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一样才惩罚
洛阳 朝阳街
作为洛阳最繁华的地段，从天微朦朦到掌灯时分，这条街上从来都是人流如梭的。尤其在这中秋前夕，各式月饼糕点摊贩已沾满了半条街道，各地汇集到洛阳的戏班杂耍又占满了另外半条街道，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此刻的人潮一点儿都不为过。
只是这如山如海的人潮，在看见一辆豪华马车上下来的三位姑娘后，原本嘈杂的街市顿时安静了下来。
行人忘其行，商贩忘其货，戏班忘其唱，杂耍忘其艺。
众人瞪大的眼睛和诧异的眼神，如潮涌般汇集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及她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女子，鲜花朱钗插满头，粉儿铺的雪白的脸上两抹猩红如猴子屁股，身穿五颜六色的艳丽衣裙。
这样一个女子，花哨堪比戏台上的丑角；这样一个女子，低俗更甚勾栏里的娼妓；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和洛阳城内最有身份的杜家四小姐同行，怎能不让众人诧异？
面对众人诧异的眼光，杜凡茜偷偷向后瞟了一眼，当看见某人不自在地抽着衣袖，一脸别扭的样子，强绷着的严肃小脸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凡茜，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样子被人盯着，感觉真的很奇怪呀。他以前是喜欢变装，但也仅限于在杜家，为了看好戏小小牺牲也没什么，而如今这么夸张的装扮还要招摇过市，他又不是真的那么变态，喜欢被别人当成笑话看。
“如果杨柳公子觉得陪我这个傻丫头逛街有失身份的话，尽管回杨柳山庄好了，别说我们杜家，就是整个洛阳城估计也容不下名震天下的杨柳公子呢！”搓搓手，杜凡茜把威胁的话语说得云淡风情。
“陪我最心爱的凡茜妹妹逛街，怎么会有失身份呢？我可是梦寐以求，高兴都来不及呢。凡茜妹妹想逛哪儿，洐风哥哥陪你就是了。”将杜凡茜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柳洐风嘴角的笑容很温柔很温柔，只是这样温柔的笑容挂在那张“大花脸”上，让围观的人群马上转头散去。
恶……好恶心的嘴脸啊！
“好啊，那就要有劳洐风哥哥咯！”笑眯眯，杜凡茜拉着柳洐风开始穿梭于拥挤的人群。
珠花摊子前
杜凡茜拿起一只黄灿灿的金步摇，往柳洐风高高的、已经插满朱钗鲜花的发髻上插去，在原本没有空隙的地方硬是挤出一丝空隙插进去。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只金步摇可是从皇宫里面流出来的款式，以纯金打造，插在这位姑娘头上，真是……真是锦上添花啊！呵呵，锦上添花！”为了做成这桩买卖，即使有那么点儿埋着良心，卖朱钗的小贩还是很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是吗？我也觉得不错耶，洐风哥哥，你喜欢吗？”拿起摊上的铜镜，杜凡茜很认真地举起铜镜，让柳洐风行欣赏他的美颜。
“哥哥？他是男子？恶……”珠花小贩在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柳洐风，马上转头狂吐。
杜凡茜瞟了商贩一眼，将铜镜压到柳洐风手里，转身离开时，嘴角浮现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柳洐风很无奈地对着铜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摇摇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定碎银子丢在摊子上后，转身跟上杜凡茜的脚步。
胭脂水粉摊子前
“两位姑娘随便看，我这些胭脂水粉都是西域运过来的，绝对上等货，涂在两位姑娘脸上，绝对……漂亮。”在看见某人艳丽的妆容后，卖胭脂的大婶儿努力咽了一口口水。
“是吗？好像的确很不错的样子呢。”杜凡茜拿起一个胭脂，伸出食指轻轻沾上一点，放在鼻子边嗅嗅，然后抬头，对着柳洐风微微一笑。“这个胭脂还很香哦，涂在你的脸上一定会让你更加的美艳动人。你觉得呢，杨柳公子？”
看出她的意图，柳洐风很识相地把脸凑到杜凡茜的手指前，任由她在他如戴上面的脸上划下一道道艳红的胭脂。
“公……公子？他是……男人？恶……”卖胭脂的大嫂在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柳洐风后，马上转身干呕起来。
……
“两位姑娘过来这边看看……”
……
“她是男子？”
“她是公子？”
“她是哥哥？”
……
“恶……”
接下来，在一一逛完丝线、梳子、镜子、绣扇、成衣鞋袜、丝绸绣缎等一系列和女人家有关的摊子店铺，大半条街的商铺店家都吐翻了后，柳洐风身上、手里都被挂满、塞满。
而杜凡茜翘起嘴角，很努力很努力地憋住胸中的笑意，双手背于身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瞟见旁人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后，脚步一转，闪身踏进街边的富贵酒楼。
“哟，难怪今天一大早酒楼后面的喜鹊就吱吱叫呢，原来是四小姐大驾光临。来来来，四小姐里面请。”跑堂的小二看见杜凡茜的脚步跨进门槛，连忙将手中的白帕子搭在肩上，小跑到门边迎接这位娇客。“四小姐，您钟爱的位置小的可是一直给您留着呢。”
富贵酒楼虽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但也只是杜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因为杜家对旗下所有的产业都采取掌柜管理制度，所以主子们是很少亲自莅临的，除了四小姐杜凡茜。
