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了半宿的皇甫浩然,踏进洞房,目光仅仅扫过床榻前盖着红盖头端坐的所谓妻子,随口道了句此时此景应当说的话,便欲自行上榻酣睡。
可这素未谋面的女人,先是身形颤抖,继而自行掀了盖头,再就是瞪着一双还算好看的乌黑大眼直凌凌盯向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过拥有这么好看眼睛的女子做妻子就当多了一盆盆栽养眼吧,皇甫浩然微醺的目光掠过南月落的双眸,打量起她的五官。
“果然他们没那么好心。”皇甫浩然的眼神扫过那雀斑纵横,皮肤暗黄粗糙的面庞,毫不留恋的一头扑向新床,希望今晚能安心的睡个好觉吧。做戏做足,他顺带一把拉住床边的次品盆栽倒向身边,蒙头便睡。
“皇甫浩然,你个魂淡!你敢这般粗鲁的对待我!”虽说自己地位低下,可自己始终姓南,在南家庞然大物的体格下,皇甫家族就显得贫弱了。拥有两世记忆的南月落,当下就仗势斥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这魂淡你就随了魂淡吧!我太困了,我先睡了,你自行歇息吧。”随便找了名女子娶了就罢了,难得还为自己整了名看了就没胃口,吃了估计吐三宿,连庸脂俗粉都谈不上的女人。更过分的是,这位还是有大小姐倾向又毫无自知之明的蠢人。能把你嫁给我这废物,可想而知你在南家的处境了。
“想的挺美,还随了你!你给我起来!我有洁癖,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你睡地上去。”
“你说什么?”皇甫浩然登时被激的酒醒了一半,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的小女子,“你让我睡地上?谁给你的胆子!”
“我不是吓唬你,我这FEI物之名可还伴着纨绔子弟的名声,弄不好我可要修理你一顿,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因为花青素呗,无知!”这么简单的知识都不懂,果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南月落轻蔑的瞄了眼赖在床上不起的皇甫浩然。
“花青素?什么东西?”皇甫浩然被这新鲜事物给勾起了兴趣,从床上坐直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给你普及一下基本知识。”抚平褶皱的衣物,南月落端起学者派的架子,起身坐于卧房正中的檀木雕花圆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嗅着淼淼茶香,茗了一口娓娓道来,“花青素是,anthocyanin,一种水溶性色素,可以随着细胞液的酸碱改变颜色。细胞液呈酸性则偏红,细胞液呈碱性则偏蓝。另外花青素是构成花瓣和果实颜色的主要色素之一,经由苯基丙酸类合成路径和类黄酮生合成途径生成……”
皇甫浩然一脸懵逼,彷如听天书一般,只见桌前小娘子嘴唇不断开合,蹦出一个个闻所未闻的词句,“咕噜—”皇甫浩然嗓子忽觉干涩,遂下了床榻坐在小娘子边上,拿起一个空杯子递了过去。
南月落熟视无睹,“我上床休息了,壶中茶水自己动手,喝完就睡地上吧。”
被南月落的学识唬住,皇甫浩然居然没有动粗,只是不满的道:“床榻这么大,娘子一人睡不下。”
已经钻入温暖的被窝,南月落懒洋洋的回道:“我喜欢‘大’字睡。”
蹬鼻子上脸了!皇甫浩然一口喝完刚倒满的茶水,来到床榻边,“我管你以前是‘大’字睡还是‘小’字睡,从今天起你就给我‘一’字睡!”
“麻烦的人,是这样?”在被窝中轱扭了半圈,南月落横睡当中,“管的真宽,不过依了你了。”
皇甫浩然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伪装的还不够,跟这小娘子的胡搅蛮缠相比,自己算是相当有风度了。只是既然伪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这洞房花烛夜当晚就与新娘分榻而眠岂不又落了那些人口实。
“娘子,你再转半圈,顺便把‘大’字那一撇稍微收敛一二,为夫今夜‘一’字睡可好?”
气愤的掀开蒙住头的被褥,南月落眼睛都未睁,伸出雪白温润的手臂随手在床榻上画了窄窄的一道地盘,低声呢喃道:“只能这么多了,若逾越休怪我睡姿不好,踢你下榻。”
眼神在南月落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停留片刻,皇甫浩然居然没有反对,合衣躺下。
苦命的人,就让她一次吧。皇甫浩然闭上了眼睛。
身为南家嫡女,手臂下方竟然是纵横交错的伤痕,这颐指气使的脾气恐怕也只是她自保的伪装罢了。
翌日清晨,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如丝线般穿过雕花木窗,透射到床上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身上。
几乎同时两人睁开了双眼,相顾对盼一眼,下一刻,“啊!你怎么没穿衣服?”南月落惊吓的坐起身,用被子紧紧裹起自己。
“呕——”昨夜灯火黯淡,加之喝了些白酒,并没有清楚的看到这素颜娘子的真实容貌。现如今,两眼一睁近在咫尺,那粗糙夸张的毛孔,成群的褐色斑点,还带着反光的油腻,着实让皇甫浩然胃部一阵翻涌。那帮龟孙子,这个仇,老子记下了!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南月落声音颤抖的质问,她的衣物昨晚并未脱去,为何清晨醒来,身上只剩下贴身衣物了?难道……不!这么可怕的事情无论是林染的身份还是南月落的身份都是不能接受的!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待胃部舒缓,皇甫浩然不敢再轻易直视对方的脸,自顾下榻穿上鞋袜。
见身后没有回音,皇甫浩然转身望去,但见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蓄满了雾气,可还是倔强的咬着嘴唇隐忍。
皇甫浩然兀然也感觉到了委屈的滋味,大小姐!你怎么个模样,心里没谱吗?你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下不去手,张不了口啊!你这个吃了大亏的模样是认真的吗?
