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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西班牙国王约瑟夫

老大约瑟夫·波拿巴和弟弟拿破仑的相似度简直让人吃惊,身高仅仅相差了难以分辨的几厘米不说,[46]走路的样子、举止和外形都非常接近。从远处看,约瑟夫和拿破仑简直就是双胞胎,只不过哥哥的嗓音略有不同,听起来更柔和一些,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和拿破仑相比,他的动作更加内敛,笑容看起来也更真诚,而他的黑色瞳孔里透出的是一个温和的灵魂。二人的性格相距甚远。约瑟夫的小心谨慎和拿破仑的大胆热情完全不同。但在社交场合,约瑟夫又会表现得非常精明,比他老实粗野的弟弟得到了更多的赞赏和肯定。对约瑟夫来说,时间是个好朋友;而对拿破仑来说,时间却是他的敌人。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里的那句“给时间一点儿时间”大概可以作为约瑟夫的座右铭。他很不愿意别人把他和拿破仑作对比,他也因此而缺乏自信。他拒绝和弟弟一样从军打仗,想要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一直不来,他就会继续毫无羞愧和后悔地消磨时间。两人之间如同孪生兄弟般的相似,让他们从儿时起一直默契,始终保持着联系,就算各自入主欧洲大国的皇宫后也没有变化。

1808年,约瑟夫在那不勒斯已经执政两年。一开始他对自己的君主头衔和执政之路非常乐观。当时,那不勒斯王国相对和平,还对他进行了热烈的欢迎。虽然西西里岛仍在抵抗,波旁余部和英国人也在煽动起义和暴乱,试图扰乱法军两年前征服该国后带来的安静祥和,但叛军的据点接二连三地被迅速清剿了。同时,借助维克多·雨果的父亲——雨果将军的力量,法军还消灭了著名的土匪弗拉·迪亚沃罗(Fra Diavolo)。甚至在维苏威火山(Vésuve)爆发的危险情形下,约瑟夫也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温和,有效地对心生担忧的居民们进行了安抚。新国王使用了种种技巧,对治理国家表现出了坚定的信心,因此没费多少功夫就树立起了威望,深受人们爱戴。约瑟夫极力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报复心切的征服者代表,努力把自己当作一位真正的那不勒斯人的国王。在实施了一些宽容的政策后,他又选了几位当地的杰出政治家作为代表——如果不这样的话,朝廷中就全是法国人,那不勒斯人便会被遗忘。即便他把法国的统治模式照搬过来,也会进行谨慎的调整。但他始终不忘记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要把那不勒斯变为法国的附庸,因为他的成功继位完全依赖于拿破仑的政治军事扩张。

由于他实行的改革,那不勒斯终于迈入了现代化的行列。他将法国的先进经验引进来,例如警察、军队以及庞大的行政机构等组织。先对国家主权进行集中,废除封建制度,然后逐渐施行平等原则,循序渐进地实现自己的抱负。他还着手准备编写民法典,这灵感当然是来源于弟弟已经在巴黎获得的成功。但他的这些计划并没有像法国一样取得巨大的成效并推动社会飞跃发展。一个原因是,法国早已不像那不勒斯那样,还处于宗教势力的控制之中;另一个原因是,法国大革命为法国创造了深刻变革的条件,这是那不勒斯不具备的。约瑟夫在财政方面也做出了努力。在财政大臣的帮助下,成功地控制了财政支出,改善了税收。在二十八个月的时间里,约瑟夫努力发展经济,也取得了切实的进展。在波旁王朝留下来的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国王毫不掩饰自己的奢靡,仿佛要以此来赞颂自己的统治。为了给来访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宫廷像杜伊勒里宫一样金光闪烁。尽管他本人喜欢居住在简单舒适的环境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在天花板上安装了华丽的水晶吊灯。王室的庄严华丽和他非常相衬。他在各种重大的场合都仪态大方、和蔼庄重,而在私下里又非常平易近人、易于相处。他喜欢所有事情都能得到平衡,在不同情况下都能保持得体的态度。一个新的君主就这样诞生了,而且还是个颇受人民赞赏的好君主。但对比将他送上王位的弟弟,他的自治权显得很有限。兄弟俩之间常常通信,一般都是拿破仑给哥哥建议,甚至是单方面做出决定后通知约瑟夫,而约瑟夫会假装服从。由于兄弟俩之间的距离,也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理解,有时国王其实是按照自己的决策行事,但他还是会向拿破仑报告。拿破仑对这位封臣兄长很满意,并未责怪他。毕竟,在法兰西帝国的附庸国中,那不勒斯可一直是典范。

1808年4月,约瑟夫刚入主自己的卡塞塔王宫(Caserte)——欧洲面积最大的王宫,就收到了弟弟一封语气非常强烈的信。拿破仑在这封长信中诉说了自己的担忧。由于把西班牙定为下一个目标,他担心没有合适人选能驾驭火热的西班牙人,他向哥哥表明情势紧迫,希望哥哥能尽快前往巴约讷与他会合,并推荐一位那不勒斯摄政王的人选。那不勒斯国王似乎得默默放弃自己的王国了。约瑟夫一回到那不勒斯就马上和顾问们商议这件事,斯坦尼斯拉斯·德吉拉尔丹(Stanislas de Girardin)认为他无疑很快就能当上西班牙国王。事实上,拿破仑确实欺骗了西班牙王室,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保留原王室,而是想摘下他们的王冠。听了吉拉尔丹头头是道的分析后,约瑟夫眼前一亮。谁不想做西班牙国王,继任查理五世呢?但约瑟夫还是谨慎地写信给弟弟回复道:“目前看来,西班牙的事务一团糟,我期待着陛下后续的行动。而现在,我有些不安。”

约瑟夫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兴奋的人,拿破仑的冒险精神常常使他感觉不安甚至害怕。但他必须立即决定,因为5月10日他收到的第二封拿破仑的信上说,为西班牙王室波旁家族布下的陷阱生效了,他将很快戴上西班牙王冠。老卡洛斯四世和觊觎王位已久的儿子费迪南七世近几个月一直不停地争吵冲突,拿破仑几乎是坐收渔利,轻而易举夺取了王位。昔日波旁王朝领袖路易十四的后代们孱弱无能,只好归顺法国皇帝。约瑟夫国王立刻准备好了他的车马随从,匆匆忙忙地收拾了重要的文书,准备前往西班牙。为了不让臣民们担心,他在出发前还若无其事地参加了一场王后举办的盛会,其间表现得冷静温和,和平时毫无二致。翌日,约瑟夫悄悄地离开了那不勒斯,和他来到这片国土的时候完全一样,既没有什么声响,也没有什么疯狂的事。

