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会羡慕我遇到了一个精灵,可是,你信不信呢?就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精灵,本来无比轻松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了。
这种沉重的感觉,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就算考试考砸了,我妈忧心如焚地吼“你就考这点破分数,将来可怎么办、怎么办”的时候,我都没有感到这么沉重。
我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一幅画面——多米诺骨牌搭成的地球图形正在倒塌。我着急地想,如果我能从还没倒塌的地方迅速拿出一块骨牌,让倒塌停止,然后仔细地把倒塌的地方扶起来,再把拿出来的那块骨牌慢慢地补进去,这个地球图形不是还能有希望修复吗?
可是,印在脑海里的图像却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就像我现在一样,面对瓦笛的叹息,面对山上动物的命运,我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只能干着急。
唉!我也开始时不时地像瓦笛一样叹息了,可是光叹息有什么用呢?我连自己的爷爷都说服不了。
然而,事情真是奇怪得很,虽说是因为遇到了瓦笛,我本来轻松的心情才变得沉重了,可是现在我却只有和瓦笛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充实和快乐。
瓦笛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精灵,在我面前,他再不提让我帮助说服爷爷的事。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也不再说找个突破口的事,而是千方百计地利用和瓦笛在一起的机会,提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比如我问瓦笛,那天他变成草的时候,还有眼睛吗?还能看得见我吗?瓦笛说还有眼睛,还能看见我。我就会接着说:“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变成一株草,让我亲自感受一下呀?”
如果瓦笛把我变成了一株草,我又会得寸进尺地问:“你是怎么把我变成草的呀,你能不能教教我,让我自己学会变成一株草呀?”
要是瓦笛不答应,我就会软磨硬缠。瓦笛没办法,只好教给我一个变成草的口诀,但他会趁我不注意,悄悄地念一个遗忘咒语,让我再把那个口诀忘掉……
你想,当我在做这么有趣的事的时候,怎么还能想起瓦笛的叹息、动物和人类的命运呢?我把瓦笛的遭遇,动物和人类的命运统统抛到脑后,显出一副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是,当面对沉默寡言的爷爷,尤其是他又为我打了一只山鸡或野兔,把炖得香喷喷的一盆肉端到梨树下的小餐桌上时,我就又会想起瓦笛的叹息,又会为动物和人类的命运担忧,那副多米诺骨牌搭成的正在倒塌的地球图形,就又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拒绝吃香味诱人的山鸡或野兔,并试图用多米诺骨牌的倒塌法,让爷爷明白大自然、动物和人类的关系。可是,也许是因为我的知识面太窄,或者是我的口才不够好,我总是无法把心里想要表达的东西说清楚。
爷爷听得云里雾里的,自然无法明白什么是多米诺骨牌,不理解它是如何倒塌的,更不知道有一个总是叹息的小精灵,远离了在云彩里的家,远离了疼爱他的父母,有可能再也回不去。所以,我只能像瓦笛一样,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爷爷到底还是心疼我的,他看我小小年纪,就这样一声接一声地叹息,便试图说服我。
他说:“要是不打猎,山上的野兔子和野鸡就会泛滥成灾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连忙摆手说,“如果野兔子多了,这山上就会有狼来安家。山鸡多了,大老鹰也会多的。”
“要是狼来安家,我那群羊怎么办?要是大老鹰多了,我那群鸡怎么办?”
