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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

远足归来或凤凰涅槃

柯平

透过一座简陋的乡村小学灰蒙蒙的窗口,一个不安分的年轻人向外怅望并叹息,周围是群山、树林、村庄与庄稼地,或许还要加上贫穷和闭塞,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暗夜。如果没有他在无边的暗夜为自己点燃的“散发着油烟”或“红烛芳香”的“一豆萤火”,和他膝下尚不谙世事的“小姐姐跪在木格格窗前”,宁愿先不睡觉也要领着弟弟仰望浩渺星空(中海《微光》、《小窗》诗意),他或许也会像父辈那样死心塌地在村庄里度过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说,周围农耕文明的生存环境尽管与他的朴素和肌体是和谐的,与他的精神和不安分的天性却是相抵触的,于是他只能选择以文字来倾诉。这是我多年前初读中海兄诗作时引发的一些联想,时间应该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吧,那时我刚开始写作,甚至还没发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而他俨然已是国内乡村诗歌的代表人物,获得广泛的关注和赞誉。印象中他的名字与以下这些概念连在一起:新乡土诗、白描、语感、叙事元素……许多人对他的发展前景看好,我这个外省仰慕者自然更不例外。

不久以后我们就有机会相识,这要感谢上海《萌芽》杂志的青睐和召集,那是1983年6月,在浙江千岛湖的水色山光之间,近半月的笔会,为来自全国的年轻写作者提供了难得的交流切磋的舞台。其中与中海兄又觉特别投缘,大有惺惺相惜之感,这或许与彼此都来自社会底层、出身贫寒、对文学的观念与理解比较一致有关吧。我们谈读书,谈梦想,谈自己喜欢的诗人,交流写作心得和手抄的译诗佳作,通宵达旦,兴发如狂。那是一个伟大的诗歌时代,朦胧诗刚显山露水,传统写作也如火如荼,一种共同的理想色彩和狂热的倾诉欲望,推动国家的火车头在精神和纸张上一路狂奔。诗歌几乎成了宗教的同义词,而写诗俨然如同信徒受洗。诚如他在《麦秸草帽》一诗中描述的那样:

那轮金黄的圆月——

你麦秸草帽的淳朴与辉煌

先是笔会,接着又是发奖会,接着又彼此各奔东西,他回他的沂蒙山区继续教书,或继续种他的责任田,我也回我的湖州小城继续当钳工。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们都太年轻、单纯和柔弱,没有力量像斯蒂文森或桑戈尔那样学会将文学和生活分成两个不同的区域,能够有一个更适合写作的条件成了我们共同的心病。他几经努力虽然到了临朐师范任教,但也没终止早就开始了的颠沛流离。而我四处碰壁后,最后选择以卖文为生,成为所谓的自由撰稿人。那些年月里我们时常通信,交流诗艺,互赠新作,我忽然发现他这个乡土诗人中的另类,客观描绘的原来都是他主观的“自我”,并且有了一种形而上的意味:

睡在床上或睡在船上,怎样更安全?

葬身土地或葬身大海,哪个更体面?

——《爱,在田园》

与上述作品同时期创作的一批标题为《田园的忧郁》的组诗,所表现的已不是纯粹的乡村生活,而是抒情主人翁在时代巨变到来之前,已先感知的徘徊于乡村与都市之间的无所适从。这一组诗,被《诗刊》朱先树先生主编的年度诗选(1989年)选中,并放在李瑛、牛汉之后的头题位置,我等诗友也对中海创作满怀更大的期待。但这以后,他的诗歌却见得少了,通信也时断时续,却在某年的《青年文学》上很意外地读到了他的小说,一组四个短篇,配以曾镇南长篇评论,还有后来《山东文学》《人民文学》上的。其时刚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布罗茨基在《诗人与散文》一文中对诗歌与散文的关系有精湛的解读,而诗歌与小说,这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叙事方式啊!不清楚他转型的具体原因,或许有更形而下的生活积累需要表达,或许还是与生存有关。是啊,人到中年,负累渐多,理想远去,生计压来。将写作视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固然是每个诗人的梦想,但这同时需要有一定的物质保障。诗穷而后工尽管在文学史上被引为美谈,但只要一想到发明这观点的欧阳修实际上是部级高官,一生丰衣足食,就未免让人有点扫兴。

每一扇虚掩的门后,都有一个

真实的人生!