前往巴约讷的这一段路颇为平静。他慢慢悠悠地跟在随从后面,好像在品味此刻生活给他带来的美好时光。途经法国博洛尼亚(Bologne)时,他停下来去拜访弟弟吕西安,两人畅谈了一番,又去都灵(Turin)和妹妹波利娜(Pauline)共度了一段惬意的时光,还在里昂的费什(Fesch)舅舅那里歇了半天。他虽然性格温和,但也毕竟是位国王,骨子里不喜欢听人安排自己的行动。不过,他不敢让拿破仑久等。到了约定的日期,拿破仑在离巴约讷不远的地方与他会合,气氛融洽。前一天,拿破仑刚和西班牙的贵族们碰过面,他们已经默许了约瑟夫的继位——即使后者还未到来。当新国王的四轮双座篷盖马车停靠在巴约讷城门前时,皇帝也马上从自己的车上跳下来迎接哥哥。两人见面热情而愉悦,难掩内心的狂喜。毕竟他们又从波旁家族手中夺下了一顶王冠,为波拿巴家族赢得了巨大的荣耀。自此,继法国、托斯卡纳和那不勒斯之后,除了葡萄牙以外,已经没有卡佩家族后代的一席之地了。[47]盛大的登基仪式完成后,法国皇帝邀请西班牙国王一同上车。六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在皇家卫兵的护送下前行,盛装的骑兵部队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在前面开路。两位波拿巴家族的领袖并排坐在一起,在此起彼伏的“万岁”声中,动作惊人相似地回应着路边热情欢呼的民众们。

短暂的旅行后,他们抵达了拿破仑几周前刚买下的马拉克(Marracq)城堡[48]。在哥哥到达之前,拿破仑曾向西班牙人民发表了一番让人惊讶的宣言:“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和绝望之后,你们的国家已经死了,我看出你们很痛苦,因此我为你们带来了解药。我准备把贵国的王权交给我的哥哥,他可以说是另一个我。”正如约瑟夫最新的传记作者所言:“我们认识的拿破仑,本应显得更聪明些。”但拿破仑犯了个政治上的错误。多么不给人面子!事实上,拿破仑把西班牙变成了一个自己的傀儡统治下的附庸邦国。换句话说,西班牙的国王,只是拿破仑手里的木偶。在那不勒斯,约瑟夫尽心尽力地扮演了拿破仑口中所说的“另一个我”,还能令当地人满意。然而,告诉骄傲的西班牙人,“你们只配被君主的克隆体来统治”,是多么不合时宜!从此,约瑟夫多了一个外号:“约瑟夫本人”。这样一来,他很难赢得民心不说,甚至算不上一位真正的国王,连大臣、行政长官都算不上,被他全知全能的弟弟粉碎了存在感。约瑟夫的统治,从第一天起,就被拿破仑宣判了死刑。

但是在马拉克城堡,新国王的声誉还未受到什么影响。在1808年5月的庆典上,西班牙的政要们济济一堂,等待着他们的新主人。西班牙贵族和议会代表纷纷向约瑟夫表示效忠。国王颁布了新的宪法,起誓将捍卫它,并维护西班牙的独立,以及为了人民的幸福而统治。他的讲话似乎感染了在场的西班牙人,人群中响起“国王万岁”的呼喊声。他的统治可以开始了。但是在人群附和的微笑之下,都是一张张精神不振的脸。大部分人看起来巴不得马上回家乡去。与皇帝向约瑟夫断言的情况正相反,西班牙半岛上正在酝酿着一场革命。在和臣属们的第一次对话中,新国王就迅速表现出了不适。所有人都在谈着“叛乱”的问题,而现在他已骑虎难下。7月9日,这天清晨,在比达索亚(Bidassoa)河畔,拿破仑给哥哥约瑟夫送行,并向他授予了荣誉勋章。国王周围还有人落泪。不一会儿,约瑟夫,或者说唐·约瑟夫一世(Don José primero)就登上马车驶向了西班牙。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一队人马到了圣塞瓦斯蒂安城(San Sebastián),当地政府的欢迎大典对这位异国统治者来说是如此迎合与谄媚,但街头却空空荡荡,也很少有人透过窗户看国王一眼。在众多法国随从周围,只有为数不多的西班牙人,嘀咕着这个波拿巴真是个“帅哥”,但也可以是个“英俊而强壮的吊死鬼”。还好,约瑟夫什么也没听到,他只是惊讶于人民的冷漠。西班牙人不是应该对旧政体的倒塌充满了不甘与鄙视吗?他们难道不渴望政治体制焕然一新的改革吗?事实上,此时的西班牙已是造反者的天下。各地人民纷纷武装起来,而军人却纷纷开小差。不时有逃兵前去与暴动者会合,加入反抗组织,而神职人员则号召信徒大肆杀戮异端分子。西班牙新的基督教教义是用鲜血写成的,上天堂的待遇被许诺给了杀死“法国佬”的人。为了新国王入城,马德里的官员本来尝试复原卡洛斯三世奢华的排场和繁复的王室礼仪。但1808年7月20日,当约瑟夫国王进入首都的时候,他只看到了满街法国士兵的军帽。一名法国官员记录下了庆典之夜的场景:“没有一位教士走在街上,也没有任何衣着体面的行人。住宅里没有一块窗帘露出缝隙,没有一栋房子打开大门,就像紧闭的人心,到了晚上,没有一扇窗户透出灯光。”整座城的气氛阴森而死寂,仿佛完全是座为约瑟夫打造的地狱之城。

但在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奥斯特利茨战役的胜利者正在引发后来被称为“西班牙癌症”的大动乱?如果某些回忆录作者否认这一点,必然是别有用心的。然而,当时,没有任何报告或书面材料提醒西班牙国王那些危险。拿破仑似乎是不可战胜的,从雾月政变到耶拿(Iéna)战役,拿破仑一路过关斩将,谁能怀疑他的过人天赋?即使是一向谨慎的约瑟夫也被诱惑卷入了西班牙的事务,毫无主见地盲目跟随自己的弟弟。尽管有一颗忠心,但后人的评价可不会嘴下留情。懦弱、胆小、优柔寡断、糊涂,这是历史上对约瑟夫的评价。今天,约瑟夫的形象有待重估。我们有理由去怀疑,这也许是一位在波拿巴家的众多兄弟姐妹中,被弟弟压垮的长子。