“不要紧、不要紧!”我激动地说,“要是真有狼来了,慢慢的老虎呀、狗熊呀啥的也会来的。如果大老鹰多了,蛇也会多起来的。爷爷你知道吗,大自然是有生物链的。大自然的生物链是不能随意破坏的,就像一辆单车的链子一样,如果某一截链子断了,整辆车就不能跑了,而人和动物都是这条链子上的一部分,是一个整体,就像一副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块……”
我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反而让爷爷的眼神更加迷惘了。因为他压根就没听说过生物链,更不知道多米诺骨牌是什么东西。
我真恨我自己,平时总是喜欢上网玩游戏,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光,课外书读得少,知识太贫乏,所以才这么嘴笨腮拙,无法有理有据地把道理向爷爷讲清楚。
尽管如此,爷爷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还是停止了打猎,这多少让我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一些,毕竟某一只野兔、山鸡或者獾,会因此多活一些日子了。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瓦笛。要知道,瓦笛是一个精灵,他不想见我的时候,就算我喊破嗓子也没有办法找到他。那天的黄昏,当我又一次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期盼着能见到瓦笛时,他终于又露面了。我瞥了他一眼,故意噘起嘴巴不理他,并把后背转向他,心里说:“你不是有很多动物朋友吗?还来见我干什么?”“嘿!你这人真小家子气,像个小女孩儿。”瓦笛很不客气地说。
“请你不要诋毁女孩儿,女孩儿怎么了?”我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同桌露珠儿,不仅大气,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呢!”
“好好好,我不说你像女孩了,你也不要有意见了。”瓦笛坐到我身边说,“这几天,我的一个狐狸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多陪陪它。”
“你不是有魔力飞毯吗?”我说,“所有的小动物,不是一到你的魔力飞毯上,就会立马变得健康快乐吗?”“是呀,可是这只狐狸的麻烦是,它生了两只小狐狸,却突然没有奶水了。”“为什么呢?”
“因为她在思念一只狼。”
“思念一只狼?”
“对!”
“天哪!你开什么玩笑呀?狐狸怎么会思念一只狼呢?”我哈哈大笑着说,“虽说我没有本事说服爷爷不再打猎,可就算是我再无知,也知道狼会吃狐狸的。”
“我不是开玩笑!”瓦笛大声地说。
看着瓦笛气愤而伤感的样子,我突然想起瓦笛曾经说过,一只狼正在追一只小狐狸,他把飞毯及时扔了过去,那只狼不但不再吃小狐狸,还对小狐狸友好地摇尾巴,让小狐狸参观他的模样,摸他尖尖的牙,从此成了比亲兄妹还要亲的好朋友。
瓦笛看着我疑惑的表情,眼睛里闪着泪光,点点头说:“对,就是那只狼,因为飞毯的魔力,狼和狐狸成了朋友。狼像大哥哥一样疼爱小狐狸,并陪伴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后来狐狸要当妈妈了,狼承诺每天都去看狐狸,并答应以舅舅的身份,为狐狸的孩子起名字。可是狐狸生下了两只可爱的小崽子后,狼却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狐狸。”
“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瓦笛悲伤地哽咽道,“狼在去看望狐狸的时候,被你爷爷打死了!”
“狐狸知道了这件事,因为过度伤心、太思念那只狼就没有奶水了?”我问。
“是的,是这样的。”瓦笛难过地说,“开始我们都瞒着狐狸,可是狐狸竟然扔下两只需要它照顾的小狐狸,满山遍野地去找寻狼。我们不忍心再继续瞒她,结果狐狸因为太伤心就没有奶水了。”
停了一会儿,我诚恳地说:“瓦笛,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狐狸?我想去替我爷爷说声对不起……”“不可以!”瓦笛急忙摇摆着手说,“我答应过狐狸,不再和人类交往了。”“这么说,你是背着狐狸来见我的?”“是的。”“为什么呢?”“因为狐狸痛恨人类。”“不光是狐狸吧?这山上所有的动物都痛恨人类吧?”“这个……”“瓦笛,”我真诚地说,“没关系的,你不说我也知道。
人类确实太可恨了!这么美丽的大山里,本来应该是动物们的乐园,可是就因为人类的残忍和自私,有些动物在这里消失了,有些动物永远灭绝了。我……我真为自己是人类而羞愧!”
瓦笛没有否定我的话,他面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叹息了一声,便抬起头去看天上的云彩了。我知道这个小精灵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亲人、他的家,可是我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