这是他作于其时的《总有一天》的结尾,既是对诗歌与现实关系的理解,更是对人生本质的深度认识。这以后有近二十年时间,他的身影从文学的视线里慢慢消失,具体去了哪里,打工或经商,腰缠千串或小富即安?都无关紧要,因为对真正的写作者而言,职业定位从来就不是问题,心灵定位才是问题。然而,等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后再度刘郎重来,玄都观里的桃花已非当年的桃花;大河依然东流,脚下的浪花也不再是当年的浪花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九月登高望远,插茱萸

忆山东兄弟,自然免不了漂泊者的凄惶

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幽州台放歌,念天地之悠悠

却不再有陈子昂独怆然而涕下的感伤

——《新〈茵纳斯弗利岛〉》

有意思的是,这种情感上的难以承载,反倒促成他新的写作契机,这大约就是古人说的祸福相倚的意思了。有石头在,火种就在,所以诗还是要写的,只不过由当年的感性写作转变为更具智性的理性写作罢了。大至江山社稷,小至花鸟虫鱼,田野地头上用来盛米汤的鱼纹陶罐,林间辉煌的落日,回忆1986年麦收后的一次出行,雪夜的火盆,山塘的老蚌,黑脸的不拘小节的美国总统,甚至家中一枚没有燃响的陈年爆竹,都能有效进入他的视野。他是如此深情地记叙这些,倾注了全部的情感与才智。对此你如有一丝感动或若有所思,就说明在诗中已找到自己生活的影子。比如说,他在《一次由别人实现的梦想中的逃离》及《远足》里的“毫无来由”的念头,难道不正是我们在世俗红尘中所祈盼的?而《中年书》里所表达的忧思,同样也是我们内心无数次纠结的。这种因他人诗句所唤醒的思考的力量,或许正是文学的意义所在。

具体到诗艺上,坦率说,相比眼下走在诗坛前面的那些人,他的诗可能显得不那么时尚,包括结构、语言和叙述,亦明朗直快,章法拙朴,走的依稀是清人黄遵宪“我手写我口”的路子,加上他年轻时英雄气概和理想色彩在字里行间的余响,这使他的作品多少显得有些特别,很难用时下的标准来衡量。怎么说呢?一个在摇滚时代坚持民歌唱法的人或许是执拗的,但同时也是值得尊敬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打在他身上的烙印毕竟太深了,而当下生活的复杂与多样,已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的语言方式甚至情感方式,这也正是我们这一代写作者无法回避的共同命运,身后的岸肯定是回不去了,眼前的苦海一时又无力泅渡或不屑泅渡,因此注定只能在二者之间荷戟彷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场行为艺术的人间戏剧

没有彩排因之不能从头再来

场上还是场下,都是剧中人物

即便是看客,也还得演

能赢得掌声和别人眼泪的都是悲剧角色

因之不求威武雄壮

平淡就好

——《中年书》

有真情,有寄托,有微言大义;善于摄取现实生活的某些普通场景,以一种纯个人化的视角,对客观事物进行描写、复述甚至咏叹,可谓是他的拿手好戏。在看似随意、轻松的叙述笔调下,生活的某些本质被有力地揭示了出来。一种细小而尖锐的痛,时常会躲在某行诗句的拐弯角,冷不防地刺你一下。这样的例子在诗集里相当普遍,而就作者本人而言,不过直抒胸臆,并非有意为之。因为写作对于他是如同呼吸和说话那样的日常行为,是他对人生真相的认识与无奈,也正是为自己幽闭的内心打开的一个出口。如此自由而真实的表达,恰好印证了评论家吴思敬论诗的那个著名观点:“作者写作主要是出于表现的欲望,甚至是一种纯粹的宣泄与自娱。这里充盈着一种自由的精神,从而给诗歌带来了更为独立的品格。”(《新媒体与当代诗歌创作》)