备受争议的长子

约瑟夫出生于1768年1月7日,这个日子在有关波拿巴家族的作品中一直不怎么受重视。与弟弟的生日不同,没人乐于为这一天编织美丽的传说——尽管对于年轻的波拿巴夫妇来说,这同样是个美妙的时刻。以夏多布里昂为代表的作家们记录下了约瑟夫的出生日期,因为他们把这当作拿破仑的实际出生日期。这种看法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些人认为,由于皇帝出生时,科西嘉岛还不是法国的领土,为了避免对于他“外国人身份”的质疑所以修改了出生日期;还有一些人认为夏尔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进入皇家学院而伪造了他们的出生日期。今天的一些历史分析强烈谴责这两种耸人听闻的传闻,说它们不过是为了追求轰动效应。正如蒂埃里·伦茨所说:“在历史中,尤其是关于拿破仑的历史,永远有许多无法被证实的神秘传闻。”我们无法断定这些传闻的真假,但可以肯定的是,约瑟夫比拿破仑年长。在约瑟夫出生之前,在那个婴儿死亡率非常高的年代,母亲莱蒂齐娅已经有两个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约瑟夫是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而父亲夏尔当时是波拿巴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新生儿约瑟夫在这时无疑是最受欢迎的。

民族英雄保利失败以后,他被带回阿雅克肖的家里。这一时期,他的父亲在科西嘉新主人身边混得如鱼得水,小约瑟夫的童年就这样开始了。在他二十个月大的时候,就必须和另一个孩子分享母亲的疼爱了——拿破仑出生了。在这一阶段,约瑟夫表现出了作为一个可靠兄长的所有美好品质,兄弟二人的关系非常融洽,互相照顾,互相扶持。夏尔并不是个热心于家庭事务的人,妻子又总在怀孕,脾气暴躁,这让夏尔并没有怎么关注过他的两个儿子。在拿破仑出生后,由于接连三个早产儿的离世,约瑟夫和拿破仑度过了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打扰的宁静而融洽的六年童年时光。在年龄稍大一些的时候,约瑟夫就和拿破仑一起,在王室中学文科教师雷科(Recco)神父那里,度过了最初的学习时光,尤其是学习阅读。随后,父母安排他进入教会,而让拿破仑开始军旅生涯。在家族中,参军的通常是长子。而到了约瑟夫这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已被抛在脑后了。我们似乎能推断出他的父母更宠爱年幼的弟弟。

离开科西嘉岛五年后,在一封家书上,拿破仑曾写道:“我的哥哥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去迎接一场战斗带来的冒险了,他的身体瘦弱,体力也不足以支撑其上战场打拼。”他还评价哥哥的性格:“他性格直率,总是热衷于打点一些琐碎的人际关系。”当看到约瑟夫醉心于社交应酬,他又问道:“在社交场合他倒是挺得心应手的,如果是在战场上呢?”他还补充道:“这也是我亲爱的父亲所担心的问题。”约瑟夫对弟弟也没有过多的正面评价,在他眼里:“弟弟的缺点远多于优点,最恶劣的品质是挥霍无度、铺张浪费。”可以想象,在并不富裕的家里,对于节俭的小约瑟夫和比他更节俭的母亲来说,这确实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对于拿破仑来说,宗教学习这条路简直是浪费且低估了他的能力。在家族里,大概没有比这更容易达成的目标了。然而,让约瑟夫走上宗教学习这条路,似乎是家族对这个最年长的孩子不信任的表现。雄心勃勃的夏尔一向仪表威严、善于学习,而莱蒂齐娅则在家庭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至于拿破仑,顽皮、好动而独断专行,因此,谨慎、害羞而保守的长子并没有在父母或弟弟面前表现出能进入军队的应有素质。所以,拿破仑毫不费力地取代了这位常常过于瞻前顾后的哥哥。

1778年12月12日,约瑟夫在父亲、拿破仑和费什舅舅的陪伴下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法国大陆之旅。圣西尔维斯特节(Saint-Sylvestre,12月31日)的前一天,这个家族小团体前往了传教士创办的奥坦中学——他即将度过六年时光的地方。约瑟夫进入六年级后,开始系统地学习拉丁文、数学、法语、修辞学、逻辑学和神学。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学生,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懒,但那却是他自己独特的学习方式。而且他非常讨人喜欢,人缘很好,又懂得获取老师的欢心。除了天生精神上比较独立以外,他几乎拥有了一个模范学生所有的美好品质。他像个饿极了的人一样狼吞虎咽地啃食一切能拿到手的书籍,加上强大的知识储备,他很早就掌握了复杂的句法和词语的拼写,这是拿破仑永远做不到的。他还有一个和未来法国皇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社交能力,他似乎很容易就能融入身边的团体中,科西嘉口音都消失了。在第四年的学业结束的时候,他甚至被选中扮演莫里哀的戏剧《讨厌鬼》(Les Facheux)中的主角。如果他一直操着一口科西嘉牧羊人那样的口音,怎么可能赢得伊拉斯特(éraste)这个角色呢?

我们这位年轻的背井离乡的学子,并没有因为远离家乡而感到痛苦,反而由于熟练的社交技巧,毫无困难地和各种法国贵族家庭的子女建立了友好的关系。总之,这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茁壮成长着,直至能一手掌握自己的命运。事实上,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开被强加于其身的教会生活。他在1783年终于迎来了这个机会。在勃艮第总督孔代(Condé)亲王的颁奖仪式上,他向亲王表示了尊敬,并发表了一段饱含深情的演讲。在演讲得到了一致的肯定与好评后,孔代问他属于哪个社会等级。奥坦主教抢答:“他是教士!”听到这句,约瑟夫马上反驳:“愿为吾王效命!”也就是说,他愿意加入军队。总督被他的热情打动,不顾主教的尴尬,肯定了他的请求。尽管主教脸色非常难看,约瑟夫还是巧妙地达到了目的。现在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穿祭袍了。通过这件事,约瑟夫展现了自己果决而机智的一面。

约瑟夫天性温和且具有亲和力,很擅长打感情牌,他心里也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无独有偶,他也像父亲一样,享受着这项天赋带来的恩惠,甚至是滥用(尤其是在勾引女人方面,他是个绝对的专家)。像碰到孔代亲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全力展现自己的魅力,并且表现得还非常自然,毫不做作。他得到了勃艮第总督的赏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无论是奥坦主教,还是他的家人,有人甚至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比如弟弟吕西安,从此把哥哥称为“骗子”。那么,谁是最早知道他这套把戏的人呢?是拿破仑。后者有可能把这视为一种挑战吗?也许吧。

听到约瑟夫的作为,他的弟弟拿破仑撇了撇嘴。去当兵?就凭约瑟夫吗?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连方向都错了的事。他对此表示很担心,却也不乏嫉妒之情,于是恳求父亲不要对失去判断力的哥哥做出让步。像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判断的那样:“哥哥是天生的对手,弟弟对他的敌意是无限的。假以时日,甚至会发展出致对方于死地的念头。消灭约瑟夫,取代他的位置应该是拿破仑童年时期最强烈的动力。”如果我们跟随弗洛伊德的思路,我们就会知道为什么哥哥的觉醒对于自认为已在兄弟竞争中完胜的拿破仑来说是个坏消息。而在这次小小的“叛乱”之后,夏尔开始四处活动,准备把约瑟夫也送进军校。

