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十个街口了。
再这样下去我就完了。
我已经跑了十个街口了。我总不能跑到地球外面去吧,小子!
李小鲤停住脚步,呻吟着闭了闭眼睛。他简直不敢回头:那小子一定还跟在他屁股后面,手里一定还拿着那个面包袋子,正龇着一口白牙对着他傻笑。老天爷呀!上帝呀!李小鲤悲愤地仰起头:你饶了我吧!
…………
再没有比这更邪门的事了。
一切都不对劲。今天整个事情都不对劲,就像撞了鬼一样。从早上起来开始,李小鲤就觉得哪儿跟哪儿都在拧着劲,干什么都很别扭,就像有人偏要跟你过不去——可不是吗,先是早上一起床,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找到那双大红色的“幸运袜子”,那可是李小鲤应付数学考试至关重要的法宝呀!记得头天晚上他还郑重其事地把袜子找出来好好地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可是睡了一觉起来,袜子不见了,哪怕他光着脚丫子撅着屁股把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那袜子还是一点儿影子都没看到。真是邪了门了!没有那双红袜子,可怎么破解郑老师的数学题?一想到今天又要考数学,李小鲤就觉得天都要黑了。
那数学题准会要了他的命。
李小鲤觉得郑老师她妈妈生下她就是为了专门出题考五一班的。让五一班的全体同学难受就是郑老师身在校园的唯一理由。李小鲤痛恨数学课,痛恨数学题,当然,他倒并不是很痛恨郑老师。郑老师五年级才刚刚当他们的班主任,教数学,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李小鲤觉得一个男人痛恨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士总是有点儿不妥,特别是当她对着那些成绩好的男生们笑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可惜,郑老师从来没有那样对着他笑过。有时候,他也真想把数学题做得呱呱叫,让郑老师也对着他那样笑一下。可是这种事一次都没有发生过。郑老师从来不会对他笑,因为他从来没把数学题做好过。
有一天,他无意之中听到班上有名的“小巫婆”白晶晶神神秘秘地对另一个同样神经兮兮的女生李灵儿说,只要考试的时候穿上一双幸运袜子,就能考出好成绩,她就是这么干的。每到考试的时候她就穿上那双绿色的带飘带的长袜子,就总是能考到好分数,甭提有多灵了。李小鲤听了,心里一动,真有那么神奇的事儿?小姨昨天不是才送给自己一双幸运袜子吗?
李小鲤的小姨丁七七是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典型的大美女,已经拍了很多让人看过就忘的电视剧。这些电视剧简直太没水准了,有时候连李小鲤这样的五年级小学生都会怀疑那些编剧和导演到底有没有智商!所有的故事虚假得令人惊叹,编的故事比“关公战秦琼”还要离谱,晕。
李小鲤就曾经毫不客气地对小姨说:“你们的电视剧都是恶心死人不偿命!”一碰到小姨演的电视剧李小鲤就会毫不犹豫地立刻转台,经常把丁七七气得晕菜。李小鲤振振有词:“我不转台就相当于自杀,脑细胞一天死一亿个!”不过丁七七毕竟是个很有修养的年轻艺术家,尽管心里恨不得拍他几板砖,但还是笑眯眯地说:“其实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看,我们那些戏都是些狗屁作家写出来,再由导演闭着眼睛拍出来的。”
不过小姨也有让李小鲤很愉快的时候。丁七七长得很漂亮,跟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姨一起出门是一件很拉风的事;丁七七的游戏打得特别棒;丁七七喜欢带着李小鲤去高速公路上兜风,把那辆红色Smart开得像要飞起来一样,这个时候李小鲤就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拉风的外甥。更刺激的是这种事他和小姨高度默契,从来不让妈妈知道。如果让妈妈丁香雨知道,她会昏过去的。
再没有比丁香雨更矛盾的人物了。她是世界上最胆大也是最胆小的妈妈,她是一个既坚强不屈又脆弱无比的妈妈。有一个这样的妈妈,你就会一会儿生活在水里一会儿生活在火里,往往在一天之中就会从冬走到夏。不过李小鲤觉得上天还是很公平的,在给了他一个那样的妈妈之后,又补偿给他一个那样的小姨。
李小鲤喜欢小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小姨是世界上最慷慨大方的人,比妈妈大方多了。小姨经常会随手甩给他一大把零花钱,有时候甚至还是些花花绿绿的外币。李小鲤看见小姨就格外亲。按妈妈的话说就是,李小鲤一看见小姨就小狼似的两眼冒绿光。丁七七觉得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一点让她很不好理解:这孩子怎么就那么“财迷”呢?他并不缺吃少穿,可就是喜欢钱。从上小学开始,他就要求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妈妈、小姨每个月固定给他零用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再有就是每天抢着洗碗,一日三餐每顿饭劳务费两元,倒一次垃圾也是两元,几年下来存了不少钱。可奇怪的是,这些钱他并不乱花,而是连同逢年过节得到的压岁钱一起拿到银行里去存进自己的账户,连总额是多少也不告诉别人。这件事成了家里人的最大困惑。
