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情
“小瑞，去把你家宝宝抱过来，现在太阳正舒服也让它晒晒。”
此刻宝珠真躺在沙发上，嘴里啃着苹果，午后的阳光从大片玻璃窗外洒进来，直接晒在身上暖洋洋地让人舒服的叹息。
“好，等一下我给它喝店水就过去。”小瑞是王小玲请的伙计，是个可爱而又腼腆的女孩，也很讨人喜欢。
昨天她家那只拉不拉多小狗生病了，又不放心让它留在家里，弄得小瑞一天都无精打采的光是找零就错了两次，最后还是宝珠决定让她把狗带来店里，反正她也喜欢小猫小狗的，而且在跟前看着总比较放心。
小玲的店开在有名的步行街茗启路上，店面不大，但旁边名店林立，所以逛的还真不少。同时，这家店也是她十八岁时她那个一年见不了几面的老爸送的成人礼物。
店里的装潢风格完全符合店名，云端。
白色模板被做成各式各样的云彩的样子，然后将整个店铺分划成几个区域，少女服饰，轻熟女服饰，熟女服饰……然后用各色的颜料将云朵涂满。
宝珠刚来第一件事情，就将被她们放在后面休息区的布艺沙发搬到了离门口不远的巨大落地窗前，每到下午没有客人的时候，一杯热饮或是茶，听着店内悠扬回旋的小提琴协奏曲，就这样慵懒闲适的过整个下午。
有时候看着窗外匆匆来去的人潮，宝珠觉得自己终于了解小玲为什么情愿辛苦的陪着老虎上山下海到处拍照了。
真样的生活太安静了，静得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都已经老去，不再年轻了。
门前风铃一响，宝珠起身微道：“欢迎光临。”
是两个年轻女孩儿，推开门进来，没说什么只是在点内转一圈就走了。这样的情况每天都有好多次，没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就只是想要逛逛。
闲着没事做的她伸了个懒腰，将果核空投进垃圾桶，转头向小瑞交代着：“小瑞，我就快要生锈了，先出去转一圈。”
“好的，你去吧。”小瑞在里面应声道。
扬扬手推门走出去，门玲叮当作响，“等下给你带喝的回来。”
其实在非节假日逛街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比起周休两日，人流变的少得可怜，百来间商铺门前来来去去的人只有那么几个，真要认真算下来平均每分钟的人流都不出十来个。这样，如果你真想买东西的话也就可以自顾自的慢慢挑选。
不过，对与目前几乎每天都要将街头至街尾走上两三遍的宝珠来说，这种方便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手揣在荷包里，慢慢跺着小步，宝珠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先去垫垫五脏庙，虽说刚才吃了个苹果，但今天午饭吃得少，现在倒是觉得有些饿的感觉。
快走几步，拐弯进了间小餐馆。
这里的老板是对山东夫妇做的确是兰州拉面，汤头很棒料也足，据说都在这里十来年了，地方话说的很溜，人也很爽快，这几天宝珠都在这解决的早饭。
进去的时候，她向站在门口的老板招呼着，“老板，一碗刀削面。”
“好。”
店里空空的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娘拿着抹布在擦桌子，看见她后笑道：“宝珠，还没吃饭哪？”接着立刻阿莎力向外喊，“当家的，宝珠的面多放点牛肉。”
接着外面也应了声，“知道了！”
宝珠连连摇手，道：“老板娘，不用了啦。”
“什么不用！”她随手拿起调味料放在桌上，然后擦着餐桌的边边角角，“我就弄不懂那些个年轻女孩了，明明已经瘦到皮包骨了，可还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说要减肥。想当年，我们是想吃都没得吃，那一个个瘦的哦，那才真是可怜。”
宝珠心中不禁纳闷，这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就连身材是否标准都没个准信，有人说胖，这还来个劝自己多吃的。
当老板娘依旧在那滔滔不绝的时候，门外来了几个客人，老板吆喝一声，老板娘才赶紧过去招呼人家坐下。
松了口气，宝珠拿起筷子拨弄着。
“宝珠？”旁边传来轻柔的女声，“你是宝珠，对吗？”
宝珠望向来人，“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黄静洁，中三时候坐你旁边的。”
印象中好像是有这样的人，可是好像是短发，皮肤很黑，和眼前这个皮肤白皙，长发及腰的女子天差地别。
面端了上来，宝珠轻声道谢后拿起筷子搅了搅，看见她还在旁边站着，看起来有些尴尬。
宝珠指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下来吧。”
黄静洁也感觉自己这样傻站有点奇怪，于是她都到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听说你去读医大了，现在毕业了吗？”
宝珠捞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嚼着，“恩，刚刚毕业。”
“前几天我们还都说到你呢，说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现在在这碰到你真的太好了！”说着打开包，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其实我们这些老同学都会定时约出来聚餐。”说着，她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了起来，“以前你在外面没去，这次可一定要来参加。”
她停下吃面的动作，将筷子在嘴里咬着坐直身子，接过黄静洁递来的纸条，海岸大酒店。