杜凡茜虽是个武痴，平日里多是在家练剑习武，但偶尔也会出府，而一旦出府，富贵酒楼几乎是她必来之地。倒不是因为富贵酒楼的饭菜有多对她胃口，虽然富贵酒楼的大厨做出的饭菜可是比起那皇宫的御膳房也毫不逊色，但杜家人似乎都不是贪图口欲之人，杜凡茜也不例外。富贵酒楼之所以吸引杜凡茜，完全因为是这里有全洛阳城最好的说书人。
即使是自家的酒楼，杜凡茜每次前来除了必须的茶水饭菜钱，该打赏的银子可是一点儿都吝啬，加上她性格温和，毫无大家千金的傲慢无礼，所以跑堂的自然是要把她奉若上宾的。将杜凡茜引到最好的位置坐好后，跑堂转身看见后面才跟上来的柳洐风，不觉眉毛一皱。
“这位姑娘，大厅还有很多位置，请你……”
“不用了，我就坐这儿。”不待跑堂赶人的话说完，柳洐风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桌子上一放，屈膝就准备坐下去。
眼疾手快的跑堂将凳子一移，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客官，这个位置是四小姐的，你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她的食欲，所以还是请你到其他桌吧。”
他这句影响食欲算是说的比较客套了，依柳洐风此刻的装扮，要是还有人对着他吃得下东西，那个人不是瞎子就是傻子了。
“没关系，四小姐就是喜欢我这样的装扮，没有我在，她才会没有食欲呢。凡茜妹妹，你说是不是？”一抬脚勾回凳子坐下，动作麻利而连贯完全不给跑堂的伙计开口的机会，就已稳坐如泰山。
“四小姐？”跑堂的脸色不是那么自然的看着杜凡茜，他没想到这位“花姑娘”居然是四小姐的朋友，他家四小姐居然会结交这么怪异的朋友？
“别管他，你去泡壶龙井茶过来。”把跑堂的伙计打发下去后，转眼对上一脸惊艳妆扮的柳洐风，也不再故作强忍笑意的努力。哈哈两声笑了出来。
见她大笑出声，鹅蛋般的小脸上布满阳光般的灿烂，柳洐风不觉薄唇微启，露出深深的一笑，尽管这种笑容和他五颜六色的脸庞是那么的不匹配。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抬头，撞上他深邃的眼眸，即使红红白白、花花绿绿掩盖的面庞已如唱戏的脸谱般花俏，但那双丹凤眼却如黑夜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觉让杜凡茜心口一震。
“你好美！”说着，杨柳风不觉握住杜凡茜放在桌子上的小手，尽管她以前也经常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不过这短短几天之后，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却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
“乱说，我哪算得上美？但是大嫂和白牡丹就不知比我美多少呢。”对于自己的长相，杜凡茜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既没有石三生的灵气逼人，也没有白牡丹的清冷脱俗，甚至不及柳洐风男扮女装时柳如景的样子艳丽，她只不过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罢了。
“不，我没有乱说，你在我眼里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柳洐风没有乱说，杜凡茜的认真执着，落落大方，善良热心，甚至偶尔的迷糊，在他眼里都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可爱，是他空寂了二十多年的心里唯一的牵挂。
杜凡茜不觉心头一暖，脸色微红，下巴微低，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左右转动，都不知该看哪里。
他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是情人？！
原来不止是她喜欢他，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
不过……
突然，杜凡茜脸色一转，骤然抽回被他紧握着的双手。
“哼，我可是还没有原谅你，别想花言巧语骗我。”喜欢她还敢骗她这么久？
“还没原谅我？可是我已经这样……还有这些这些……还不够吗？”指指自己不成人形的摸样，再把桌上大包小包推到杜凡茜面前，看见她刚才的笑容，还以为一切都已过去，是他想的太简单还是这丫头变得太复杂，他怎么会有种从没有过的困惑感？
“当然不够咯。”杜凡茜咧嘴一笑，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弯成了弯弯的月牙，“这些啊，只是要给如景姐姐的嫁妆，免得她孤身一人，远嫁西域。她那么喜欢胭脂水粉，盛装打扮，不多帮她准备些，到了西域她怎么会习惯呢。柳公子，你这做哥哥的怎么那么不会关心自己的妹妹啊？”
“凡茜，你明明知道 我就是……”柳如景是他，他就是柳如景，他怎么可能远嫁西域？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杨柳公子嘛，不过我还是和如景姐姐比较熟，当然要多替‘她’着想了。哎，谁让如景姐姐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哥哥呢？”还想骗她“如景姐姐”远嫁西域，要不是刚好让她听见他和大哥的谈话，知道事情真相，她肯定会傻傻的相信他的话，想办法去那遥远的地方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哼，虽然她喜欢他，也不能这个被骗，何况大嫂这招惩罚的点子，还真好使，她第一次发现看他着急样子还挺好玩的。
呼……
