,毕竟被疲倦和劳碌裹挟的人,无法集中思绪去想太多关于以后的事情。就算有,也并不涉及感情。
这个世上,到底真的有那种把感情作为事业去谋划的人吗?
可她不是啊。
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可翻来覆去,总是一日内发生的可以称得上的惊喜。
翻滚到床边缘,然后用手撑着站起。她翻开被随意扔着的包,从里面拨出那块星星状的石头。
打开桌上的灯,石头比在黑夜里见到的更加剔透,更加的翠绿。如翡翠一样,难道,这就是小时候母亲给自己讲的那种,在月光下会发亮的石头?
在还小的时候,她手托腮紧靠着母亲的腿部听故事。那时候,她对鉴宝类的节目情有独钟,尤其是对于翡翠玛瑙诸如此类的玉石特别感兴趣。不过就是块石头,就能卖出天价。这样的场景,让她很是期盼能拥有此类的石头。母亲于是便对她讲诉在母亲小时候,老家的山上有很多在月光下会发光的石头,只是后来人们在打通山洞之后,那种石头也消失了。据母亲的回忆,那种石头好看极了,虽说山洞打开之后山里人的交通便利了很多,而石头就从那消失了。
在听到这段见闻后,她的第一反应是问母亲,那种石头值钱吗?母亲莞尔一笑,告诉她,不值钱,那时候遍地都是,只是失去了才感觉可贵。
因此,回想到这,沈清似乎有些懂得母亲所说的那种感受了。
是不是,从那以后,每次抬头看着隐藏霓虹之后的星星,都能记起你了,她心想。
她爬回床上,将石头放在手心里,静静地看着发呆。
“然后是怎么在一起?”记录的警员停下笔。
“连这个也需要知道吗?”
“是的,请说。”
“是我在后来时跟他提出的在一起,虽然起初我总觉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内敛,不会让你看透。”
“看不透?怎么说?”
“他总是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地很好,而且也很少话,我没办法从他眼里看出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虽然人似乎还不错吧,她心里的话没有接上来。
这个并非仅是沈清一个人的感觉,店里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还包括只是自己感觉应付熟练的服务生。
和男人处于暧昧期间,店长大姐总是劝说她和对方分离,说看着不靠谱。为此,店长还找了一堆其他男人来,试图打断这段感情。虽然每次都是失败了,但是这位热心的店长却并没有放弃过。
然而,处在甜蜜中的人,会计量多少后果。
沈清幻想过多少令人害羞的相处,便会迎来多少令人不安的苦痛。
人们总是对他人的功勋伟绩充满向往,从不思量他人付出的努力,或者只单单认为努力并不太大。殊不知,任何足以掀起世俗波动的热闻,都付出了惨痛代价。
“那这算不算奇谈,从不怎么说话的两个人,就算是说话也只是止于礼的两个人,却真实地在一起了?”警员看出她的情绪波澜,于是,想缓和一下狭小房间里的气氛。其实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底,关于这种方式是否真能安慰一个姑娘,毕竟,他也没和女孩有过深层次的交谈。
“算是吧,一般人的感情都能通过沟通,而我们,就是不断地猜测,和陪伴吧。”她语气显得苦涩又无奈。
“那你们怎么一起,怎么结束的呢?以及他日常会做的事情都是者什么,能详细说说吗?
“这些,对案子有帮助吗?”
“嗯,了解一个人的惯常习性,可以通过对他的心里描绘,判断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去哪里。”
“嗯好的,只不过,他究竟出什么事情了,我能知道吗?”
