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儿纵有许多的问题,可是看到小姐从一上了车就显出少见的惫倦之态来,心中就有了隐隐的担心。
依一回到家,疲惫不堪,两人草草的收拾了睡了。
当日夜间,闵望天内一如既往的来客如潮,正是有一个有名的戏班子在这里出会场,人声鼎沸。
南楼五层安静无声,角落里一间布置简单却很宽阔的房间内,二公子刚才打发了回来回报说李公子直接出城去了的那个暗探,正情绪低落,房门就被人大力的撞开了,后边有负责通报的人急急的追了过来。
看清了来人,怒火不由更加的勃发,可又不得不隐忍,面上反而更加的无了表情,只将埋藏在袖内的一只手握的骨节处都透出青白来。
二公子向着跟随而来的人挥了挥手,来人便迅速而无声的退了下去,随手将门一并给带上了。
来人却是看也不看二公子,只是将身子移到了窗前,一双眼盯着百米之外院中戏台上的艺人,一幕戏结束了,才将身子转了过来,定定的看向二公子。
他不说,二公子便不语,眼睛却也不知放在哪里,黑黑沉沉的波澜不兴。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仿佛随意的一瞥,那眼中的幽怨和寒冷让他生生的止住了这个话题。
略一沉吟再开口时,语气已是与先前完全不同:“听说你今天见了一个人?”
这么快就来了,这么沉不住气,还真不似他以往的风格,不过无所谓了,早就清楚他现在是连自己都在防着了,可又能怎么样?无欲则刚,自己如今也并无多少奢望,只是还有一些疑问未找出答案来,他也就只好这样先撑着。
“在自己的地方见一个人,不知有什么不妥?还请兄长大人赐教!”声音是他一惯的温婉,却能感到丝丝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意。
“闵弟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么?你我毕竟是兄弟,有天大的恩怨过了这许多年也该解开了!”
“听君一言还真是受教,原来我们是兄弟!”
他这一句话说出却是让来人气极而笑:“好,好,你仁义,可你也要看看是对谁仁义?那就是只小狼崽子,不,是只虎,如果放到了今天,你以为还会有你我的好?你我毕竟是至亲的兄弟,我对他狠,却没有办法对你狠,你也该醒醒了!‘闵望天’,哼,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父亲也糊涂了这些年了,如果他还清醒着,你该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吧?”
“怎样?也不过就是让你我都死上一百遍,给他最疼爱的儿子报仇!”声音中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好象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心中却在暗自揣测:只怕你也不相信父亲糊涂了吧,如果真糊涂了,你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有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也一直知道,那个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你我是什么,是什么?不过是为他设定的试练工具罢了!工具么,用完了也就无用了,你难道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到来才会认清么?”
“不会,三弟不会那样做的。”至少他相信,他不会对自己那样做,可会怎样,他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然,他不会那样做,可他会让我们生不如死,最像父亲的不就是他么?这些年你看父亲是怎样对待那些他不待见的人的,一件件一桩桩,我们看到的还少吗?”
生不如死吗?会有那样想法的只有现在的自己吧,自己是乐得做个逍遥世外的散漫之人,只是却无法脱离了这个身份,而对面的人却是想要活的洋洋洒洒,无人可以约束才好的,虽说“高处不胜寒”,也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去追求,伤了多少无辜?
闵虽不赞成,可他终究是自己有着同一个父母的兄长,他不伤人自有人来伤他,所以也只能静默不语。曾经也真的希望他能随了自己的心性去生活,可是把不知情的自己拉进去一并做了设计那人的套路,伤了那个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这却是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不是不能原谅哥哥,是不能原谅自己!
他也知道大哥所言不虚,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就那样成为了帮凶,可以怀疑所有的人,可是那时大家都还只是孩子,大哥怎么就能认定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数年未曾谋面,想来是我这个为人弟的怠慢了,还请兄长原谅则个!”
看着面前之人漫不经心的说东道西,大公子知道今天实在是来错了。
母亲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想要他们兄弟相和,他对这位母亲很不以为然,也不过是把他们兄弟当做了一个保住自己地位的棋子而已。
可是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一个不会争权夺利的弟弟,心却不在他这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会顾及他的安全的。以弟弟的才华,如果两个人能够抱成团,他相信自是不会有人能抵抗得了他二人的联手,只可惜,那一年他与母亲对他所做的事实实是伤了他的心。
可他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如果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那么做。
弟弟的内心过于软弱了,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如此善良也只有任人欺侮的份。三弟和他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对立面,永远都不可能是兄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他们这家人的宿命——死了是短暂的繁华,活着是伴随一生的黑暗和孤立!
