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测试400米短跑,李小鲤早早地就跃跃欲试,这个是他喜欢的课。自从学会打乒乓球后,李小鲤变得很喜欢上体育课了。和爷爷练了一段时间的长跑后,李小鲤现在的体育成绩大有改观,再不是过去那个一上体育课就想呕吐的菜鸽子了。上周他在1000米跑中居然非常意外地得了个第一名,全班同学都轰动了,这在过去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就连体育老师毛大个儿都吃惊得像吞下个汤圆,半天合不拢嘴:“怎么会?你吃了什么仙丹了?跑得跟飞毛腿似的?”
李小鲤也奇怪极了:“报告老师,如果有仙丹我一定先孝敬老师!”
毛大个儿拍拍他的头:“好样的!不过,我听说你最近突然迷上乒乓球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喜欢起体育来了?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让你那么反常?”
“反常?”李小鲤抬起头望着毛大个儿问道,“不喜欢体育吧,你不高兴;喜欢体育了,你又说我反常。毛老师,你真没劲!”
毛大个儿虽然个子奇高、样子威武,却是所有老师中最和蔼可亲的人,所以班上的同学常常跟他没大没小的,他也从不生气。毛大个儿说:“好好好,我不说反常。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上体校去学乒乓球了?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碰乒乓球的。还有,怎么突然跑得快起来了?”
李小鲤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爷爷彻底退休了,不上班了。”
“这跟你爷爷有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退了休,就有时间在家里管我啦!老爷子特喜欢跑步,现在天天逼着我陪他跑,所以,跑着跑着,我就这样了!”
“哈哈!”毛大个儿笑着说,“好!有这样的爷爷很好,要是所有的同学都有这样的爷爷,那老师可就省心多了!小鲤,喜欢体育没错,因为,喜欢体育的人都很快乐!”
可是,就在今天的体育课上,李小鲤大大地出了一回丑。
还没有开始上课时,李小鲤就沾沾自喜地拍着胸脯对何其亮、吴昊天说:“没说的,今天的400米肯定又是我的第一名!”
何其亮对李小鲤当然是无条件地吹捧:“那当然,你现在是咱们班的飞毛腿了!”
吴昊天用陕西话说:“对,以前打死饿饿(我我)也不相信,可现在饿(我)相信了。”他最近在迷《武林外传》,对里面的“佟掌柜”特别痴迷,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她的陕西话。
李小鲤摆了个很酷的POSE说道:“等着吧,待会儿我会像刘翔一样飞起来,飞给你们看!”
毛大个儿捧着文件夹走到起跑线上,大声喊着:“第一组,各就位——”李小鲤赶紧跑过去,正在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走到他面前,也一声不响地趴到了起跑线上。大家定眼一看,竟然是新来的插班生梅花傲。
何其亮在他身后说:“咦,看样子咱们的飞毛腿今天有新对手了!”
吴昊天说:“饿滴(我的)神呀,梅花傲?他怎么可能是李小鲤的对手?瞧他那干虾样儿!”
两个人嘎嘎地笑起来,梅花傲也不吭声,随他们放肆地笑着。
正在这时,李小鲤侧眼一看,不禁呆了一下,因为俯下身子时,梅花傲胸前掉出来一个绿色的、晶莹剔透的小挂件,闪烁着微润的光芒,李小鲤定睛一看,那是一片玉石雕刻成的银杏叶片!这叶片我是那么熟悉!
李小鲤正在胡思乱想,毛大个儿举起了发令枪,大吼一声:“预备,跑!”随着“砰”地一声枪响,第一组的十个男生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第一圈,李小鲤像往常一样冲在第一,他得意地回头向何其亮等人笑着,可是,当他再回头时,不禁大惊失色:梅花傲冲到了他前面!本来很响亮地拼命喊着“李小鲤加油”的何其亮等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梅花傲轻轻松松地跑到了第一!两圈下来,足足比李小鲤领先了二十多米!
