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瘸一拐地追到苹果园里时，大黑狗的叫声、孩子们的欢呼声和怪老头的叫骂声，已经都转移到另一个山坡上去了。
我听见孩子们的喊叫声越来越远：“勇士们！快跑呀！大黑追来了！倔老头快疯了！快跑快跑呀！别让大黑狗咬着腚哟……”
只闻人声狗叫，看不到人跑狗追。我又急又怕又好奇，为了能看到远处的情景，我三两下爬到了一棵苹果树上。扶着挂满青苹果的树枝，我看到在对面长满核桃树的山坡上，几个孩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往另一个长满枣树的高坡上跑。
“汪汪！汪汪汪！”大黑一边叫一边猛追逃跑的孩子们。
大黑尽管跑得比孩子们快，却总是被那一道道高高的地堰拦住，不得不迂回着去找一些地堰稍矮或有缺口的地方。孩子们却能相互配合，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背先爬上一道地堰，上去的那个再把另一个拉上来，要不就干脆突突地爬到地堰边的一棵树上，然后再往下一跳，就跳到上边的一道地堰上去了。
怪老头远远地跟在后面边追边骂：“兔崽子！快站住、站住！”
“倔老头！疯老头！有本事你就来追呀！”一个坏小子跳着喊。
“勇士们！快捡炮弹呀！准备开始战斗！”另一个坏小子像是在下命令。
“好嘞！今天我们要炮轰大黑！气疯倔老头！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坏小子们喊叫着，边跑边捡石头。
孩子们很快占领了一个有利地形，爬上了一块巨大的山石，站在上面兴奋地欢呼起来：“噢！射击！开炮！射击！开炮……”
他们喊着，一齐向正在往山坡上猛追他们的大黑扔石头。
大黑冒着纷纷落下的石头弹雨，英勇顽强地大叫着往上冲。突然，一块石头打中了大黑的狗头，它的叫声立马变成了“嗷哇哇”的哭嚎声。
“噢……打中了！打中了！”坏小子们欢呼雀跃。
大黑嗷嗷地哭嚎着，夹着尾巴败下阵来。怪老头好像真的是被气疯了。
他在山坡上像个野人似的狂奔着，一边狂奔一边张牙舞爪地叫骂着：“兔崽子！狼羔子！真敢打大黑呀！”
“哈哈哈……倔老头疯了！哈哈哈……倔老头疯了！快跑！冲呀！慢了就没命了！哈哈哈……”坏小子们喊着笑着飞快地向更高处跑去。
坏小子们虽然在奔逃，但我从他们的喊声里听到的却不是紧张而是兴奋。我忍不住好奇心，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迅速从苹果树上跳下来，在坏小子们热闹的欢呼声、大黑的狂叫声和怪老头的怒骂声中，跌跌撞撞地向他们所在的山坡奔去。
当我终于一瘸一拐、气喘吁吁地跑到怪老头那儿时，怪老头已经累得瘫坐在一块石头上，而那群嘻嘻哈哈的坏小子，正在向一个更高的山坡上逃去。
大黑还想继续追，却被怪老头喊住了：“大黑，回来吧！兔崽子跑了，算了！”
大黑有些不情愿地停住，用嘶哑的嗓子向山坡上的坏小子们大声叫：“汪！汪汪！汪汪汪……”
怪老头撅着山羊胡子，气呼呼地掏出长烟袋点上烟，正要抽上一口解解气、消消乏，突然，已经逃到对面山顶上的孩子们又一次热烈地欢呼起来：“噢！噢！老倔头！你怎么还不疯呀？我们又胜利了！快疯一个看看吧……”
“这些兔崽子！竟敢真打大黑，哪回逮住，非活扒了狼羔子的皮！”怪老头像是对我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地骂着。
“嘿！倔老头！我们又赢了！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坏小子们欢呼雀跃着，见怪老头不理睬他们，更加起劲地叫骂起来：“喂！你这个倔老头！怎么还不疯呢，快疯一个给我们看看呀……”