1784年夏天结束的时候,一封来自布里耶纳军事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科西嘉。这一刻,这个16岁的少年欣喜若狂,但一场家庭悲剧将改变他的一生。像六年前那样,父亲陪着约瑟夫前往法国大陆,但这时,夏尔已经没有几个月好活了。在蒙彼利埃,约瑟夫一直守在父亲身边,直到1785年2月24日,病魔终于夺去了夏尔的生命。父亲的死亡让约瑟夫放弃了前往布里耶纳读书的机会,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去上别的学校。莱蒂齐娅一夜之间成了带着八个孩子的寡妇,而孩子们还在上学(最小的孩子热罗姆则刚出生)。只有拿破仑又考进了巴黎军事学校,似乎勉强脱离困境。此时,约瑟夫被迫返回科西嘉岛,但并没有马上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该角色由弟弟吕西安承担。他在父亲临终前答应过会以他为榜样,进入法律界,并开始努力学习法律。现在,轮到他接过波拿巴家族在科西嘉岛的火炬了。

从政治到生意

终其一生,夏尔都只是一个蹩脚的管理者。为了把父亲留下来的几家公司打理好,约瑟夫东奔西跑,活脱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加入了律师团体以后,又想尽办法动用各种手段,为家族带来真正的收益。他兑现了与父亲约定过的承诺,去托斯卡纳学习法律。1788年4月24日,在经过一年的学习后,他获得了比萨大学的文凭。约瑟夫喜欢意大利,喜欢托斯卡纳,他在那里待到了1789年秋天。当整个法国为之震动的大革命爆发时,正醉心于家族事务的约瑟夫,不想置身事外。当市政选举在家乡举行的时候,我们的野心家毫不犹豫地参选了。为了能成功入选,他伪造了自己的受洗记录,好让自己能够达到候选人的最低年龄限制(比实际年龄夸大了4岁,谎称自己是25岁)。投票结果对他非常有利,他成为新市长——与波拿巴家族友善的让—热罗姆·莱维(Jean-Jér?me Lévie)的助手。约瑟夫所在的派别是联邦主义者。另外,岛上还有分离主义和君主主义的势力。此时的科西嘉岛四分五裂,潜藏着无政府统治的风险。

在这场狂热而危险的战斗中,一位人们早已熟知的人物又登场了,他就是帕斯卡尔·保利。受科西嘉岛人民尊重和敬仰的保利是唯一能聚集各个党派,且结束混乱现状的人。在岛屿中部的奥利扎(Orezza),围绕着保利召开的省级议会举行,整个流程参照了过去的元老院议会。约瑟夫不费吹灰之力就作为阿雅克肖的代表,被选为议员。在奥利扎修道院旁边的栗子树下,科西嘉岛的代表们,在没有得到委托的情况下,越权改革了整个行政管理体系,顺便把管理岛上事务的美差归为己有。约瑟夫在政治的浑水里蹚得很是惬意——他没有被遗忘,而是被任命为阿雅克肖的督政府成员。1790年10月9日,抗议迅速平息,他的地位得到确认。波拿巴家族出色地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却在保利的心中埋下了嫉妒的种子。

由于受到一定程度的分离主义的影响,保利对夏尔的这个儿子不怎么信任。1791年,他设法阻止约瑟夫进入立法议会做议员,并且公开对他表示出不屑,想就此孤立他。保利称他为“毛头小子”。为了顾全大局,不给自己和家族惹麻烦,约瑟夫对这些言论不置可否。约瑟夫很有可能是在等待最佳的复仇机会,但他筹备好的计划全被自己弟弟的一时冲动给打乱了。拿破仑在阿雅克肖国民卫队军官的选举之后产生的风波,给约瑟夫和家族都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拿破仑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稳住阵脚,却冒犯了不少人,这也是他日后回到法国本土的原因。和哥哥不一样,拿破仑那时还并不明白,在科西嘉岛混乱的政治环境中生存,必须投入大量耐心和时间。约瑟夫利用人脉关系,好不容易才摆平了这件事,没让拿破仑吃太大亏,但却激起了保利的敌意。在接下来的选举中,我们的年轻政治家失去了督政官的位置,惨败于科西嘉新领导人的一位拥护者。尽管他在政治上的升迁变得缓慢,但他还是坚信只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就能获得成功。他的观点是对的,但问题是,在科西嘉这样的小池塘里,他又能存活多久呢?

1793年4月14日,为了避免保利党人的势力扩张,巴黎的国民公会更换掉了昙花一现的科西嘉议会,并无情地将保利免职了。这在小岛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保利的党羽们早就想收拾波拿巴家这两个讨厌鬼了,于是趁机把约瑟夫和拿破仑驱逐出了科西嘉岛。兄弟二人只得在1793年6月9日渡海前往法国。临走时,约瑟夫朝人群吼道:“保利终于举起了造反的大旗,我受他蒙骗的时间比你们还要久!我受到惩罚了,终于成了他的牺牲品!”说完这番话以后,他表情很痛苦。一到达土伦,他就立马驾车前往巴黎,准备向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国民公会汇报他所看到的一切。他言辞愤慨地指责了变节者保利的所作所为,正好迎合了准备施行铁腕政策的法国政府。他的归顺受到了奖赏:约瑟夫摇身一变成了马赛第一阶级的战争特派员。这可是个肥差,源源不断的财政资金要从他手里经过,他怎么会错过利用职务之便发横财的机会呢?

一天晚上,约瑟夫在办公室里草拟一份给军队的供货文件,正感觉自己有点儿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衣着光鲜的美丽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名字叫德西蕾,来为自己哥哥几天前被不公正逮捕的事打官司。约瑟夫在亲切和蔼地为她出谋划策的时候,也顺便在她的陪同下结识了马赛批发商克拉里一家,办完事后钱包也塞满了。德西蕾的妹妹朱莉与姐姐一样,也是一个可以带来政治利益的人。作为一个野心勃勃而又有着金钱欲望的政治家,约瑟夫意识到与一个克拉里家的女孩结婚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克拉里家族不但家财万贯,而且是著名的保王派。在这个随意强加罪行就能让脑袋落地的混乱时刻,两个家族联姻也许是在大革命的洪水中保持屹立不倒的最好出路。1794年8月1日,在马赛附近,约瑟夫和“又丑又懒”(这句话出自巴拉斯)的朱莉举办了婚礼,这段婚姻将持续到他去世的1844年。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爱情,但彼此一直从心底里尊敬对方。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抵御人生风险的同盟。他们有三个女儿,只有两个长到了成年。作为妻子的朱莉,婚后面对丈夫的屡屡不忠,选择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有几次,丈夫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她也没有发出任何抗议。朱莉毫无保留地包容了丈夫的自私和独立,作为回报,约瑟夫给了她虽然没有爱情但一生衣食无忧的舒适生活。

