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拼命地跑出了榕树广场,又跑过了两条街道,确定后面确实没人追来之后,李小鲤才停下来,转过身来对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发白的小乞丐说:“好了,你走吧!”
小乞丐躬下身去使劲咳嗽:“我……我爸爸叫我锻炼身体,说我……说我身体素质太差,我还不相信……”
李小鲤自己也喘得不行,没有听明白他在嘀咕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平静下来,他说:“我走了,你现在安全了。记住,以后不要到旱冰场那儿去玩了,听见了没有?”
小乞丐说:“可是,那里明明是我的地盘嘛,我的家本来就在那儿!”
“你的地盘?”李小鲤摆摆手,“哎呀,你一个要饭的……你干这个的,哪儿都是你的地盘,你愿意去哪儿都成,可就是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否则,你就会死得很难看!记住了没有?”
那小乞丐摇摇头:“什么是要饭的?我没有要饭呀!”
李小鲤瞪着他:“什么?你这个样子,不是乞丐?”
“乞丐又是什么?”
李小鲤对他看了一会儿,简直搞不清这个小麻烦是不是天外来客。他不好再说什么,丁七七说过,乞丐也是有尊严的。看来他还不想承认自己是乞丐呢。“总之,你不能到那个地方去,明白?”
“不明白。”小乞丐摇摇头。
李小鲤被噎了一下,想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没有“社会经验”呢?这是李小鲤的妈妈一再向他强调的四个字。还出来当乞丐呢,按理说乞丐是最应该具备“社会经验”的啊,就这德行,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呀?
那小乞丐脸上血迹斑斑,李小鲤在书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张妈妈为他准备的创可贴,走过去帮他贴上,他的动作那么轻柔,生怕再弄痛了他。那小乞丐望着他,眼里是一片纯真的感激。真奇怪,这小乞丐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闪耀着高山湖水一般蓝莹莹的光彩!这种色彩李小鲤知道,他对电视片、画册上那些高山湖泊太熟悉了。
还有一件事情让李小鲤很惊奇:小乞丐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片碧绿的银杏叶子,那叶子显然是用极为珍贵的玉石雕刻而成的,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极名贵的饰物。一个小乞丐,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呢?李小鲤在心里嘀咕着。
两人凑得那么近,小乞丐紧紧地盯着他,李小鲤从来没有被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过,他有些惶惑,有些尴尬,咳了一声,站起来说:“喂,我不能陪你了,你赶快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那小乞丐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仰着头问:“你要回家?你的家在哪儿?”
“说了你也不知道啦。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撒开脚丫子就飞跑起来,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怕那小子那双亮得吓人的乌溜溜的深蓝色眼睛呢。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是不是有点儿……不够朋友?可是,我跟他还不算朋友吧,一个小乞丐,我把他从西门树他们那帮人的魔爪下救出来已经不错了。至于谁还会去欺负他,那我李小鲤就管不着了。
谁让他是个小乞丐呢。
跑啊跑啊,等他跑累了俯下身子来喘气时,无意中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那小乞丐正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正龇着一口白牙朝他笑呢!
“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李小鲤对着他大叫。
小乞丐似乎被他的狂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也不开口,很茫然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李小鲤跺着脚。
那小乞丐还是一声不响,愣愣地望着他。
“我要回家,你也要回家,听见了没有?”李小鲤说完,也不管自己已经累得不行,又飞奔起来。
但是,无论他跑得有多快,无论他跑过几条街,那小乞丐就像影子一样,总是与他同一时间到达。
完了,这下完了。
这就是我们这本书一开头时李小鲤为什么疯狂逃奔的原因。
最后,到了小区门口,再也无处可逃了,李小鲤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小乞丐直翻白眼。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被黑社会追杀的绝望的侠客一样,英雄末路了。他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喘气:“好了,我投降……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小乞丐还是盯着他。这时李小鲤看清楚了,小乞丐那张脸秀气极了,雪白雪白的,微微带着点儿透明的绿色,就连眼珠子也是绿色的。天哪,刚才那双眼睛还是蓝色的!莫非他会七十二般变化?莫非他不是人?
一个小妖精。肯定是一个小妖精!
“告诉我,你是人……还是鬼?”李小鲤觉得,不管他是人还是鬼,都无所谓了。
那小乞丐仍旧一脸茫然:“这个……我也不知道。”
好了,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搞不清楚了,看来这位比我还要糊涂。李小鲤站起来:“说吧,快点告诉我,你到底还想要点什么?别耽误时间,我还要回去做功课呢。”
“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要钱?”李小鲤翻着书包,“喏,拿着,这是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还有50块,你拿去。反正我妈今天就回来了。”
“我不要这个……”那小乞丐皱着眉头,“这么肮脏的东西,我要它做什么?”
“天哪,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李小鲤叫起来,“你到底要不要?!”
小乞丐退后一步:“你干吗说话那么大声?你不像是一个说话粗鲁的人嘛!”
李小鲤转身就走,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差点和小乞丐的鼻子撞上。“拜托,”他叫起来,“我只不过是帮了你一下,你没必要记在心上,你该干吗还是干吗去!你的,明白?”
“我……”小乞丐擦了擦眼睛,“是这样的,我想……我能不能跟你……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家了……”
“什么?!”李小鲤暴跳起来,“你跟我回家?你——”
“对呀,你说的,哪儿都是我的家。”那小乞丐讨好地对他笑着,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你就带我一起回家吧!”
李小鲤简直要昏过去:“你疯了吧,我带你回家?”
“可以的,对不对?我好想有一个朋友,我在你们这儿还没有朋友,我找了很久了——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不行!”李小鲤果断地打断他,“你快醒醒吧,我不能带你回家!”
“为什么?你不是救过我吗?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小乞丐仍旧笑着,脸上的小酒窝一闪一闪的。
“朋友?我怎么可能跟你是朋友?你是一个乞丐耶!”
李小鲤脱口而出。
一瞬间,只见小乞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羞窘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的脸是那么红、那么红,然后,他默默地低下头,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李小鲤提起书包,转身就往小区里跑。
他跑了几步,悄悄地回过头去,那小乞丐已经无影无踪了。李小鲤一下子站住了,大声叫起来:“喂,你在哪儿?别开玩笑了,快出来吧!”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喂,你别闪得那么快呀!”李小鲤向前跑了两步,大门口确实没有人了。保安大黄从传达室伸出头来:“小鲤,你在跟谁说话?”
“真是活见鬼,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人了呢?”李小鲤站在那儿,嘴里嘟囔着。
也许,我不管这个闲事就好了。
也许,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就过去了。
也许,他已经回到他的“地盘”上去了,不用担心的。
也许,他已经回去找到他的爸爸妈妈了,他们会安慰他的。
胡说!乞丐哪里会有爸爸妈妈呢?他一定伤心极了。他只不过是想和我交朋友而已……李小鲤握紧拳头,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50块钱。
他不要钱,他到底想要什么?李小鲤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李小鲤,你今天实在不怎么样啊……他在心底对自己厌烦地挥着拳头。
门卫大声喊着:“李小鲤,你妈已经回来了,快回去吧!”
他这才大梦初醒:天哪,妈妈出差回来了!他突然条件反射地想起书包里那张数学卷子: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