小姨还经常送给李小鲤一些时尚的礼物,比如那双“幸运袜子”。小姨说那是他们剧组到五台山去拍《杨家将》的时候一个香港女演员送给她的。“香港那边兴这个,”小姨说,“跟香港演员一起拍戏你会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一个巫婆。他们可迷信了,整天神神道道的,开机关机都要拜神,摆上香案猪头一起磕头,出门都要看皇历择日子。那女演员说,穿上这双袜子大人能避邪,小孩子能当状元,灵得很。”
现在也没有什么状元好当了,但是要是能把数学题做好,李小鲤还是愿意尝试一下的,所以他把那双怪里怪气的红袜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准备第二天早上起来穿,可是一觉醒来,袜子竟然不见了。
翻遍了整个世界都没找着。
你说这不是邪门是什么?
袜子没找着,李小鲤一进教室就失去了信心和勇气,见着郑老师时他甚至腿都软了。结果那堂数学考试的成绩可想而知。交卷后,所有的同学聚在一起对答案,李小鲤简直愿意自己立刻变成聋哑人或者是一秒钟之内从地球上消失。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白晶晶心领神会,一脸幸灾乐祸地凑过来:
“又考差了吧?这次能得多少分?”
“得多少分关你什么事?”
“我这是同情你。”
“我需要你的同情吗?”
“不需要吗?”
“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同情,没有人会需要的。”
“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一次小测验嘛!瞧你那样儿,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神童,你离我远点儿。”
“谁告诉你我是神童?”白晶晶高兴极了,“天哪,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地球人都知道,神童、神童,神经病儿童!怎么,你不知道?”李小鲤翻着白眼看她。
白晶晶气得满脸通红,抬起手要打他。李小鲤冲她眦眦牙,赶紧躲开了。
白晶晶不屈不挠地跟过来:“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李小鲤我告诉你,在人生的道路上你一定要善于总结经验,找出自己的不足,不然你就会在同一个地方不断地犯同样的错误。你明白吗?”
李小鲤伸出手把自己耳朵死死捂住。
白晶晶继续说:“你还别不爱听,这话是我爸爸告诉我的。都上五年级了,我们班所有的同学就你一个人还整天迷迷糊糊的,一点儿都不懂事!”
李小鲤把脸扭到一边。
“知道为什么郑老师让我和你坐在一起吗?郑老师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我要督促你、帮助你,共同进步。”白晶晶苦口婆心。
李小鲤呻吟着:“求求你,你们自己进步就好了,别管我,就让我一个人落在后面吧!”
“那怎么行!我们是一个班集体,怎么能把你一个人落下呢?”
“我喜欢,我愿意,行了吧?”
“李小鲤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你的问题就在于爱多管闲事,分散了学习的注意力,知道了吗?”
李小鲤抬起头:“你怎么跟我妈说一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们都很了解你。”
“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们了解我?”李小鲤嘟囔着。
白晶晶掐着自己的手指头,闭上眼睛神秘莫测地默念了一番,突然睁开眼,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天哪李小鲤,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了没有?”
李小鲤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又来了,我没得罪任何人!”
白晶晶一把拉住他:“别走!听我说完,据本人神机妙算,近日内你会有大灾难!”
李小鲤冲她翻翻白眼儿。
“你不信?你居然不信?我可是我们班最灵的半仙儿呢!”
“我信,我当然信,碰着你就是我最大的灾难。”
“听着,就在最近,早则今日,迟则明天,你就会碰到你生命中的大麻烦!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李小鲤懒洋洋地推开她:“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再来一点又算什么?”
“小心,小心!”白晶晶一只手五指向上竖举在胸前,在他身后念念有词地叫道,“李小鲤同学,在五天之内,要想平安,闲事莫管!要想平安,闲事莫管!”
李小鲤几乎是逃出教室,跑到走廊里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上帝啊,我怎么会跟她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