“关于我们在调查的事情,目前还不方便让您知道,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目前他是安全的。”
“嗯,我知道了,有其他的事情我也会配合。”
“其实,我和他,也不算是真正在一起过吧,虽然提过一次,但还是没有太多的交流,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职业,不清楚他家里人的情况,每天的对话也只是‘你来了啊,今天一样的餐吗?’‘嗯是的’仅此,不多了。”
沈清补充道,苦涩的表情表明,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开始继续讲诉她和男人之间的故事。
在得到石头后的几天里,男人依旧和以前一样,来店里点一样的餐。沈清也没有过多的和对方交流,一样地报以微笑服务,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给予的微笑,比给其他人的更怀有感情。可这点,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她肆无忌惮地看着男人用餐的模样,猜测男人的模样。因为和以前相比,她这次不需要再收敛自己的思想。这大概就是常说的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吧。
可明明对方在那天之后什么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心却一天一天的沉不住气来了。所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对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可能人都是这样吧,他人不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总是越想知道。特别是,光鲜面具下面的真容。
有些时候,店长看她怀春的模样,无奈地打发她去后厨帮忙。
“沈清啊,老是让你去猜他心思的男人要不得,这种男人啊,爱的太多,会让你很累。”在一次聚会喝多了酒的店长和她这么说。
起初,她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她才二十五岁,在大学毕业之后感觉事业毫无起色才辞了原先的工作,来了现在工作的西餐厅,对于恋情这种事,根本毫无经验可以谈。在得知店长曾经遭遇之后,她才懂得一些店长话里的意味。
店长曾经不是店长,这句话看起来就是废话。
而事实上,以前的店长据说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加上出彩的外貌,让她在一家证券公司混得风生水起。对比起现在严厉又不太说话的阴郁模样,完全是两幅面孔。起因是她在接任上一个销售经理职位之后,上头给她分配了一个年轻人。开始时,年轻人干劲十足,工作的也十分出色,而在过了实习期之后,他便显得十分松懈,她找他谈过几次,如果工作没有起色,公司便会辞了他,可对方仍旧不以为意。她也找过几次上司,和人事那边,得到的答复也是不行,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经理是摆设。
于是,她开始放任自流。再后来,上司向她问起关于他的工作情况指责她不知教导。
于是,她再一次找到年轻人,询问情况。可年轻人却戏谑地问她和她的上司一晚可以拿多少钱。她生气极了,便铁定心决定不再去管他的不作为。
也不知道事情僵持了多久,最后店长和年轻人变成惺惺相惜的知己,年轻人也因为店长的关系开始勤奋工作,以至于店长的到上级的认可。可是后来才得知,原来那个年轻人是公司副总的儿子,一夕之间,年轻人成了店长的顶头上司,两人之后的日子也不如原来的轻松。
“他喜欢唤我鲈鱼哈哈,我都不明白了,他哪来的脑子将宋璐雨和鲈鱼联系在一起。”这是在一次聚餐上,喝醉了酒的店长和沈清如是说。
宋店长在年轻人借着家里势力上升后,并未辞职离去,反而是比之前更加努力的工作,因为彼时的店长觉得自己没有离去是明智的。直到某天,他和她告白了,而她也接受了。两人之间的甜蜜让整个公司都羡慕。
“宋璐雨,你应该缺一个陪你的人吧,你看我怎么样?”店长在还原这句话的主人说时的表情后,仍旧意兴阑珊,一脸的甜蜜。
往后不久,宋璐雨在路过车站附近一个豪华酒店时,和所有爱情悲剧里的女主公一样,目睹了不堪的一幕。于是在慎重抉择下,终究辞了职,辞了人人羡慕的工作,来了这里当了店长。也算是和过去做了一个彻底的了结,可在本质上是无法了结的即使是离开了,即使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因为记忆始终会把一切写下来。
毕竟,每个人都背负着往事生活。
每个人都称赞的事物,每个人都希望拥有的事物,却总和自己那么不相称。
“沈清啊,不是姐要拆散你们,姐是真的不希望你会和我有一样的经历。”