唉,算了,算了,小女子的眼泪,大丈夫最是承受不得,皇甫浩然拍了拍南月落单薄的肩膀,递了面铜镜过去。
“给我镜子做什么?”南月落红着眼睛看向铜镜,眼神突然由悲伤变得惊讶,再然后是吓了一跳,将铜镜扔了出去。
南家到底是如何虐待你的,你是多久没照镜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虽说相貌实在是不忍直视,但胜在见识广,昨晚那个什么素的就说的挺好的嘛,恩,虽然基本一句没听懂。
“明白我没撒谎了吧!”
你就放心在此安心生活吧,我是不会虐待你的。皇甫浩然悲天悯人的摇了摇头,准备出门找他那群狐朋狗友。
“哈哈!”
忽然南月落笑出了声,还笑的很开心。
笑得皇甫浩然的脚步落下却迟迟忘记抬起,面上错愕不已。这是不肯接受残酷的现实还是发觉了自己长得像个笑话?
此刻南月落悬着的心却是彻底放下了,这副容貌,即使半夜三更独自徘徊在外,也是安全无忧,自己也可以安心在这方世界等待九星汇月的天象了。
“怎么?舍不得离开了?”知晓这副面容对男人的杀伤,南月落戏谑的有恃无恐。
“南家的人都是如此自信吗?”皇甫浩然放开停顿的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在府中,我奉劝你谨言慎行,他人未必良善。”
目送皇甫浩然消失的背影,南月落回味着他临走之际留下的话,何意?威胁抑或是好意?
哼,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所说的话,有什么好在意的,还不是扔下新婚媳妇,自己跑出去潇洒。鉴于皇甫浩然的作风,南月落决定无视他所说的话,起身梳洗。
日上三竿,新居门外迎来两位不速之客,“弟妹,表哥表嫂来看你来了!”人未至,声先闻。南月落起身相迎,刚出了房门,便见那彩绣辉煌的堂嫂,头上戴着金丝珍珠簪,身上穿着大红缎裙,上以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纹.外罩红镶金边以雪狸绒毛作料,浓厚的贵气扑面而来。再看边上堂哥,天庭饱满山根低陷,一双三角眼中内含精芒,笑容满面。
“见过哥哥嫂嫂!”南月落行了一礼,将两人迎进屋内,“来人,看茶!”
卞裘康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一番,同夫人梅馨凤坐了下来。
“弟妹,怎未见浩然呀?”这个时候,理应在屋才是,梅馨凤端起白玉杯子轻呷一口道。
“嫂嫂不用理他,一早他就出门找他那帮玩乐的酒肉朋友去了!”嫁予这种人,原来的南月落定是万般不愿,但如今融合了林染的记忆,却是不当回事了,究其缘由,无非是将自己当作过客罢了。清晨这段时间,经她计算,再有三个月便是九星汇月之天象,彼时就是她穿越平行世界壁障之日。
“浩然真是的,留弟妹一人在家,实属不应该呀!”攀上南月落的双手,梅馨凤略带责备的说道。
“没关系,嫂嫂,月落早已习惯一个人。”
“一个人?”梅馨凤露出狐疑之色,她不是南家的嫡女吗?应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是,怎么说的这么凄苦呢?
“是的,自母亲走后,月落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南月落并不觉得说出这些有何不妥。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说说也无妨。
“这样啊!”她还以为这是棵大树,原来这棵树早已光秃了。梅馨凤松开了手,没了谈话的欲望,自顾端起了茶。
“弟妹,我听下人说,最近这翡翠苑夜晚总有异响,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不知昨夜弟妹可曾听闻?”在屋中并未发觉异常,卞裘康转而向南月落询问。这女子相貌怎会这般丑陋,亏得皇甫浩然能与其同榻而眠,隐忍了这般恶事,若不是无能,便是心思极其可怕的人物了?
南月落回忆了一番,昨夜似乎还真有异常,她朦胧中确是感觉到屋中变的炽热了,清晨连刻意保留的外衣都被无缘无故的脱去。不过由刚刚表姐的态度,南月落不再全盘告知了。
“昨夜新婚,月落睡的很沉,什么都没听见呢!”
“哦,也是,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弟妹忙着正事哪里还能听到其他声音,哈哈!”卞裘康似是豪迈的大笑,可这话听起来却是非常不妥,尤其是对南月落来一个妇道人家来说,充满了调侃、戏谑还有不敬。
怪不得南家答应了这门亲事,此女不但相貌丑陋,也无靠山,又被别人退了婚事,这等女人与皇甫浩然那个废物倒是刚好般配!
“对了,我们此行带了份礼物,元化天宫所出,化元玉石龙凤佩!价值连城,就先恭喜你们早生贵子了!哈哈!”
“谢表哥表嫂。”刚刚那番冒犯的话,令南月落不喜,但毕竟来者是客还是表亲,就权当没听见了。
送出礼物,卞裘康也不愿继续坐下去,起身同夫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