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冷寂的风吹了几丝进主治医生办公室,郁莞的心更冰凉如水。
坐在对面的儒雅男子皱着好看的眉头,从医多年,早已经见惯生死,心性也磨练得冷绝的他竟然对诊断书上的结果迟迟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郁莞主动开口,似破釜沉舟,“白医生,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白敬轩抬起眼看她,眉头锁得更紧,眼神却不再犹豫,“郁小姐,很遗憾告诉你,你脑中的肿块并不是寻常的瘀血,而是肿瘤。”
郁莞一直垂在桌下紧揪着手提包的手蓦然一颤,饶是她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可那个噩耗赤裸裸摊在她的眼前,她一瞬的感觉也只有寒彻心扉的冰冷,还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绝望。
可她不愿意在白敬轩面前显现她的脆弱,于是她假装安然若素地挤出一丝笑,“好的,我知道了,麻烦白医生了。”
白敬轩看着她脸上的强颜欢笑还有眼底迅速冷下去的光芒,心底没来由泛起一抹心疼,是的,生老病死对他来说是常态,他早已看淡,可是那些来检查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身边或多或少有人陪伴着,可是任由病人依靠,抱着嚎啕大哭,可是这个坐在他面前,面色素净,身材孱弱的女人却没有!
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子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他沉吟片刻,轻轻道:“郁小姐,你也不要灰心丧气,肿瘤虽然是恶性的,癌细胞却还没有扩散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明天我希望你可以和家人……”
目光瞥到她纤瘦手指上的钻戒,他顿了一下,补充说:“或者一起和爱人一起来商谈治疗的细节,我希望你明天就可以办理住院手续。”
郁莞听到他提到“爱人”这个字眼,神色有片刻的恍惚,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一种错觉,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白医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住院这件事我回去考虑一下。”
“嗯,我希望你今天之内就给我答复,我好做安排。”白敬轩温和的嗓音不自觉带了一抹严肃和命令。
郁莞只是微微点点头,将诊断书收回自己的手提包,起身告辞。
……
走出医院,街道上车水马龙,还是那么喧闹繁华,却都与她无关。她本来想打车回去的,可是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她终于想走回去,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以后也许都没机会了。
高跟鞋在鹅卵石小道上响起有节奏的声音,很有质感,也让人心凉,这时,一声呜咽的叫唤声引起了郁莞的注意,她低下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狗咬住了她的裤脚,它浑身的毛发卷曲纠结在一起,杂乱又肮脏,可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勾起了郁莞的同情心。
她现在不就像一只狼狈的,即将被世界遗弃的小狗吗?
大概是同病相怜,也因为她本来就有着让人无限嗤之以鼻的同情心,她弯腰抱起了它,也不嫌脏地抱进了怀里。
“小狗,跟我回家吧,反正我也没人要,正好做个伴。”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嘲。
小狗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呜咽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郁莞回到家,打开门,等待她的仍旧是冷冰冰的空气,想到她跟陆非离结婚三年,两个人一起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她的嘴角又不禁泛起嘲意。
现在,他应该陪在那个女人身边吧,一个月她又弄伤了他的女人,被他撞见后,他就彻底不再顾忌什么,没有回过这个家,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
郁莞放下小狗,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和牛肉,分别倒在两个干净的盘子里,再招呼小狗过来吃后就进了浴室,从医院出来,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去全身气力,脑子里纷乱繁杂,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
拧开浴室的花洒,任由滚烫的水浇在自己的身上,她想这样暖和一些,可是心若冷了,身体再热又有什么用?
她在花洒之下一下又一下痉挛,脑袋被冲刷得似乎更痛了,她只好关了花洒,随意披了一条浴巾出去。
当整个身体投进软乎乎的天鹅绒中,她本以为枕头上还会残留着陆非离身上的气息,这至少可以让她感觉安慰一点,可是没有,早就没有了任何她的气息。
郁莞翻过身,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哪怕现在的人都不用日历,习惯看手机来分辨时间,可她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
她的性格毛燥,常常丢三落四,有一次甚至连陆非离的生日也忘记,当时他生了好大气,生气到让她害怕自己会失去他,所以他开始有在日历上的重要日子做记录的习惯。
十月十九,陆非离已经一个月零五天没有回来了,郁莞又下意识挽起嘴角,开始自嘲。
眼中有酸涩流下来,郁莞抬手抹了抹,有些东西渐渐在昏胀的意识中清晰起来。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边拉开了中间的抽屉,骨节分明,纤白削痩到可怕的手指拈起里面的一份薄薄的纸张。
纸张第一页上方赫然写着五个醒目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这是一个星期前,陆非离让他的私人秘书送过来的,当然,这不是第一次,他让人送过无数次,可是她只要看到那五个字,就会发疯般撕碎,她绝不会签的。
可这一次,她没有撕碎是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出了大问题,她已经没有力量,也没有时间去跟他耗了!
眼睛里的水光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轻轻笑了起来,也许老天也看不下去她的丑态,所以才让她得了肿瘤!
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发疯了,像是带了某种毁灭性的决心,她拿起抽屉里的钢笔,直接翻到离婚协议书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名字,她整个人似乎恢复到了正常人的平静,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客厅,用家里的座机给陆非离打电话。
她没有猜错,陆非离的确陪在宋芊芊身边,羸弱的她靠坐在床头柜上正喝着陆非离喂来的鸡汤,惨白的脸色给人一种随时都会风中消散的错觉。
而陆非离满眼都是心疼和温柔,喂了一口鸡汤,他随手从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爱怜地擦去她嘴角的残渍。
宋芊芊满脸愧疚,“离哥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伯父伯母指责,有家不能回。”
提到那个“家”陆非离温柔的眉眼中陡然升起一抹残冷的厌恶,“别跟我提那个家,我本来就不想回去,这样正好。”
本来他还有一丝犹豫和纠结,上个月,那一点点犹豫不决也被郁莞那个女人还有他的亲生父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