这……宝珠有些愣着了，普通的同学聚会需要到高级酒店去吗？会不会太奢侈了？
于是她头一歪，问了一句：“是自费，还是？”
毕竟她现在还是无业，这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黄静洁转过头象个调皮的小女生朝她微微一笑，然后神秘地眨眨眼睛，道：“放心好了，有人买单的，你只要穿的漂亮点过去就可以了。”
“静洁，面好了，快点过来吧。”那边有人招呼她。
她回头招手，表示知道了，然后站起身凑到宝珠耳边说道：“去吧，到时候曹学长也会来的。”
看她转身走向别桌的背影，宝珠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只有那犹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
曹学长……
宝珠永远记得那个寒冬的早上，由于晚上下了整晚的雪，地上每走一步都会出现一个窟窿，树枝上屋顶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江南要见到这样的雪景是很不容易的，小孩子都高兴疯了，背着书包就在那互相追逐着，雪球在天上飞来飞去，不小心被砸个正着也不恼，只弯下腰做个更大的回扔过去。
虽然到处都充满了快乐的欢笑声，但宝珠却觉得实在无法高兴起来，在盛夏出生的她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了。
苦着脸，宝珠吸了吸鼻子，一步步小心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虽然带了帽子围了围巾，但露在外面的脸蛋儿，鼻子，耳朵都被冻得红红的。
突然，宝珠晃了晃，一颗白色的雪球砸中了她的头，散开的雪掉落下来，刚想发火，就见旁边跳出来一个人，他没有戴帽子，脸上是经过剧烈运动后呈现的红晕。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着他的道歉，可过了好一会儿后，他还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清清喉咙，宝珠决定还是先提醒他一下，“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周围就有人开始起哄，“对啊，曹启明，人家女孩子都这么说了，你到底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快点讲啊。”
“对嘛，对嘛，呆在那里傻站着干嘛，快点说啦，你在不快点讲，我来帮你讲喽！”
宝珠用眼睛扫了扫周围，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人怎么都围过来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见到宝珠直盯着自己，曹启明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低头搓着双手，“那个，你好，我叫曹启明。我，我想……”
由于周围的声音很嘈杂，而他的声音很低，到最后直接就变成他的喃喃自语了，所以宝珠实在是无法听清楚他的说些什么。
站在那里，宝珠吸了口气，刺骨的寒风就像是一把尖刀刺进她的身体，连血液都快要被冻住了。
“你在说什么？麻烦你大声点，我听不到。”她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我说，我想……”
宝珠翻翻白眼，看来他是不想说给她听了，直接抬腿从他的旁边走了过去。
等宝珠第二次见到他时，是在市里举办的围棋比赛上，虽然她完全不懂围棋，但他和上届棋王两人撕杀了整整两个半小时后，最后虽以一招之差饮恨败北，不过他下棋时眼中透着的沉着却深深的刻在了宝珠的脑海。
最后，经旁边的同学的介绍下才知道，原来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同时也是风靡全校女生的篮球队队长。
过了几天，就在宝珠几乎要将这个人忘记的时候，她被人神秘的告之有人找她。
原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到时才发现他已经等在了梧桐树下。
宝珠抬着头看他，问道：“你找我？”
曹启明忽地笑了，说：“对，我找你。”
“有事吗？”宝珠脑袋飞转着，她和他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踏近一步，宝珠想也不想，后退一步，他见宝珠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也就没有再上前，只是认真地看着宝珠的眼睛，清清楚楚的说道：“你好，我叫曹启明，是你的学长，我知道你叫宝珠，我想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宝珠望着他，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跟自己告白。由于以前没有过诸如此类的经验，宝珠傻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两只眼睛滴溜打转就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当她看见他垂在身侧紧紧扣住的手时，宝珠笑了。
“我要考虑一下。”
“好。”
从此以后宝珠就时常可以见到他，上学的路上，放学的路上，甚至是午休的时候他都会跑过两栋教学楼穿过半个操场到宝珠的教室和她一起走到食堂吃饭。