如他的传记作家蒂埃里·伦茨所说的那样,约瑟夫开始了自己的“商业期”。与克拉里家族合为一体后,约瑟夫开始专心做起生意来,将他的金融才能发挥到了各个领域。当时法国政府为摆脱财务困境而大量发行的指券(assignant)[49]就为他带来了很好的商业投机机会。而且多亏了克拉里家灵通的消息,尤其是来自意大利的最新行情,让他们在指券上大赚了一笔。约瑟夫又与拿破仑串通好,购买了许多货物,把价格翻了几倍后在原材料市场抛售。为了让商业机会最大化,约瑟夫干脆和妻子以及妻子家族的人定居在热那亚。在这座利古里亚的首府城市,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与科西嘉人重新建立了联系以后,在精明的热那亚银行家的帮助下,他们的生意获得了可观的利润。双喜临门,朱莉在这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变得有钱的约瑟夫又得到自己将要做爸爸的好消息,已经飘飘然了,他把法国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疏远了困难重重的拿破仑。1795年的夏天,波拿巴家族的成功者是约瑟夫。那时,拿破仑将军情绪非常低落,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而狡猾精明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10月4日,拿破仑的转机终于来了。由于平息叛乱有功,拿破仑青云直上,扳回局势,一下子又和哥哥拉开了不小的差距。正在拿破仑政治地位步步高升的时候,他成了寡居贵妇约瑟芬的情人,后来与其在1796年完婚。我们这位醉心于热那亚事务的企业家没空关心弟弟的新生活,好几个月后才得知拿破仑和约瑟芬结婚的消息。这则消息令他目瞪口呆,对弟媳满腹狐疑。约瑟夫开始担心,甚至厌恶她对拿破仑的支配和控制。既然拿破仑仍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员,那么“入侵”的博阿尔内家族——尤其是约瑟芬的孩子,将会对波拿巴家族产生影响。这是约瑟夫难以接受的。而且自从这个女人闯入拿破仑的生活,他的弟弟也确实和以往不同了。对于哥哥来说,约瑟芬就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其后十多年,约瑟夫都在操心离婚的方案,直到最后,一场新的政治婚姻结束了他的担忧。

血性外交官

1796年,拿破仑在意大利取得了胜利,并把这份荣耀带给了哥哥。去巴黎公干结识了约瑟芬之后,约瑟夫重回科西嘉。此时恰逢英国暗中支持的保利党羽在岛上被翦除。没过多长时间,约瑟夫成功进入科西嘉南部的政治管理体系,并一点一点渗透到了科西嘉岛的领导核心群体中,最终在岛上站稳了脚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用怀疑,波拿巴家族的最佳复仇时机终于到来了。1797年4月10日是选举的日子,约瑟夫轻松地以500票对103票的巨大差距击败了对手,像他父亲二十年前一样,非常自豪地当选为法国统治下科西嘉岛的代表。但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眼光将不再局限于科西嘉岛的发展。整个意大利半岛都将臣服于波拿巴家族。

还没高兴多久,一个突如其来的厄运险些浇灭了他心中的狂热:他的孩子泽纳德(Zéna?de)于3月6日不幸在热那亚夭折了。不过,约瑟夫一参加完葬礼,就向督政府自荐,先被任命为共和国驻帕尔马大使,5月又为驻罗马大使。后者是个他非常渴望的职位,自1791年教皇与法国中断外交关系以后,就一直无人担任。从那时起,一切都亟待重建,尤其是与罗马教廷的关系。罗马教廷盛情接待了约瑟夫,他们对这个大使的儒雅风度印象颇佳,他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并不能掩饰法国日渐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的众多任务之一,就是保证《托伦蒂诺条约》(Traité de Tolentino)的顺利执行。在条约中,法国政府向罗马索要巨资,并逼迫罗马将大量的艺术杰作转移到巴黎。其中一部分转移到了我们大使自己的手里。但是俗话说“不义之财留不住”,约瑟夫租来运送艺术珍品的小船在海上遭到劫掠,他辛苦搜刮来的赃物就这样消失在海风中了。

约瑟夫在政治上颇为活跃,他在私底下支持着罗马的一些共和党人(即“爱国者”)。不过,纵使他谨慎行事,还是很快被爱国者的狂热坏了事。1797年12月28日,悲剧发生了。这天,爱国者聚集在约瑟夫居住的科尔西尼宫(Corsini)前示威游行,教皇军队闻讯而至,并与其发生了冲突。在混乱和惊恐的气氛中,一部分人被逮捕,还有一部分慌不择路地冲进约瑟夫的官邸寻求庇护。教皇的军队也闯了进来。约瑟夫持剑命令军队撤退,并承诺将驱散示威游行者。但士兵和爱国者僵持着,局势依然非常紧张。法方的迪佛(Duphot)将军被教皇的士兵抓住,并被残忍地当场处决。约瑟夫已经做好了面对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但幸运的是,场面最终得到了控制,事件渐渐平息了下来。然而,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离开罗马前往巴黎。由于有了意大利之旅的镀金,约瑟夫回到巴黎以后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高升。此时的约瑟夫还不到30岁,就已经实现了他毕生的梦想:腰缠万贯,在巴黎郊区的孟特芳丹(Mortefontaine)私宅享受着奢华的生活,由十几个仆人服侍着。约瑟夫爱好华丽的排场,但绝不浮夸,这让他的住所看起来奢华而不空洞,昂贵而有灵魂。

1789到1799年,他在孟特芳丹享受了一段宁静的休闲生活,而在这期间,弟弟则离开巴黎去埃及征战,波拿巴家族因此面临着衰落的危机。督政官巴拉斯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家族心存戒备,而约瑟芬,也因为约瑟夫的各种小动作,越来越担心自己与拿破仑的婚姻。拿破仑在1799年10月的时候从埃及回到巴黎,这让家族成员再次聚集到了大野心家波拿巴将军周围,利用各自的社会关系,各显神通,为拿破仑的政变做准备。约瑟夫此时走到了前台,凭借社交和演说技巧,为波拿巴家广交政界要员,获得了更多盟友的支持。在孟特芳丹的宅邸中,一场又一场秘密会谈正在进行,与会人员精心筹备着一个推翻日薄西山的羸弱政府的计划。11月9日,约瑟夫把共和派将领贝纳多特(Bernadotte)——也是其连襟(贝纳多特于去年8月18日与德西蕾·克拉里完婚)——留在家中用午餐,请他保持中立。第二天,失去民心和实权的督政府被拿破仑操控的执政府取代了。