感情么,他们还能有吗?那也不过是授人予把柄,陷自己于危难的多余的东西而已,虽然自己也有那么一次小小的心动。
在那一刻,他才有一点明白二弟的心思了,那么卑微而又可笑的心思,直到人都没了才敢用这样一种方式发泻出来。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还一味的沉浸在其中,也还真是一个喜欢自我摧残的人。
好在一段时间的疯狂之后,他自己现在已经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状态。而二弟的心思如果没有发生先前一系列的事,也还是注定要被人唾弃的,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敢肯定会比现在还要凄惨!
美的东西生下来就会引发人想要得到或者是摧毁的残虐之心,有许多的不幸不是不幸本身,而是引发了不幸却还毫无意识的人。三弟如此,三弟的母亲如此,母亲如此,他们兄弟也如此,他身边的哪一个人又能脱离了制造悲剧或被悲剧缠绕本身?
看一看弟弟,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终觉冥顽不灵,无可救药,遂愤然离去!
身子一动也不动的看着那个人一闪而出的身影,二公子一改散漫的表情,目中精光骤现。
有消息不停的传来:父亲的身体是江河日下了,真的还是假的,这一点已经没有什么要紧了,但毫无疑问,历经了这么多年的表面上的平静安稳,一场爆风雪终于要来了!
依一在那个晏京城外的小院内适应了两天,就只有她和叶灵儿的时候,她是连发也不束的,只是却没有胆量穿女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的被人撞到了,那自己可就没有办法去圆那个弥天大谎了。
这一日却是穿的整整齐齐的在院内的一个春秋椅上坐下了,日上三杆之时,有人来了,却是段玉生携手嫣红一起来拜访依一。
依一就在院内的一个小石桌子上,吩咐叶灵儿摆上了一些从周围农人家里才寻来的一些瓜果,林林总总的倒也有了一些,虽说不很丰富,也不精致,可衬着这个颇有农家气息的小院倒也相得益彰。
用自制的花茶砌上一杯香浓的茶水,几个人就着小桌说说笑笑的谈论了一会儿,叶灵儿告退了。过了一会儿,依一这才又将两人请到室内,却是原本的一间小卧室被改成了书房。
依一拿出几个大大的卷轴,打开来,段玉生和嫣红都凑上去仔细看了起来。其中的几卷是一些舞蹈的动作,每一卷上都有一个号码,卷与卷上舞者的着装各个不同,各个都是他们以前不曾见到过的,有大胆,有空灵,有含蓄,有活泼,也有庄严。其中一卷的舞者脸孔上却蒙了一层纱,舞姿也十分曼妙;另有一卷是故事,仔细看来是编了号的,原来却是与那些舞蹈做故事说明的。两人一看这可新鲜,以前也只是跳过那么一段,情节也十分简单,如今这样连贯的带有情节的舞蹈还真是闻所未闻过。
依一也不说话,只是由着两个人先看。
中间两次叶灵儿进来叫大家先进些吃食,再看也不迟,可两个人都没有了那个心思,还直埋怨叶灵儿扰乱了他们。
依一也就领着叶灵儿自去院中坐了,只留他二人在室内用功,旁边自有那两个小孩儿在照拂着。
这一看可不打紧,直到日薄西山才看了那么一个大概。
依一这才进了书房说:“你二人这个样子可不是要让我心里不安么?”
段玉生忙接了话说:“公子这是怎么说的?在下谢您还来不急呢,哪能就想着要给您心上添堵呢?”
依一笑笑的说:“先生太过客气了,只是你们这不吃不喝的,伤了我的两个大员,可要我去哪里找这么随心的人去?”二人相视一笑就随着依一出了门。
已入了秋,邻近傍晚,院中自是不能再坐了,几人移至小餐厅。
很快的就有几样时鲜小菜上了桌,另外是一小钵米粥和一小萝精致的小馒头,想要再做的好些,如今却是不能了。
依一小心观察,那日在闵望天,大家基本都没有动筷子,今儿个是真的饿了,又都是从南方过来的,这一桌食物看着简单,却正对了大家的胃口,一个个吃的也还香甜。
从在饭桌上的表现来看,段玉生斯文中透着随性,嫣红优雅中更兼妩媚,却也都是无心之举。
饭后两人告辞,并且和依一商定了回去安排了班子里的事情就到依一这里来叨扰几天,也好把那些东西都弄明白了,再考虑以后要怎么发展的问题。
两个人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有零星的几片泛了黄的叶子从身旁的树上掉了下来,在秋风中兜兜转转的委顿到了地面上,一点点的凉一层层的裹了依一的全身,她不由自主的拥住了自己。
叶灵儿看着这样的依一,不觉得就上前搂了她的双肩,将人半护半抱的带回室内去了。
两人走进去之后,有院公上前关了院门,夜色渐渐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