他们每天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从别人的‘你好’，直接转变成‘你考虑好了吗’。
直到有一天放学，宝珠在教室等到很晚曹启明都没有出现，她以为他就这样放弃了，可就在她走下楼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看见脚下用粉笔划着的箭头，一时好奇顺着箭头走到放映室。
推开门进去，宝珠被惊呆了，那里面是满屋子彩色的轻气球，在气球的尾端被人绑上了白色的布条。
随手拉下一个，上面写着‘曹启明最喜欢宝珠’，放掉，再拉下一个，‘希望宝珠能够答应做曹启明的女朋友’……
鼻子发酸，宝珠吸吸鼻子，朝里面喊道：“出来吧。”
曹启明笑兮兮地从讲台后面站出来，手上还拿着花束。
“你是想要看我哭吗？”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是因为高兴吗？”
“你说呢？”
摸摸鼻子，他道：“宝珠，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会每天都让你这么高兴的。”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滑落，“你这个笨蛋。”
没想到她真的会哭，曹启明慌了，连手脚不不知道应该怎么放了，他只能一个人着急道：“别哭啊，宝珠，别哭，要是你现在还是不愿意的话，那你就再考虑考虑，我等着好不好？你别哭啊！”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宝珠笑了，举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笨蛋！”
那时的宝珠第一次交了男朋友，他的名字叫曹启明。
好景不常，他们的关系只维持到了下个花开的时候，由于曹启明是毕业班面临着考大学的问题，他的家人想将他送到国外深造，而他自己则是希望留下来，反正国内也有很多师资非常优秀的大学，他可以先在国内读完大学然后再考虑出国的问题。
但最后的结果他还是决定出国，因为他的父亲放话如果他不出国就以北大医学院为目标，不然拒绝支付他在大学的任何费用。
而这对于他的成绩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屈服了。
在他来像宝珠告别的晚上，宝珠没有见他，而他就这样站在她家楼下的路灯下面站了一夜，他的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拖得长长的。
宝珠手里拿着那张纸条推开店门的时候，小瑞正站在橱窗前整理模特身上的衣服。
她一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边摆弄着外套，一边盯着宝珠看。
“宝珠姐，怎么了。”刚出去还好好的，这一趟下来怎么整个人都焉了似的。
宝珠抬眼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什么。”
将模特身上的外套扣子全部扣上后，小瑞站定在宝珠面前，道：“说吧，怎么了？就算我没能力帮着解决什么但说出来总会舒服点，再说了，你这个样子被客人看见也不好。”
就着地下堆的衣服堆坐下来，宝珠扬扬手上的纸条，“同学聚会，我正考虑要不要去呢。”
小瑞扑哧笑出声，摇摇头，“这也能让你愁成这样啊。”
烦躁地抓乱头发，宝珠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只是作出衣服没出息的样子：“就是这才急呢，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都不许人家紧张啊！”
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宝珠，将她拉向她那张宝座坐着，“别动，等我一下。”急忙说完，径直往里间走去。
不多时她又抱着几只盒子出来了，“来，宝珠姐过来试试。”
“什么啊？”宝珠站起身，走了过去。
“衣服，王姐嘱咐要留给你的。”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宝珠怀里，然后双手捉住她的双肩将她推进更衣间。“快点穿起来看看。”
关门。
“这是小玲什么时候帮我选的？”宝珠在镜子前左右照着，而小瑞就站在旁边看着她。
“这是这次来的货，当时我刚把货陈列出来的时候王姐就拿了这几件，说你准合适。”
撇撇嘴角，看看胸口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这个会不会太露了？”
“不会，这样刚刚好。”
这是一件宝蓝色的针黹蝙蝠线衫，双面大V的设计将美丽的锁骨完全展示出来，黑色的裙子沿着身体曲线窄窄地一路蔓延下去，直到膝盖处。
“所谓性感，最低境界是裸露，最高境界则是闷骚，你现在这种‘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的就刚刚好。”小瑞双手抱胸，很欣赏地看着宝珠，像个专业人士。
宝珠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这些年，她的变化并不大，可终究还是变了。
不再是当年的宝珠。
想来，曹学长也不会是当初的曹学长了。
她还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释怀过往，紧握现在。
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愁云惨雾渐渐散了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