这就是我认识并理解的诗人张中海,无论昔年淳安初会,还是今年湖州再见。性情豁达,不拘俗例,亦文亦商,亦狂亦狷。中间一度因生计所累疏于吟事,如今重拾旧家巴什,一如远足归来,又似凤凰涅槃。具体到写作上,大有辛稼轩所云“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的意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吟风弄月,感时伤怀,白眼看社会,青眼看山水,吟咏新作,整理故卷,于是就有了这本诗集的问世——一份提交给时代检验的个人心灵史或精神史。“成熟的诗人与诗风给大家的是更具诗歌本意的美酒与鲜花,而我供奉的也只能是做工粗糙的粗粮窝头。若还能聊备一格,也就可以自欺,然后欺人了。”在诗集的后记里,他这样谦称道。这种对待自己作品的态度是优美的——既为写作树立更高的目标,更包含着对自身力量的自信。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结集时稍嫌匆促,略有几分芜杂。这或许是因时间方面的问题,或许他原本就无意于此,只想作为一份真实而完整的心灵档案在纸面上将它们保存下来。在此意义上说,他已经尽力了,我们也就暂且无更高的要求。

2015年6月于酷暑湖州

纪念雷霆老师

纪念陈犀先生

在我泥塑的胚胎中

我本钟爱尘埃的一切

——《钟爱》摘句

爱,在田园

当暮色渐蓝,我曾赤足漫步乡间

谷禾闻风起舞,野花频频问安

沐浴着晚风,仿佛在梦游

多舒服呵,鹅卵石的微温,草地的清鲜

梦想每每垂手可得便要贬值

不知为什么,我竟毫无理由地

渴望沉没渴望苦难

循浪花打湿的梦痕,我信步走向大海

一个念头深深地压迫着我,如同罪愆

有好些次,我几乎是搂住了浪头抛来的舢板

透过飞溅的水花,窥见了太阳神七色的光圈

可我终竟被成功的可能吓得落荒而逃

倚古老的栅栏,怅望远处升起和落下的桅帆

熟悉的乡土早已宣布我是一个

不受欢迎的人,只有孩子

天真无知的孩子

始终缠绕在我的身边

折鲜枝嫩叶,哄我讲咸味的故事

燃堆堆野火,帮我烤透湿的衣衫

从田园到大海,从大海到田园

我的灵魂始终徘徊往复

没有一霎平安

直到现在,我也仍不明白

睡在床上或睡在船上,怎样更安全?

葬身土地或葬身大海,哪个更体面?

私语

在无涯的荒漠中,一颗小雨点向我私语

归来吧,我的兄弟,

没有你,我会孤独地死去

经了长长的行旅,我只是为了

寻你,寻找人生的相依

我已很疲惫,我已看见了你

相会于无望的旅程,为了遗弃,我掠夺着

为了归宿,我漂泊着

仰起脸,我让清凉的雨星打湿

拨开瓦砾,才知道我废墟般的心底

怎样生出青草一样的感激

走入田园,我可以宣布我是

再生者

每一件记忆都活着,像星星

在失却白夜的意义上升起

人生到处,知与谁似

雪泥偶然留足,无须长远

飞鸿扶摇直上,不计东西

太阳照着林荫的小蘑菇

一头纯真小鹿出现在林边

凝望西坠的落日

眼睛在遥远处迷失……

麦秸草帽

密密荫翳下不见天日,没有芒种

五月可以炫耀

阳光如蝴蝶,从四壁合围中

轻盈逸出,在你身后

我是幽暗的潭,因你的普照

才发一圈灵光

麦秸和纤纤细指一并跳动,一样柔软

最后的牧歌在蚕宝宝吐丝时

起于青萍之末

土腥的温热袭来,谷禾

自四野向我朝拜纹丝不动

看你静静地编织那座黄金小屋

沐浴着真纯的太阳雨

耳边却有暮秋的蟋蟀临风哭泣

红肚兜小了。林中沙地上

你膝头印下的小窝

可永远为我斟酒

拾麦穗的女孩

一日归来,透熟如紫红桑葚

坐我身边,你丰润的肌肤

偎我的阴冷

灵魂深处,该掀起千丈波澜呵

用蛇缠你,用老鳖怨毒的眼睛盯你

用翻滚的浊泥,枯叶和瘴疠吞没你

怕只怕你会落荒而逃,不再信我高深莫测

因此,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无动于衷

只用涣涣的潭水拥你

那轮金黄的圆月——

你麦秸草帽的淳朴与辉煌

没有月色的夜晚

我和田园有过盟约,而我却一再背弃

我对都市一千次咒诅,却离不开他

我的孤独如夜半墓地的一团磷火

漂泊并且燃烧,把失去的家园寻找

只有在田园中,我才可以生活

并非眼睛盯着她,手脚缠着她,脸颊贴着她

有时只需无言地对坐,或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就感到水、阳光、空气,感到生命之根