女生们疯狂地向梅花傲挥着手,跳跃着向他欢呼。
李小鲤愣在那儿,死死地盯着梅花傲,心里很不是味道: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项领先于全班的长项,这下又被这该死的鸭舌帽给夺去了!
而梅花傲呢,看不都不看他一眼,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揉着手腕,走到一边去了。李小鲤想再去仔细看看他胸前的坠饰,但已被他收到衣服里去了。
突然,李小鲤脑海里闪过一个姓名:亨利!对,就是亨利!亨利胸前也曾经佩戴过这么一片绿玉叶子!可是,梅花傲他怎么也有这么一片叶子呢??他和亨利有什么关系吗?他那叶子是哪里来的?亨利给他的?李小鲤摇摇头:别逗了,他怎么会认识亨利?
毛大个走了过来,李小鲤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毛大个儿眼里惊喜万分的表情,他掐着表,跑到梅花傲跟前,对他兴奋地连连追问着什么,就像以前追问李小鲤一样。
而梅花傲脸上,写满了泰然自若的骄傲。
那一瞬间,李小鲤突然觉得:梅花傲就是上帝专门派来与他作对的!他就是他的死对头!
该第二组跑了,何其亮和吴昊天站到了起跑线上,不时回头去看在场边失魂落魄的李小鲤。李小鲤嗓子里冒着烟,心里冒着火,而梅花傲却静静地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正在奔跑的第二组男生。
有人突然在背后碰了碰李小鲤,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给你!”
李小鲤回过头,原来是徐茫茫,她满脸诚挚地望着他,手里举着李小鲤的水杯:“你的水忘在教室里,我给你拿来了!”
李小鲤接过水,一把推开她,谢谢都没说就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徐茫茫怯怯地说:“其实……其实,你已经跑得很快了!我……我就是打着马也追不上你,真的!”
李小鲤回过头冲她狠狠地咬着牙,没好气地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说得太大声了,以至于梅花傲都回过头来,他看了李小鲤一眼,然后走到了他面前,很坦白地对他说:“李小鲤同学,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腔调跟女生说话!”
“什么?”李小鲤头都大了,“我——我怎么说话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如果你是个真正的男生,就不能这样对待女生!”梅花傲毫不示弱。尽管他没有李小鲤那么高,但却一点都没有怯意,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瞪着李小鲤,两个人公鸡一般对峙着。
李小鲤自知理亏但又不愿承认错误,结结巴巴地跟梅花傲理论着:“我……你……”
梅花傲打断了李小鲤,十分认真地说:“李小鲤,你听着,我最讨厌瞧不起女生的男生!告诉你,如果有我在,我就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李小鲤一听,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他正要发作,徐茫茫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他拉开:“你别说了,毛老师过来了!”
李小鲤恨了梅花傲一眼,梅花傲回应地哼了一声,毛大个儿跑过来喊道:“接下来是女生第一组!快过来集合!”
梅花傲走到一边去,李小鲤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下午放了学,他甩开何其亮,一个人来到榕树林,在“陛下”脚底下坐了很久很久。他捡起一片树叶,写了自风中子离开以后的第N封信:
我不怕考试,我也不怕“灭绝师太”。可是,我怕回家。
不管你是亨利还是风中子,你都回来吧。我一个人好难过……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我要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
风中子,你看到我的信了吗?或者,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那么,你回答一句,哪怕只是一句……
写完后,他把树叶放进树洞里。那里面已经塞了很多很多树叶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像往常一样,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正要换鞋,突然一下子愣住了:屋子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抬起头向客厅里望去。在这一霎那,他呆住了,可以说是震惊得魂飞魄散:就算那一瞬间屋子里是坐着的是两个魔鬼也不会让他如此震惊。那屋子里坐的竟然是梅花傲和他爸爸!
李小鲤完全傻了: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而更让他发傻的是,妈妈居然一脸笑容,看上去很开心。
他们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他们来干什么?难道妈妈跟梅花傲的老爹是朋友?