三弟吕西安进入执政府担任大臣,约瑟夫则成了一名外交官。因此,1800至1802年,波拿巴家的长子就作为主要谈判代表,以法国之名进行外交工作。在职期间他成功签署了四个主要条约:与美国签订的《孟特芳丹条约》(Convention de Mortefontaine),与奥地利签订的《吕内维尔条约》(Traité de Lunéville),与教皇的政教协定,以及与英国的《亚眠和约》。作为谈判官的约瑟夫威严庄重却又性格温和、礼貌得体,从不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浪费时间,非常懂得区分主次,绝不拖泥带水,也从不会因为对方的气势或态度而显得局促不安。久而久之,他成了外交这盘棋上最果断、有耐心、有条不紊的棋手。每当弟弟不耐烦的时候,他都会为其提供建议和办法。和拿破仑不一样,约瑟夫喜欢和解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他骨子里是个“佛罗伦萨人”。四个条约的成功签署为他带来了空前的声望和地位,这位传奇谈判官已经成为人人赞颂的著名英雄了。

1802年8月4日,他被任命为元老院议员,获得了更大的影响力,后来更是充当了弟弟不在时的可靠代理人。除去元老院和荣誉军团的事务以外,约瑟夫还广泛结交诗人、作家、艺术家、政界名流等,常常在孟特芳丹的私宅里准备晚餐,或是组织游戏宴请这些圈子里的人。他尊贵的第一执政弟弟久居权力中心杜伊勒里宫,因此,与他的会面是约瑟夫很珍惜的事。在他的回忆录里,对这个特殊瞬间略显夸张地描述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挚爱的弟弟对我无比信任,我比其他所有人更了解他,因为我并没有参与政府事务的管理。我看着这么多人来求见他,有来自城里的、乡下的,我总是在观察和推测社会各个阶层的真正意图,哪些人是带着衷心的祝愿来的,哪些人又是抱着其他目的,有求于第一执政的。在巴黎、在里昂、在马赛,我都记不清我的弟弟有多少次向我询问解决方法,怎么做合理,怎么处理符合这个或那个阶层的利益。就连英国警察也视我为‘有影响力的人物’。”

自觉羽翼丰满之后,拿破仑变得自大起来,有时候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哥哥发生争吵。但在这些不和睦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拿破仑的继承人问题。对于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来说,权力必须牢牢控制在家族内部,以防拿破仑遭遇不测后被外人夺权。约瑟夫看起来是个可靠的继承人,当拿破仑在意大利的第二战没有消息的时候,康巴塞雷斯就曾经公开地表示支持约瑟夫继位。但是拿破仑本人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事实上,拿破仑夫妇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防止约瑟夫达到他的目的,他们还为此在1801年大费周折地决定过继奥尔唐斯和路易的儿子。当拿破仑“伟大的儿子”拿破仑·夏尔出世以后,所有人都清楚获得继承权的人选已经没有悬念了。约瑟夫的内心极度失望,但仍然没有放弃成为统治者的梦想。但是从1802至1805年,这个曾经有威信的大哥渐渐失去了左右第一执政的能力,例如,他没能阻止拿破仑为约瑟芬加冕,还被粗暴地排除在新宪法起草成员之外。于是他不再热衷于政治事务,干脆转移精力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去了。

约瑟夫一心盼着有机会在法国上位,拒绝了拿破仑给他安排的意大利国王的头衔,后者便只得自己加冕为意大利国王。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皇帝推荐约瑟芬的儿子欧仁为意大利亲王,但此举也未能改善博阿尔内和波拿巴两个家族之间已经相对紧张的关系。不过,拿破仑的登基对于哥哥来说多少有些好处,摇身一变成了法国亲王的约瑟夫不但在宫廷中享受着空前的地位,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待遇。1805年,拿破仑离开巴黎征战期间,约瑟夫代替弟弟总统政务,与康巴塞雷斯协作。他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防止帝国经济整体溃败。由于法国与反法同盟的战争再次爆发,拿破仑设计的财政体系面临着崩溃的危险。即使在经济恐慌面前,约瑟夫也没有丧失他的沉着冷静,他谨慎而果断地下达命令,终于把国家从经济危机的风暴中心拉回安全地带。危机结束的时候,弟弟史无前例地对他表示了由衷的称赞:“你在我离开巴黎期间所做的一切让我非常满意,请接受我的感谢。”毋庸置疑,他在法国皇帝心里的地位又升高了。

从那不勒斯到马德里

1805年12月27日,拿破仑任命哥哥为那不勒斯军团的统帅,承诺他只要一将弱小的那不勒斯打败,就可以获得前来挑衅的费迪南四世的王位。约瑟夫已经不再胡思乱想,热情满满地踏上了前往南意大利的征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不能拒绝。既然他已经放弃了有朝一日要做第二任法国皇帝的念头,意大利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出路。后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约瑟夫在那不勒斯的王权无疾而终,而当西班牙国王的王冠传到约瑟夫手中的时候,针对“异教徒波拿巴”的圣战正打得火热。身处于马德里巨大的皇宫中,约瑟夫全面考量自己的处境:即使不能说如坐针毡,也足够令人不安了。在拜伦市(Bailén),一位名为杜邦(Dupont)的法国将军几乎不战而降。原来法国这只常胜的雄鹰也有栽跟头的时候!看到希望的西班牙反对派又重新举起了抵抗的大旗,且越战越勇。曾经所向披靡的法国军队节节败退,最终从马德里撤退。新国王在首都第一次驻足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十天,就得赶紧逃命了。在撤退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操控法国军队:以苏尔特(Soult)为首的各大元帅对约瑟夫鄙夷不屑,拿破仑和贝尔捷(Berthier)元帅远在巴黎,却继续发号施令。那不勒斯的王位被缪拉取代了,而约瑟夫现在完全被晾在了一边,陷在西班牙这摊烂泥里动弹不得。

1808年12月4日,面对军队的节节退败,拿破仑亲自带兵攻打西班牙半岛,此举激起了马德里人民的起义运动。然而,战争之神又一次取得了胜利,但这胜利并不彻底——他匆忙赶回巴黎,没有将英国军队一举击溃。本来该在加的斯(Cadix)登船撤退的英军,移师葡萄牙,再次开战。而此时反叛军的势头也未曾减弱。这场“食人之战”[奈伊(Ney)元帅的形容]和这日复一日的大屠杀看上去永远没有尽头。无论在哪个战场,新国王都被公然地晾在一边。每当他向皇帝谏言,都会得到无比粗暴生硬的回答:“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不需要战事顾问,也不会向任何人咨询……你对战争一窍不通。”拿破仑对哥哥的军事能力非常不屑,极尽嘲讽。在这片被爱国者和法国士兵鲜血染红的土地上,约瑟夫的存在几乎没有任何分量。