不下一次的劝导。
“你知道,执着一件几率很小的事情,失败是难免的,你不怕吗?”宋璐雨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充满了对沈清悔悟的希冀。腹诽难休,店长只相信自己的眼光是准确的。
她仍旧记得自己怀揣信仰的回答:“他不是非得和我在一起,去面对未来的车水马龙,他可以和任何人一起,无论是怎样的面貌,境况如何的家室,他都有这个权利去做出他的选择。虽然我很喜欢他,但是和他成为最亲密的人,为什么非得是我呢?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舍弃理想而选择和我待在一起呢?他是独立的,我也是独立的,对于他的选择,我只能成全。更何况,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受着这场感情束缚,何必要多捆绑一个人呢?我甚至都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话题来引起继续聊下去的共鸣。”一番肺腑,包含的更多是无奈,难以操作的无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发觉自己正在成为以前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自卑,懦弱和慵懒。她宁愿自己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也好过从一开始去细心打磨一个计划。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古话,在她心里扎下难以拔除的根。但是,是从什么时候改变,大概就是在尝遍所有的艰辛后,却没有尝过一丝甜滋味。
在很多时候,她心里会出现种种叛逆的思想,那便是去放纵自己。酒精,烟味,以及性交时的片刻欢愉,这些在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慢慢地,一条一条地被打破,如今沉溺其中时常会让她短暂忘记所遭受的苦。第一次,大学毕业时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以此纪念成长还有逝去的奶奶。第二次,日常忙碌的工作和未来一眼可见的平凡生活的两重夹击下,她在烟雾中找到一丝安慰。透过一层层缥缈,她看见了自己期许的模样,和心仪的生活。第三次,确认遇见喜欢的人之后,她将自己交付了出去。那便是林川竹,温暖肌肤之间的相互碰触和摩擦,她尝到了痛楚,同时也尝到了这个残酷世界上遗留的欢乐快感。
这份快感,总令人难以戒除
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尝试过和其他人做过那种事。皮和皮的探讨,多了很多陌生,除此之外,心里的落寞,用尽全力也无法消除。
大概所有的感情故事里,悲剧便是源自于一场自作多情,像这般的落寞。她喜欢他,和她所诉说的那样。但是林川竹于她而言,仿佛是上帝存在于信徒心头一样,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喜欢。
宋璐雨语重心长的话看似并不奏效,可后来沈清那种迷恋的状态越来越难以支撑下去。
遇见林川竹的一个月后,在她思考了近一个月后,回了父母住的小城市里,用几年积蓄自己开了一家小的烘焙坊。
店长还为此专门送了开业礼过来。开业时间是在他没来的第四天。
“那么,他有跟您说过其他事吗?比如,叫做怀初的人?再比如,他为什么会去您之前工作的餐厅呢?”回忆翻回现实,眼前的警员的笔记本已经记了一页。
“怀初?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不过,我之前问过他,关于为什么会选择去哪个餐厅的事情。他说是因为有一次在街上闲逛时偶尔接到了我们店的传单,才进来的,哦不好意思,我不该说是我们餐厅的应该是味之屋。而持续来了那么久,说是因为觉得我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也很舒服,所以才来得频繁。对了,您之前说的张怀间,和林川竹,是一个人吗?”
紧张感原本在自我回忆中消散了一大半,因为在气氛紧张的环境中说错了话,又重新攀附上她的脸庞。
“不碍事,是的,我们怀疑,张怀间使用了林川竹这个名字,而我们目前的工作,嗯更严格来说,是遗留的工作,便是找到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沈清脸上的紧张,警员不自觉也开始紧张了起来,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
“原来他是作家吗?我之前还以为他是无事做的混混一类。”沈清自嘲自己的看人水准。
“我想请问您一下,您现在,还能联系到林川竹吗?”