伸进那一片有滋养的土地

生在田园,爱在田园,田园之爱只能

回归田园

可我无论如何却还要逃离

毫无理由地逃离

祖上的宅基我不想问津

饱食终日的安逸也不想享受

为了避免意志在最后的关头崩溃

没有月色的夜晚我不告而别

田园,我的神明;田园,我的爱

我可以遗弃你,可不允许你遗弃我

如果我再受你的咒诅,我再失去你

我的摇篮就会失去笑声

我的花朵就会失去芬芳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能在异乡做帝王

不如回乡去牧羊

拈一棵苦艾在手——

熏香田园的篷帐

捋一把草穗在怀——

让那一把洞开黄铜大门的钥匙

兀自躺在草丛的阳光下

闪着锈蚀的悲伤

红尘就在阳光下忙碌

纷纷攘攘,很快就会不知所向

只有我们端坐的这一块岩石

只有属于我们的这一时刻

将成为永恒,成为民俗

千古流芳

看你的领土,看你的风光

看你的臣民与草地亲近

00黎明浴满谷朝霞,傍晚映一野夕光

在浅浅的溪涧,荞麦花丛

还有蜜蜂无忧无虑地吟唱

如鸟儿恋巢,我们卧在灌木丛下

灵魂再也不愿漂泊流浪

钟爱

像一见到海就脱光衣裳的渔人

我一入田园,就半步也不能再挪动了

扑倒在你怀里,一种渴望接触的疯狂

把我的灵魂扭曲

像那溢满芬芳的石壁

嶙峋的裸岩

隐匿在浓郁的藤萝下面

我沉湎于你如水的柔情

世界上的居所,自然很多很多

作为我的再生之日,是年是月是夕

你在为我做祈祷时,如无系之舟

我正漂泊于遥远的异地

我曾多么厌恶我的出身,堂而皇之

怎样掩饰自己的泥塑之躯

是你使我重又爱上了自己

如来生再世

我还甘心情愿,做土地的儿子

我还俯首帖耳,做田园的情人

小河边升起一片柔和的白雾

熊熊的火焰也熄灭了

在我泥塑的胚胎中

我本钟爱尘埃的一切

心事

围墙站立着,坍塌在季节的边缘

围墙毕竟是单薄的

久远的记忆也还在眼前

我想我的心一定发狂了,可我

还装作若无其事

我想我的心事你已洞穿了

只是你不愿说出,默默地等待着

那一场无可避免的

生死别离

昨天晚上,当子夜万籁俱寂

我听到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喊我

我擦燃三支火柴点燃黎明

才知那是神明在借喷薄欲出的朝日

给我启示

教我这个土里拱食的鼹鼠

怎样到大海上冲浪

世界是一个子宫

地球像小小胎盘

而我则是天地之精血孕育的唯一儿子

无论怎样浪迹天涯,我也不会把自己丢失

无论穿上太空服还是潜水衣

我都再也不能洗去曾让我骄傲,也曾

让我蒙辱的一身土气

田园,我的母亲;田园,我的爱

当我老了的时候,我还要回来的

或者带着希望,或者带着失望

只是你千万莫再为我留门

你若给我留门,我更羞愧得

无地自容……

疲倦

森林在阳光下燃熊熊绿焰

云翳映出灿烂的莲瓣

为了一个不可及的幻想,我开始一次漫长的漂泊

可当我经过苦苦寻觅,扑倒在雨点般绽开的花丛

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真的,我曾预演过海誓山盟

让一滴松脂落下来

让情爱结为一颗透明的琥珀

我可以抛弃任何功名的诱惑

让你专横的热情把我碾碎,把我沉浸

如果我有希望,我就可以

在你的拯救下重铸俗身

可男人是泥土做的,男人的根性前世已定

和你亲吻时看表并非我一人独撰

当我的嘴唇第一次触到你

我就听见爱神已颓然弃我远去

你凝脂如酥的怀抱永远是我的中栈

我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到达

是为了拨马而回

像流云倦于风,像风倦于天空

其实你所听到的

我为你唱的情歌

多半不是出于真情

而是出于人工

风流倜傥和功名利禄从来就不能兼得

在日复一日每时每刻的等待和算计中

随波逐流,有谁敢把人生的法绳稍稍放松?