1809年1月22日,国王第二次进入他的首都。这次民众对他的欢迎似乎稍微热情了一些,这让他对自己恢复了点儿信心。他不但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国王,还要让自己做个正直的人。他不光是为西班牙人民的幸福和利益着想,还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西班牙人。像在那不勒斯一样,他主张从政治上进行和解。但一切都是徒劳。第一个障碍:他严重缺少经费。反抗战争的蹂躏让本就发展迟缓的西班牙经济遭遇了危机,再加上英国的海上贸易封锁和殖民地的丧失,商业往来也被阻断了。因此,西班牙政府的财政收入非常惨淡。不仅如此,但凡稍微有几个子儿进入国库,也都花在法国军队上了。奉行“以战养战”原则的拿破仑还剥夺了哥哥部分必要的税收来源。此外,由于西班牙各个省都被各元帅或是听命于巴黎的将军牢牢控制着,约瑟夫提出的所有改革措施都被忽略了,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从1809到1813年,约瑟夫国王的统治如同竹篮打水。他在马德里所做的努力多少起到了一点儿效果,也得到了几千名拥护者,但在被游击队或法国军队控制的其他地区,则没有什么影响。在这些地区,法国军官和各个元帅明争暗斗,在没有拿破仑进行干预的情况下,形势混乱不堪。

这种混乱的局面给了英国—西班牙联军往前推进的机会。狡猾的英国将军阿瑟·韦尔斯利(Arthur Wellesley),也就是后来的威灵顿公爵,很好地利用了对手的内部矛盾。与此同时,尽管法国军队打了几场胜仗,但没有哪一场足以给西班牙半岛带来和平。刚好相反,“西班牙癌症”还在无情地蔓延着,削弱着约瑟夫的权威,这位名誉扫地的西班牙国王,有时甚至被自己的支持者嗤之以鼻。约瑟夫经常恳求弟弟给予用自己的方式统治国家的机会。“我是通过你的武装力量成为西班牙国王的,我也可以通过人民的敬爱而成为西班牙国王。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按我的方式来。”说到心里的痛处,约瑟夫补充道,“那些错误的位置只应该留给没有脑子的蠢货。”然而他这些言辞恳切的肺腑之言最终还是成了一纸空文。1809年年末,约瑟夫给妻子写信吐苦水:“我已经完全忍受不了现在这份工作了,如果我和皇帝的关系就这么僵持下去,那我恐怕要另谋职位了;如果他的目的是让我对西班牙感到恶心和厌烦,那他已经成功了。”在欧洲这个大棋盘上,约瑟夫也不过是拿破仑游戏中的小小的一枚棋子。抵达了权力巅峰的法国皇帝,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了,更别说他本来就已经不放在眼里的哥哥。

陷于绝境的约瑟夫已经没有多少选项可选了,但骄傲的自尊心并不允许他狼狈地回到孟特芳丹。纵然整片国土已经战火纷飞,他的离开依然会被视为懦弱的表现而遗臭万年。从那时起,他只能把自己泡在盛满苦酒的杯子里,整日痛饮,尝尽辛酸。但是,如果该有的资源都有了,他能成功吗?也许给他充分的权力,再调派几名得力干将,一开始他是有能力成功的。但现在未必,因为西班牙人民的怒火已经完全点燃了。他不能盲目镇压叛乱,他的良心不准许自己采取这种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当事人来说,或许一开始任命外交官约瑟夫来统治这个满是战火与鲜血的国家,本就是一个错误。他想把控大局,尽心尽力地履行作为王室的义务,但这一切仅仅是个美好的幻想罢了。

约瑟夫私底下常常到丰腴的蒙特赫莫索(Montehermoso)伯爵夫人怀里寻找慰藉。这位夫人只是他众多情妇之一。他凭借金钱和迷人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女人,对此他毫无羞耻感。约瑟夫粗暴地对待她们,以证明自己身上的男子气概,这些情妇起码让他生出了许多隐秘的自豪感。由于从离开那不勒斯开始朱莉就一直不在他身边,这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荒淫的偷情生活。此外,从政治上来说,把妻子留在巴黎是个很好的选择。她深受皇帝的喜爱,又与丈夫很是亲密,她简直是他最好的女大使。在西班牙,虽然情况不甚乐观,约瑟夫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好一名国王。然而,西班牙疲软的经济和他膨胀的野心毫不匹配,最后,他不得已只能自掏腰包来保住头上的王冠。在拿破仑和玛丽—路易丝结婚以后,马德里和巴黎的关系迎来了短暂的春天,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来互不理解的状态,甚至比以前更加疏远。例如,拿破仑单方面决定合并西班牙加泰罗尼亚(Catalogne)地区,将其划分为法国的四个省,他甚至都没有提前告知约瑟夫。

1812年年初,英国发起的一次进攻严重威胁到了法国的地位。在危机面前,约瑟夫终于取得了他统治的国家里所有军队共23万人的指挥权。但觊觎葡萄牙王位的西班牙总督苏尔特对国王心生嫉妒,一直坚持单独行动不说,还拒绝执行约瑟夫下达的进攻命令。同时,任葡萄牙军事指挥的马尔蒙(Marmont)单独莽撞地往前推进,也对约瑟夫的命令视而不见。他在7月22日西班牙的阿拉皮莱斯(Arapiles)一战中遭到了惨败,这又是一次愚蠢的内讧带来的恶果。这场败仗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致命的:马尔蒙的溃败为西班牙打开了大门,威灵顿将军趁势带兵长驱直入。法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约瑟夫只好下令全军撤退。在心中暗自筹划之后,这位可悲的西班牙国王人生中第二次抛弃了他的都城,与两万市民一起逃亡。毫无斗志的约瑟夫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从西班牙这个噩梦中逃离出来,回到孟特芳丹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到达瓦朗斯他就恢复了清醒,重新组织部队,夺回了自己的王国,终于成功地在法国所有军官心中树立起了威望。

他的反抗削弱了威灵顿的军队,但远没有到将其摧毁的地步。其实这个时候的任何行动对战局已经不能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但无论如何这还是国王打得非常漂亮的一仗。樊尚·埃热勒(Vincent Haegele)如此记录:“这场1812年秋天的战役,纵然是在帝国四面楚歌的境遇下,约瑟夫还是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完成了一场最出色的战斗。”12月3日,国王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了马德里。但他还没在内宅里安稳地待上几分钟,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的情绪崩溃了。在欧洲大陆的另一端,弟弟的军队在沙皇亚历山大冰冷的荒原中覆灭了。这个可怕的消息像一阵邪恶的风一样一直吹到了马德里,让约瑟夫重振旗鼓的壮举,变成了一则无关痛痒的逸事。拿破仑在这场战斗中损失惨重,为了重组军队,他不得已从西班牙抽调了众多士兵,大大削弱了哥哥的军事力量。实力大打折扣的约瑟夫于1813年重新与威灵顿将军交火,对方几乎毫发无损地逼近了都城。军心动摇之际,拿破仑的战争大臣克拉克(Clarke)却怂恿约瑟夫迎难而上,将英国—西班牙联军往海边驱赶。国王按照他的策略发起了进攻,于6月21日抵达了维多利亚城(Vitoria)。但由于实力悬殊过大,加上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国王的军队被全面击溃。几个小时后,法军四散溃逃,并当场丢弃了所有的火炮(120门)和装备(415箱弹药)。这次失败对约瑟夫的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