“这个,我联系不到,他好像在我辞了工作那天之后,就换了联系方式。但是,我让西餐店的服务员留意,让他在他来时要到联系方式。”
“恩,这样啊,那么如果他有消息的时候还麻烦您跟我们说一下,这个是我的名片,上面有联系方式。”
“嗯,好的,谢谢。”
沈清接过对方递上来的纸片,将其放进了自己随身背着的方包里。
可疑惑在心头无法消散,因此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有个问题,就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这里离张怀间住的地方很远啊,他可是住在北京,而这里不过是南方一座小城市。”
“哈哈,关于这个嘛,既然我们在调查,那么肯定是会知道的。”
跨省办案,确实也很常见。而且,只要是顺着线索或者是线人的供词,想要找到的自然都会找到,只是时间长短。
出门一刻,她如释重负。仿佛是初次在大众面前做了一番稚嫩的演说之后那般,紧张,想逃脱的感觉得到了完美压制。
味之屋西餐店的服务生给她发来了短信,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查看。
“清姐,他今天中午来过,我要了联系方式,是***********”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简短地给对方回复了之后,她便有些犹豫是否要给里面的人说一声。于是她在门口徘徊不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了。
林川竹也是张怀间?关于他的事情我果然是不知道什么,她边走边想。
也是,他们本来就不是很熟悉的关系,恋人吗?谁承认过。
惺惺相惜的过往,大抵是一场梦境。
应该是陌生人才对,和最初时一样。
你好,请问想吃些什么?一共多少钱。
之后客人离去,陌路仍然是陌路。
归根结底是一场自作多情。
虽然不怎么关注文学界,看得最多的书也都是夏目漱石川端康成以及钱钟书等人所作的。但是关于张怀间的小道消息,在媒体网络的曝光下,几乎是没人不知道的。
除了真人长相之外。
作家的肖像被人掩藏得很好。
怀创文化旗下近几年力捧的签约作家,父母早逝,有个哥哥。作为一位高产作家,平均一年可以出四五部小说,然而却在近半年没有发表新的作品。并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众人只知道,在半年多以前,他在桌上留了一封信就不见了。警方至今都不知道对方的下落,这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方拼命躲,另一方拼命找
只不过,谁能找到费劲心思躲藏的人呢。不然,天底下就不会再有逃亡十几二十几年的逃犯了。
另一边,警方面临的压力并不会比逃方的小。压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时间,效率,公众等等。
不过总而言之,所有的闹剧都会有收场的一天。
一切的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车窗外的风景,像是记忆线,一条贯穿到底,一频接着一频,路人和背景自相映衬,交相辉映,串连起所经所历。她坐在车窗内侧,用手机查询着那些她未曾知晓的过往。她想知道,理所当然地,急切地想知道。
作为,曾经心照不宣的陌生人。
逃亡的人用尽力气去掩盖自己的罪行,更是用尽力气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离开,也不过是一种充满决心的选择。
可在外人看来,或是被爱的人看来,逃亡者所有的行为都极尽怪异,令人无法理解。慢慢地,也不再屑于去理解。因为试图去理解,去猜测只会让他们感觉疲惫。当然也会存在一些例外,但是怎么去衡量呢?又怎么去依托情感呢?当做是一场囚徒困境会更合适些,赌对将会是双赢,赌错则全盘皆输。
二十岁开始迷上写作,次年出版第一部小说《梦里梦你》。这部小说在出版之后便吸引了众多书籍爱好者,同名电影顺势拍摄,让他就在小说界初露头角。
二十三岁毕业,同年和怀创文化签约。
签约之后,陆陆续续写了十来本小说。
失踪之前,《躲进斯堪的纳维亚》出版。
看似辉煌的经历,是依照安稳生活规则的沈清不敢想象的。她也曾执笔在纸上写着自己心里的世界,那时还在上初中,被父母教训撕毁她的本子之后,她也放弃了这一条不符合稳定生活计划的路径。
其他人眼里,不符合实际的梦想,仍然有人在为之不停奔波,仍然有人大获成功,为什么凭什么认定你无法做到。这是他在劝说她去做她发自内心喜欢的事情时和她说的。最终也是因为这句话,她的烘焙坊才得以出现。
是因为对方过得是自己心里期盼的生活吗?所以才会那般迷恋过对方。
大概是的。
理论上来说,人们会喜爱抑或是说迷恋那些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水平的人,而那种生活水平往往是自己实现起来很困难,甚至是认定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
等过几天再联系警方吧,这样也可以给他争取多一些的准备时间,要不要做最后定夺由他自己决定,她这么想。
于是,她给那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再然后,回归自己的生活。
心头带着一股对一个陌生人的期许。
“人这一生,只有几十年的延续期,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呢?永久的温暖,又会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