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听完郑冲的话以后，柏文却是瞪大了眼睛，愣神了好半天，方才反应了过来。
因为他着实想不出来，这位出身荥阳郑氏的大儒，突然就莫名奇妙地要将女儿嫁给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就为了柏家的那点小钱？
可柏家虽然是有点小钱，或许很多官员一辈子都赚不到这却多的家业，可毕竟柏家只不过是出身商贾而已，眼下转为地主都没多久，向来是要被传统士族所鄙夷的。
更何况柏家的钱，也都在他大哥柏景的手上，又不在他柏文的手上！
而自己虽然确实如郑冲所说，勉强是可以归结到“颇通经义、年轻俊杰”的那一类，可实际上，这种人在天下各处也绝对不少啊！
难不成......是因为这郑冲的女儿相貌太丑，所以没人敢娶不成？
毕竟十八岁仍待字闺中，在眼下这个时代已经算老了，若非是因为丑陋，却是很难这么晚还没能嫁出去。
虽然他柏文都快二十四了，更不可能因为年纪嫌弃别人......
可问题是，这位郑冲郑文和，其本人却是位中年帅哥啊！
而柏文的好友郑徽，其形貌也同样不算差。
这说明郑家遗传的外貌并不差呀。
那么这位郑细君，其本人条件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吧？
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来，当下柏文干脆点头，便将这桩婚事答应了下来。
毕竟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是他占了莫大的好处，实在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还是尊贵一方的家长主动提了出来，他要是还不同意，那就很有点不给对方脸面的意思了。
只是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有些迟疑道：
“晚辈自然愿意，可这毕竟也是大事，晚辈却还需先和家母禀报一声。”
“无妨！”
郑冲听到柏文的回答，当下先是一愣，而后便爽朗地笑了起来，点头道：
“反正近几天我都还在邺城，子缺你大可先跟家中的大人商量一二，而后再来我府上下聘书也不迟，你觉得如何啊？”
柏景也是颇有些感激，便忙又郑重行礼道：
“如此，晚辈便没有任何问题了，只等回家禀报了家母后，便会尽快前来送聘书、并约定好婚期，绝不会耽误先生去洛阳赴任的日程！”
最终，柏文也是头脑有些发懵地离开，回家去跟母亲柳氏禀报自己的婚事了。
他倒不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只是这几天里的辗转反折，也实在是太刺激了一些。
比如他这次来郑冲府中拜访，本来以为是对方发现了什么，从而让自己有机会入学邺城大学，谁料对方给自己推荐到了那昌平大学，并且还要把女儿家给自己呢？
那昌平大学位于昌平，地理方位在古代燕国首都蓟京以北，即后世的北京市昌平区。
起初昌平在前汉时，也不过是寻常的边境县城而已，直到汉末时，本朝太祖公孙珣因其师去世而去职还乡，当时正值黄巾之乱后，路上竟有数万流民聚集跟随，以求活路。
而等到太祖最终返回幽州后，却是担忧这数万流民若无人约束，必将或藏匿于燕山为贼寇，或流亡于塞外胡人为牛马，故而最终竟是在昌平县停了下来，率部屯田于此，并兴建学校。
以至于汉末天下大乱之际，昌平却反而成了一方乐土，最终无数的战乱流民来投靠，而这昌平便也自此在太祖的治理下兴盛了起来。
而待太祖皇帝驾崩、当今圣上即位之后，朝廷也开始实施五都制，将那昌平提升为陪都，并将原本太祖在昌平所建私学的基础上，又设立了昌平大学，地位同邺城大学等一众大学相仿。
只是这昌平相较于长安、邺城等地，毕竟是过于偏远寒苦了，是故许多学者、士子都不愿意远行，以至于师资和生源相较于邺城大学来说便差了不少。
好在柏文倒不是太在意这一点。
毕竟这天下五所大学都大致相同，邺城大学的某些稀有藏书，在昌平大学也必然会有备份，二者之间也不过是师资和生源的质量上有差异罢了，只不过眼下的所谓师资、生源，更多的却其实和日后为官的人脉有关，对做学问倒是没太大影响。
是故柏文若去那昌平大学读书做学问，本质上和去邺城大学也没有太大不同。
他也不会有任何抗拒。
……
正屋内。
郑冲坐在席位上，望着那柏文有些发懵的背影逐渐离去，而后愣神沉思了半响，却是忽然皱起了眉来，当即扭过了头去，便冲着身后不远处的一盏屏风笑骂了起来：
“喂，你这老头子呆在后面窥视了那么久，也早就该看够了吧！”
话音刚落，那屏风后面便传出了动静来，随后一个身着华服、头戴梁冠的老者便背着手、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来到了柏文刚才的客席上坐下。
却居然是那邺城大学的祭酒高诱！
高诱当下坐下，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而后便对郑冲下拜道：“这次，却是多亏了文和你出手相助了，不然我心中实在难安！”
“你这是干什么？”
郑冲见高诱居然这般对自己郑重行礼，当下也是一愣，而后便赶忙起身上前来，将这高诱给扶了起来，当下劝慰道：
“相处这么多年，你这个老好人的性格我还不懂么，那闻喜裴氏毕竟曾有恩于你，因而当那裴秀狭恩图报、有事找你的时候，你自然也是不好拒绝的！”
原来，那天裴秀主动登门拜访高诱，并提出请求以后，高诱当时犹豫再三，最终顾及裴家将自己从一届小吏提拔起来的恩情，最还是答应了其的请求。
随后，他却是亲自将柏文的试卷拿了过来批改，最后评了一个十射五中的成绩，并不予录取。
毕竟当下的社会风气也确实是如此。
若是在前汉的时候，如闻喜裴氏和高诱这般的关系，那高诱还得叫裴秀一声少主的！
就比如汉末的时候，韩馥曾为汝南袁氏故吏，以至于最终明明身为冀州牧，执掌冀州军政大权，各方面都强于身为下属、担任渤海太守的袁绍，可就因为其曾为袁氏故吏的这层身份，而终究不敢对袁绍动手，以至于最后竟为袁绍所制。
眼下到了燕朝，虽然本朝早已废除了察举制，也早已经废除了汉代的二元君主制，所有人只需要对大燕皇帝效忠，可在当下，受人提拔却也仍旧是颇为隆重的恩情。
所以面对裴秀的这般请求，高诱却根本难以拒绝。
只是平白无故罢落了柏文这么一个学子，特别是一个他在阅卷过后，还对其解答颇为欣赏的郑学后辈弟子，高诱心里毕竟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因而这几天里，他却是一直都处于内疚和惭愧之中。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郑冲受自己侄儿之托调查到，那柏文的试卷竟是被自己多年的好友高诱给拿走了，于是当即他便直接去他那高诱的府上询问。
当下在好友面前，高诱也不想隐瞒，便将裴秀请自己帮忙的事说了出来。
而为了不违背自己对裴秀所许的诺言，高诱却是想要请郑冲替自己出面，举荐那被他罢落的柏文进入昌平大学学习，并给予一定的补偿。
所以最终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