身处喧嚣

拿破仑对于哥哥在西班牙的惨败感到非常恼火,要他对西班牙的灾难负责,拒绝让他回到巴黎,回到他的孟特芳丹。1813年,约瑟夫被软禁在朗德(Landes),目睹了法兰西帝国的崩塌,却无能为力。皇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不理会哥哥提出的补偿要求,还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把西班牙王位归还给了波旁家族。但在与反法联盟的战争之前,由于担心玛丽—路易丝和小罗马王难以应付局面,拿破仑将哥哥召回摄政,以防止其他人的背叛。拿破仑经历过太多的叛变,对于人心易变这一点有着非常深刻的体会,尤其是在这样的危难时刻。皇帝希望有忠诚可靠的人镇守巴黎,而自己可以安心率军迎战。他的命令非常明确:无论遭遇任何情况都不能抛弃都城,哪怕首都被夷为平地。法国军队的表现非常英勇,甚至壮烈,但这并没有阻挡反法联军往前推进的步伐。在巴黎,约瑟夫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认为应该放弃抵抗,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前,休战议和。为此,他团结了皇后、康巴塞雷斯和本来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警务大臣萨瓦里(Savary)。

听说哥哥准备投降,皇帝勃然大怒:“如果你想要我头上的皇冠,你尽管拿去好了,但我恳请你至少为我保住皇后的心和她的爱情。”生性嫉妒的皇帝难以理解自己的哥哥与玛丽—路易丝的联手。虽然这个联盟并非出于感情,而是纯政治性的,但是皇帝却只担心哥哥对女人的迷人魅力。反法联军佯装讲和,重整军备,于3月中旬的时候卷土重来。只过了短短几天,巴黎就陷入包围。约瑟夫听从了皇帝的命令,为了避免皇后和小罗马王落入敌人手中,迅速地把他们转移走了。3月30日,战斗在巴黎打响,敌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法军节节败退。为防全军覆没,在大臣们的一致同意下,约瑟夫开始准备投降。这个决定造成了政权的倒台。虽然今天看来,他的投降无关痛痒,但后人还是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约瑟夫的头上,指责他在丢掉了西班牙的王位以后又把法国政权拱手让给了敌人。自此以后,约瑟夫身败名裂。

约瑟夫遭到了流放。首先到瑞士,去了一个几年前购置的位于普朗然(Prangins)的空荡的府邸。但是第一段流放很快就被百日王朝的复辟打断了,他又回到巴黎当上了亲王。皇帝在奔赴那场致命的滑铁卢战役之前,给了约瑟夫一个重要的职责,任命他为内阁首相。在拿破仑眼里,这个人一年前给帝国造成如此大的损失,可现在又再次委以重任?真是难以置信。滑铁卢战役过后,目睹了弟弟第二次退位的约瑟夫拒绝担任任何职务,以免再一次成为替罪羊。6月末,他和拿破仑一样,准备到美国去开始新生活。车马随从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开始朝着大西洋的方向行进了,途中遭遇英国舰队的封锁。这位落魄的前任西班牙国王只得乔装成生意人登上了一艘商船,成功地躲过了正在仔细搜查的英国士兵。与此同时,拒绝潜逃的拿破仑于1815年7月15日向英国人投降。

经过二十六天的海上漂泊,约瑟夫终于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化名为“布沙尔”(Bouchard)寄宿在纽约市中心一户人家里。他的行为作风异于常人,让人生疑。为了掩人耳目,他狼狈地和一名共和党人拉扎尔·卡诺(Lazare Carnot)混在一起。接下来的日子,在取得了居留证后,他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低调地过着平静的日子,无论如何只要不引人注意就行了。他自称是叙维尔利耶尔(Survilliers)伯爵,在费城一处大宅子里定居了下来。约瑟夫这座豪宅所属的土地近800公顷,有超过30个房间。约瑟夫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他精美华丽的住宅以及优雅考究的派头深深打动了美国人。作为一个满腹诗书、有经济头脑,还两度统治过国家的人,伯爵迷人的魅力折服了所有前来造访的宾客,受到周围邻居的热情欢迎。十几年过去了,他在美国这个全新的世界过着平静而惬意的生活,欧洲的事情离他已经太远了。只有在思念故乡的时候,他才会做回约瑟夫,在脑海中自我斗争,踌躇着要不要重回法国政界担任职务,然后到同样还是封建君主制的墨西哥去尝试一下冒险。但他也只是想想,从没有付诸实践。虽然访客尊称他为“陛下”的时候,依然会让他回想起往日时光而感到心潮澎湃,但他已经不愿意离开美国这个舒适的茧了。他对于周围的人对他提出的所谓不切实际的建议统统礼貌回绝,尽管那正是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在查理十世统治的法国政府垮台以后,他对法国的形势又产生了兴趣。自十年前拿破仑逝世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家族中有智慧、有威信的人,常常为家族的发展提供建议并给予金钱上的支持。1832年,他决定回到欧洲,希望可以扶持拿破仑的儿子重返法国。然而他还没到利物浦就得到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消息:这只法国的雏鹰不久前在维也纳患肺结核去世了。在伦敦,他见到了路易的小儿子路易—拿破仑(Louis-Napoléon),也就是后来的拿破仑三世。路易—拿破仑打算武力继承他伯父的帝业,谨慎的约瑟夫却认为应当走政治途径。他一生行事注意分寸,总是寻求和解,不愿冒险。他还在英国和弟弟吕西安碰面,商讨了一些复杂而过时的政治方案。约瑟夫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与他充满激情和反叛精神的侄子路易—拿破仑相比,他表现得苍老且力不从心。灰心的约瑟夫决定回到美国,在那里度过自己的余生。1839年,一封来自弟弟热罗姆的信彻底摧毁了他。信上说他最疼爱的孩子——夏洛特·波拿巴(Charlotte Bonaparte)因一场大出血去世了。母亲、费什舅舅和妹妹卡罗琳的相继去世让约瑟夫想,与其孑然一身独处异乡,不如叶落归根。在伦敦的时候,另一个人的死亡彻底震撼了他的世界,那就是吕西安的离去。经过这一次打击之后,他患上了偏瘫。后来他在忠诚的仆人马亚尔(Maillard)和妻子朱莉的陪伴下,在佛罗伦萨生活了几年。

1844年7月27日,已心如死灰的约瑟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76岁。几年后,他的遗体被转移到荣军院,安放在教堂入口处的左边,与他了不起的弟弟只有几十米远。直到今天,虽然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他就在那里,谨慎、安静、庄严地躺着,像他生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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