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及你,只是变得无耻而已”。
不知怎的,自那日见过他以后,我脑中时常会浮现他那天说这番话的样子,声音,乃至那不曾让我错看,却又转瞬即逝的微妙情绪,字里行间虽具是些没什么温度的冷漠话语,却让当日那个正在气头上的我霎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以一路0下不知道多少度的沉默氛围告终。
现在想想竟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忒没用,一个时隔多年的故人出现而已,两人早已经因着种种不可跨越的鸿沟不复当年,才说上几句不怎么投契的话,自己就如此沉不住气的对着来者发脾气,实不是我这些年磨练出的那副沉稳、低调、有耐心的性子,当真是越来越不争气,实力应验起T某天冷不丁说起的那句话。
“人再怎么改变,骨子里那个自己还是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改变,做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难道就那么令你向往?!”。
还记得,当时我同样也是被这样一席话敲打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但心里却是明白,又不愿意去面对,更深刻又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确实是再怎么努力去改变,结果还是会按照它最初的轨迹不偏不倚的走下去。
譬如当初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总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其实他还是原来那个他,我也还是那个我,不同的是,他依旧是那个恨我的顾陌尘,我还是那个仇人的女儿沈偲伶。
不知道这样入神的我到底是几时开始的,当笔从手中滑落,笔尖轻触地面滴溜溜的发出的一声脆响后,我方才回过神来,眼前那张图纸早已被我手中不知神游多少次的笔,勾勒出一副极具凌乱美的抽象概念作品……。
“好好的一幅开头,就这样没了。”
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手中的这副作品,朝着窗外看去。
“今天天气可真好!”
思绪随着姣好的光景,飘向了很远很远的那个夏天。
七年前
“树爷!我跟你说,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那是一个微风和煦、天气颇好的下午,我早早的就翘课,兴冲冲的跑到树爷这里来给它说我身上刚发生的小秘密,生怕跑得慢了,会将这份喜悦给漏了几分似的。
至于树爷嘛!是棵硕大的老槐树,在父亲和我来到这个新住所时就发现它的存在,还记得那会儿我是很不习惯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一个认识的朋友都没有,每次下课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就只能面对那个对我极为严厉的父亲。
性格开朗如我,也会有孤单、寂寞的时候,想要有朋友一起上下学,想有一起分享心里小秘密或是收容脆弱的小角落的。
后来,经过一段时日对这里的熟悉,我逐渐挖掘了一些法子,和一些能够听自己诉说心事和埋藏心底小秘密的地方——例如,跟树爷聊天,就是其中一种。
每当我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发生后,都会来到树爷旁边找上一个小树根儿坐下,然后靠在它挺拔的身躯上眉飞色舞的述说起那点小心事。
树爷确实是个最为忠实的旁听者,总是安静的听我说着,时不时,听到一些情绪高涨的地方还会随风沙沙的摇摆下头上那些绿油油的发丝给我助兴,每次经过这样一番交流互动后,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事,总能在和它畅所欲言以后,面带微笑的拍拍它的肩头,安心的回家。
“他长得可好看了,嗯~就像是那种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眼睛特别的好看,还特别的深邃,从他的眼里我能看到一些星光在盈盈闪烁那种,别提有多好看了,长相嘛!嘿嘿!主要是我喜欢的那种,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好像不爱笑,要是能多笑一笑,估计会更好看的,也不爱说话的样子…还有…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居然忘记问了……”。
我一会表现得很兴奋,一会又陡然情绪神伤的自己巴拉巴拉着嘴,坐在那个舒服的位置说着,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兴奋过一样,每个字眼里都透着穿过云层的光亮和满满的甜意,至少那时候我是很清楚的明白,我是很喜欢见到那个在海边画画的油画王子的。
打从那以后,我每天一下课,都会迅速的跑去海边和他第一次相见的位置,等啊等!盼啊盼的,想着,这样子总能有再见到他的时候吧!