本来就出身一个遗传阳痿的贫困家族

我的目光又曾和太阳一起囚禁在红薯窖子里

灵魂阴晾为干尸,再也不能舞蹈

即便面临清风

又是一年芳草绿,燕子还来寻它的

旧巢。苞谷田头,我看见一个

拄着拐杖、蓄着红胡子的老头

仔细一看,原来是嘴角还黄的孩子

衰老比新生更能获得目的

疲倦比兴奋更接近真理

一只脚踏在今天,一只脚踏在史前

我尴尬而又荣耀,自命不凡

认定自己是新世纪的现代儿

却不知在落草时就四千五百岁了

我是孔夫子的第一百零一代嫡孙,抑或

是第一百零一世祖宗

树叶落了,谁能使它长上树枝?

灵魂死了,人工呼吸能否使他复活?

抛下一个万贯家财的包袱,我的躯壳独自走了

森林尽头,蜿蜒的高速公路旁

只留下一堆灰烬,憩息着

回望那辉煌的落日

相对无言

当蓝色的黄昏悄然临近

道路穿过无声的树篱,走进夜的幽密之处

小鸟飞来又飞走了,滴露的啼声

使整个田野充满生气

美酒一经启封,便失去了它的醇厚

太多的话语也只能使情感变得玻璃

你从我的怀中挣扎而出

默默地回转身

回望那辉煌的落日

如一枝紫罗兰,独自在黄昏,吸吮着

大自然忧郁的香味

让你的羊儿都去吃草

让我的功名都去逃亡

田野的忙碌此刻与我无关

一生一世的贫穷,也无碍无妨

田园,因透明而备受苦难的宁馨儿

今夜,我要和你一并去漂泊

一并去流浪

当我们不想再走的时候

就躺下来

饱饮人生的咖啡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还能会面

在宇宙的另一三维空间

或者一个微雨的黄昏,突然有人叩响

你的门扉,或者茫茫人海中

猛一回头

于是再也难掩

前所未有的慌乱

地球是宇宙的过客,人是地球的过客

萍水相逢。哪里相逢哪里就是他的旅栈

有你,这儿便是小小蜗居,小小的家了

小小的家,因此便有了温暖的忧郁

尽管仍像多年以前,一切他都感觉到了

却仍然装作没有看见

雪铺满道路,冰凌

倒挂于倾斜的屋檐

木炭火蓝蓝地燃烧着,鹤发红颜

岁月如雕

可知每一扇虚掩的门后,都有一个

真实的人生!

新《茵纳斯弗利岛》

我也要动身走了。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我要去的,不是茵纳斯弗利岛

没有九行芸豆架,也没有泥巴房

有的或许只是鼓励所设的

陷阱,情爱所酿的汪洋

一脚踏空,人就陷入灭顶之灾

而游客,只会笑我一沉一浮,几经沉浮

终于消逝的如旗帜般灿然

溺者的臂膀

独在异乡为异客。九月登高望远,插茱萸

忆山东兄弟,自然免不了漂泊者的凄惶

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幽州台放歌,念天地之悠悠

却不再有陈子昂独怆然而涕下的感伤

我也要动身走了。我只是凭直觉

走向引领我去的前方

现代之荒原、市场之汪洋、众生云集之竞技场

没有宇宙飞船我就乘公共汽车去

没有公共汽车我就徒步去

同流合污,激流勇进

一水当前,谁还再去顾惜是否有一身

纤尘不染的衣裳

睁眼我也能听见,闭眼我也能听见

远远的大山那边,有一个声音,正激烈地

敲打着我的门窗

1988.1临朐师范——1988.9黄河三角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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