怪老头气愤地把刚点上还没来得及抽的那袋烟一下子磕在一块石头上，站起身来，倒背起手，对大黑喊道：“大黑！别叫了！咱们回去！”
他才刚走了两步，坏小子们便蹦跳着更加大声地叫骂起来：“嘿！倔老头！先别走呀！快呀，快疯一个看看呀！快点呀，你这老倔头，快疯给我们看看呀……”
怪老头不理睬他们，继续倒背着手往前走。败下阵来的大黑也不再叫，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跟在怪老头身后走着。
我心里非常同情他们，想替他们回骂那些坏小子，可是却不知道怎么骂，只好也跟着他们往回走。
没想到，坏小子们骂得更起劲了，他们齐声吆喝道：“倔老头，臭老头，看山人是疯老头！疯老头，脾气倔，又臭又硬像石头！像石头，没人疼，老倔头呀臊老头……”
怪老头一下站住，猛地转身回头，表情狰狞而恐怖地跳着脚大声骂道：“兔崽子！下次逮住，活扒了狼羔子的皮！”
“噢！哈哈哈！”坏小子们挨了这既凶又狠的骂，不但不害怕不还嘴，反而热烈欢呼起来，“噢！哈哈哈！倔老头又疯了！噢！哈哈哈！老倔头又疯了……”
我们继续往回走，坏小子又齐声骂起来：“倔老头，臭老头，看山人是疯老头！疯老头，脾气倔，又臭又硬像石头！像石头，没人疼，老倔头呀臊老头……”
怪老头不理睬他们，仍是倒背着手、撅着山羊胡子气冲冲地往回走。
坏小子们见怪老头不接招，像是有些急了，又蹦又跳地叫骂得更凶了。
怪老头还是继续往回走，这下坏小子们好像更急了，蹦着跳着歇斯底里地一遍接一遍地嚎起来：“倔老头，臭老头，看山人是疯老头！疯老头，脾气倔，又臭又硬像石头！像石头，没人疼，老倔头呀臊老头……”
“兔崽子！逮住活扒狼羔子的皮！”怪老头猛然回头，大蹦大跳着喊了一嗓子。
“噢！哈哈哈！噢！哈哈哈……”顿时，坏小子们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仿佛怪老头的这句怒吼，是对他们今天行为的最大奖赏。他们热烈地欢呼着蹦跳着，好像只有挨了这句骂，才终于心满意足。
我心里既可怜又心疼怪老头，更替他感到愤愤不平。我大声地问：“爷爷，这帮坏小子经常来欺负你呀？”“什么话！他们敢欺负我？！”“你没听见吗？他们那么骂你……”我的声音里竟然莫名地带了些哭腔。“骂几句又如何？身上也不疼不痒的。”怪老头轻描淡写地说。“爷爷，”我很激动地说，“难道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他们的家长或者学校就不管他们吗？”
“不用旁人管，今天是他们跑得快，要是稍微跑慢一点儿，大黑就会把兔崽子们的狗腿都咬断了。”怪老头有些自负地说，“是吧，大黑？”
“汪汪汪！”大黑像是在回答，凶狠地叫了几声。“爷爷！”我充满感情地说，“你别在这里看山了，到我们家去吧，他们骂你是没人疼的倔老头，可我爸爸连做梦都盼着你去我们家呢！”
“不去！”怪老头很果断地说，“我在这大山里待了一辈子了，到你们家去，连个山影子都看不到，不憋死也会急死。不去不去！”
“可是，”我想起怪老头最心疼他的狗，说道，“那些兔崽子还打了你的大黑呀！”
“噢，兔崽子那是不小心。”
“不小心？你说他们是不小心？！”我急得跺着脚嚷道，“我站在苹果树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是故意扔石头打大黑的！”
“是故意扔石头，但不是真心想打。”
天哪！他竟然这么固执，这么倔强，怪不得连那帮坏小子都叫他倔老头。唉！算了，还是啥也别说了吧，既然我无法说服他去我们家，就不要再揭穿真相了，他愿意这样装糊涂，就让他装吧，有时候人有点阿Q精神也不是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