有时候等得晚了没见着他,就自己折腾些小海味塞塞牙缝,吃饱发懒睡着在旁边的沙堆子里时,最开始还是钟叔照着老样子寻过来,把我从沙堆下像刨地瓜似的领回家去。
后来这样的次数多了,估摸着是父亲每次见我回家都灰头土脸的,身上还边走边掉沙子的样子看多了,敲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又或是钟叔实在看下去我那副每每都将自己差点淹没在沙堆里的糟心样子,给爸爸打了小报告,总之,后来我就很难再惬意的沉浸在那些不经意间堆起来的沙堆里了,那就是,父亲亲自抄着家伙来“刨沙”了……。
而后不小的一段时间里,父亲见我突然变得很安静,还时不时的唉声叹气的耸拉着个小脑袋瓜子练舞,时不时的再摔上几个不小跟头时,以为是打击到了我另一个兴趣爱好而变得一蹶不振了,就心软了软,不再把我盯得那么紧了。
当然,这对我来说虽也是一桩好事,毕竟有了自由,想怎么海阔天空的玩,爬树打鸟撒野滚沙坑的都不再有任何的阻碍。
可被给予了这项自由以后的我,这次居然没了这方面的兴致一般,走着走着又来到了那个和他第一次见面的位置,那里依旧还是那副清风拂过,海浪潇潇的样子,可是,那日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海平线上,他也没有再出现过。
“你,难道就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吗?……,难道以后我都再见不到你了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住哪里、去哪里可以见到你……好多好多话想问你……!”
说着说着,我竟被风吹过后带起的沙粒迷了眼,任由眼眶如何挣扎,搓揉,眶子内依旧迅速积起了盈盈水汽,直到后来,我蹲在那里,势如破竹的释放了一把我心中的那丝呐喊以后,才顶着一双红得分外通透的眼眶子和那富有回音一般沙哑妙曼的低音炮嗓音回家才算把这段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初恋情节给了了。
翌日,不对,应该是又过了一两个被众学友笑话的鸡蛋眼,外加磁性嗓音的日头,那天,我依旧像前两日似的一路像个失去战斗力的大公鸡一样,捶着个脑袋乖乖的跟着钟叔回家,这已经是我变“乖”第三天,钟叔一个大老爷们儿,看着我这个从小看着长的小丫头突然下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变成这样,又心疼,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的欲言又止着,最后还是选择了默默的陪着我这样一路走着。
忽然,我的身后有一阵脚步声缓缓的朝着我的方向由远至近的响起,我先前还没太在意,这段路是私人住宅区域,要说有车经过不怎么奇怪,但是像我这样个跳蚤性格的每日走着上下学的怕是不多吧!又或是,跟我一样是学生?莫不是一个学校的战友!?…我不仅心里再度凉凉。
“不是吧,都快到家了,还能遇到同学……这是走的什么倒霉运势,难道在学校没被笑够,临到家了还得再来一波!?”
心里这样想着,突然脑电波不知道突然怎么个脑回路法了,居然决定坦然的面对,被人从背后看到尴尬的笑着,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来的光明正大。
“笑吧笑吧!我让你看着本小姐笑个够,笑不够本今天把你打到笑够为止,哼~!”
说到做到,我那一刻竟瞬间牟足了气势,顶着我那双鸡蛋眼,带着万夫莫敌之勇一个转身迎向了来人。
“来吧,想说什么直说吧!”
只见,后面渐渐走进的是一个我此生以为再也不可能会见到的那个人,正一身米色休闲衣着,踩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带着光芒一般向着我的方向缓缓而来。
只记得当时我那双本没什么缝隙可窥视四周的鸡蛋眼,既然使出了洪荒之力一般忽然睁得溜圆溜圆,把来人看了个真切无误。
“既然!既然是他!……我的油画王子!!”
我一边看着他,心里仿佛瞬间被七色彩虹撑起的光芒照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