柳洐风不觉暗叹一口气，这丫头明明心里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就是表现出一副就是“得理不饶人”样子呢？他应该怎样做，才能让这丫头承认心中的想法？
女人心海底针，以前对这些话都是嗤之以鼻的柳洐风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深受其害。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五十步还真不比杜凡宇那百步的过程轻松。
一丝懊恼被掩藏于厚厚的胭脂花粉儿底下，不过这份懊恼在看见端着茶水走近，眼睛却咕噜噜瞟着他的跑堂小二后，露出一丝无人发现的浅笑。
“四小姐，请用茶。”跑堂的端上沏好的茶，给杜凡茜倒了一杯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浓妆艳抹的柳洐风也倒了一杯，碰吱一声摆在他的面前，高高溅起的水珠溢出后全部撒在了柳洐风放在桌上的手上。
杜凡赶紧起身，上前，抬起柳洐风被烫到的手。
天哪，居然烫红了一大片。
“你们掌柜是这样教你对待客人的吗？还是我大哥对你们管得太松了？”杜凡茜狠狠地瞪了小二一眼，不悦之情不言而喻。
“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从没见过杜凡茜如此严肃的表情，跑堂小二一时吓得双腿发软，抖动着身体直道歉。
他虽对那位妖艳的姑娘看的不是很顺眼，倒茶的动作粗鲁了些，但却也没想过会溅出茶水烫到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手一抖就把茶水溅出。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拿出锦帕，一边轻吹着气一边轻轻拭去手背上的水珠，看着白皙的手背被烫红一大片，杜凡茜仿佛觉得烫在自己身上般难受。哪还记得这被烫伤之人是她还未原谅之人！
“是啊，很痛很痛。不过，不是手上，而是这里。”柳洐风指指胸口。
“胸口疼？”杜凡茜眉头一皱，直率的天性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烫到手会变成胸口疼。
“不是胸口疼，是心疼。这些天我的心纠结着，如刀割一般，疼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
纠结着如刀割般的疼痛！这种感觉她能体会，因为这些天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而是这种感觉。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她没有骗他，他为什么也会这么痛？
“因为担心，因为害怕。”
“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怎么越说她越糊涂了。他可是杨柳山庄的主人杨柳公子耶，据说武功上乘，是战场上无往不胜的长胜将军，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人物啊，能有什么事让他担心让他害怕的？
“担心你真的不会原谅我，害怕你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凡茜你可知我这几日是多么辛苦的熬过来的，可知我有多害怕失去你。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后悔让你伤心这么久。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能原谅我吗？”反手将杜凡茜的手握在手里，柳洐风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即使早就知道他应该是很在乎她，不过听他亲口说出，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暖。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男女之情吗？
只是……
杜凡茜低头偷偷一笑，然后强忍住心中满满的喜悦，仰头同样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柳洐风。
“说书先生要开始说书了，请你坐下不要挡到别人。”
杜凡茜抽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当然没放过柳洐风瞬间呆滞的精彩表情，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更精彩的说书桥段给吸引去了。
“各位看官，我们接着上回分解。话说这夜焰门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一度让黑白两道闻之变色的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然而，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居然会被一夜灭门，能有如此实力，行事如此利落的，放眼整个江湖，除了杨柳山庄还真找不出第二家来。说起这个杨柳山庄，就不得不让人佩服起这山庄的主人杨柳公子来。要说起这个杨柳公子来，那可是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人物……”
柳洐风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人物，只是当看见杜凡茜时不时投来的崇拜眼神后，小小弥补了他刚才表白被拒的沮丧心情。同时脑中也浮现出一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