李小鲤站在那儿,书包斜背在身后,手里捏着一把树叶,脸上黑乎乎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乞丐。而屋子里的那对父子,是多么富贵逼人呀!他们仍然像李小鲤第一次在球场里见到时一样,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贵气,特别是那个爸爸,看样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一幅好有钱好有钱的样子。当李小鲤走进屋子时,梅花傲同样被惊呆了,眼睛睁得老大,手里拿着的苹果也忘了吃,就那么傻瓜似的张着嘴。
妈妈一阵小旋风似的刮了过来,一把把李小鲤拖到客厅中间,对着那梅花傲和他爸爸说:“他回来了!梅凯,来认识一下,这就是小鲤!”
梅花傲的爸爸站了起来,向李小鲤走过来,微笑着说:“你好!你就是李小鲤?咦,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妈妈奇怪极了:“你们见过?原来你们认识呀?那可就太好了!”
那老爸说:“在球场里,我们见过的。那天我正好把梅花傲送到黄飞鸿那儿去。”
“哦,是这样,那太好了!”
李小鲤看了一眼妈妈,不明白她怎么会那么兴奋,声音都高了八度。奇怪,印象中丁主编还从来没那么失态过吧,她这是怎么了?
梅凯说着主动向他伸出手来,李小鲤既没有伸出手,也没有开口,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妈妈笑着说:“哦,小鲤,这是梅叔叔,怎么,你不认得梅叔叔吗?对了,这是梅花傲,梅叔叔的女儿,来,你们也认识一下,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
什么?李小鲤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圆圆的:梅叔叔的“女儿”?他——梅花傲是个女孩儿?李小鲤在那一刹那间受惊不小,我的天……她是个女的?
梅花傲抬起尖尖的小下巴,望了他一眼之后把脸转向天花板,鼻子里似乎还哼了一声。
李小鲤的书包掉到地上。
妈妈推了他一下说:“你怎么啦?快叫人呀!梅花傲比你小,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你们拉拉手!”
“不必了!”李小鲤大声说,“我们都认识过了,拉什么手!”
“你们也认识?”妈妈对李小鲤的没礼貌显得有点尴尬,但是,还是笑着说,“怎么回事?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李小鲤皱了皱眉头,还没回答呢,那梅花傲就突然开了口,清清楚楚地说:“上个星期,在旋风队的入队赛上,他是我手下败将,3∶0,我记得很清楚。”
一瞬间,李小鲤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丁香雨大为惊奇:“什么?什么手下败将?”
梅花傲很干脆:“还有,我们班跑400米,他又输了。”
“什么?!”丁香雨又吃了一惊。
“小傲!”梅凯对女儿喊了一声。
“事实嘛!”梅花傲斜眼看着李小鲤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传说中的乒乓神童有多么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实在是不堪一击!”
“小傲!”梅凯又喊了一声。
“妈妈,对不起,我饿了!”李小鲤说完就向自己的屋子冲去,把所有人晾在客厅里。
梅凯和丁香雨面面相觑,丁香雨又吃惊又震怒,大声说:“小鲤,你怎么能这样?家里还有客人呢!这孩子,也太没有礼貌了!”她说着,就要向李小鲤的房间冲去,梅凯赶紧拉住她:“已经很晚了,孩子们肯定是饿了,走,我们先出去吃饭吧!”
李小鲤躲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最后,经不住丁香雨的威逼利诱,他还是爬了起来,跟着丁香雨下了楼。
梅凯要大家都坐到他的黑色大奔里面去,李小鲤坚决地走向妈妈的蓝色雪弗莱。梅凯呆了一下,对丁香雨笑笑,丁香雨摇着车钥匙对他无奈地摇摇头。梅花傲也钻进爸爸的车子里,两个大人分别载着自己的孩子向饭店开去。
在车上,李小鲤闷着不说话,丁香雨试探着:“儿子,这个梅叔叔——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小鲤眼瞅着窗外色彩缤纷的城市灯海。
“他——他人呀!你觉得梅叔叔这个人怎么样?”
李小鲤把脸转向一边去,心里万分难过。他明白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沉默了好久,才说:“妈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爸爸……其他的,请不要问我。”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老了,连声音都好老了。
丁香雨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再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