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时候
血像晚霞奔涌 变幻
灵感像月光洒了一地
我低着头
次第写下神山 圣湖 宗喀巴
界碑 故乡 祖国
有的是图腾
有的是祖宗
——《我在写诗》
不知这场雪下了多久
不知这场雪下了多久？
不知它混沌的前生
更无法知晓缥缈的未来
就像浮世
太多悲惨的命运
不知这场雪下了多久？
把曲米辛果炮声盖住了
把红河谷烽烟盖住了
把无数叉枪 箭弩 梅特福枪盖住了
还有火炮
没有什么不被一场大雪覆盖
那数千军民的遗体
属于雪山的痛
只有洛桑顿珠活佛僧袍露出一角
像绛红色国旗
刺眼地飘
不知这场雪下了多久？
我怀揣滚烫的热情
乘一片雪花上路
在一个叫西藏的怀里曼舞
看能否走出这场大雪的孤独
照亮巡逻的路
界碑之下
站在这里
我就想
让雪域高原石头更多一些
含铁量更大一些
粉碎 高温冶炼 反复淬火
提取更多的钢
装进脊梁
让它更直 更硬
站在这里
我就想
再不回去了
山下虽然热闹
有乌鸦和喜鹊的聒噪
但我怕界碑孤独
我邀请明年暴风雪提前赶来
把我和界碑冻在一起
站成永恒
当很多人把名利视为父母
金钱看作上帝
我只愿把历经苦难的祖国
牢牢装在心里
走过老兵墓
走过老兵墓
心怀悲伤
拍一些新土
压一压青枝
多次问自己
老班长王鑫 你26岁
听说已备好结婚的喜酒
卫生员靖磊磊 你23岁
是否等到美丽姑娘的情书
老兵于辉 你17岁
耳边一定响着妈妈的叮嘱
走过老兵墓
想告诉老兵
咱哨所四年前通电了
三年前陡峭的山路拓宽了
两年前看到咱向往的体育频道
去年盖好了新营房
告别了“夏天水帘洞，冬天冰窟窿”
走过老兵墓
我对新战士讲
与以前很多次讲的一样
“这是咱哨所三位老兵，2007年3月2日，
巡逻时遭遇雪崩牺牲”
还告诉他们
像班长你对我说的一样
——永远记住战士的使命
不能把领土守小了
不能把主权守没了
子 弹
数很多遍了
60发子弹
属于一个哨所
一名班长 四名战士
闲暇时
我把子弹玩成艺术
先竖起来
次第排列
山水 故乡小院 祖国地图
呈现眼前
还像诸葛亮布阵
六排 每排10发
正好六个班
横看一条线
纵看一条线
斜看一条线
高原阳光从窗户走进来
穿在60名兄弟身上
怒放金灿灿的光芒
这是哨所独有的美景
这冰冷的钢铁
有标准的耳朵与眼睛
有我一样的呼吸和心跳
可以任意翻转 抚摸
熟练像赌徒手上的纸牌
或者喇嘛手里的佛珠
温润如玉
毕竟不是纸牌
也不是佛珠
它有狂野的内心
只要上膛 瞄准
点击 速射 连发
带着一箭封喉的使命
相信它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等于我失去一个好兄弟
面对杀戮
或者刈割
肯定毫不犹豫
我不想让军旗再有弹孔
国土浸染血迹
士兵的家
一平方米的地方 是哨位
两平方米的地方 是床铺
一平方公里的营区 是家
漫漫巡逻路
是你祖国
来自很多地方
辽宁 广东 江西
年龄差别不大
十六 十七 十八
性格迥异
严肃 活泼 内秀
远离妈妈的身影
喂猪 种菜 做饭
家乡摸不着的手
操枪 攀爬 摔打
给生病战友端饭倒茶
巡逻时嚼着高原沙粒
站岗时吞下边疆尘埃
饥渴时捡起大把冰雪
就凭这一点
你对边疆的爱
肯定超过常人
新闻说东海小丑跳梁
南海小鳖作浪
你心里想
哨卡 海礁 高山
有战士的地方
是家 是国 是爹娘
绝不允许被侵扰
即使一束生病的月光
无数次走过这座山
每月
我走过这座山
有时格桑吐艳 有时雪花漫天
每星期
我走过这座山
或者皓月当空 或者弯月如弓
每个早晨
我走过这座山
风里也好 雪里也罢
走过这座山的时候
觉得自己像回家的主人
羊肠小道畅开臂膀
无数颗石砾脚下私语
风像活泼的儿子
把欢愉托给一山野草
动作夸张地跳舞
表示欢迎
我熟悉这座山的一切
即使两只蚂蚁打架
或一枚石头转身
真的
像熟悉山下营区的军号
起床 出操 就寝
紧急集合
也像熟悉生死相依的战友
有的姓李 有的姓王 有的姓张
我不是这座山的主人
但山巅之上有我的生命
写着大红“中国”的界碑
刻着精美国徽的图腾
绷紧我神经
雪天或雨天
黄昏或黎明
我要她做无人打扰的梦
列车驶过你家乡
列车驶过你家乡
不像以前
你在出站口迎接 寒暄
替我拎包
饺子 莜面栲栳栳 清炖羊杂
杏花美酒
氤氲的饭香
边吃边聊
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列车驶过你家乡
你不在家
高瘫父亲 多病母亲
咿呀学语的幼儿
忙里忙外的妻子
我能想象等你电话 信息和回家的焦急
我哪里敢看？
列车驶过你家乡
我双手掩面
匆匆逃离
怕他们追问
“ 你们是最好的战友，他为何不回家？”
我打死都不敢说出真话
——他和军装
已融入雪山
留在天上西藏
乃堆拉
巨石突兀
牵手相连
结成一本厚重的书
狂风嘶鸣成烈马
大雪书写狂躁
铿锵落地
发出金属撞击的轰鸣
曲米辛果屠杀 红河谷兵败
宗山炮痕 中印之战
血光与硝烟交织
奔腾如潮
让一个民族不忍卒读
狡诈阴谋
残暴铁蹄
狼烟 泪水 绝望
乘风而去
远了
更远了
几人回首？
按前世相约
大碗喝酒的兄弟
现在集结
在曾血流成河的地方
持枪而来
记着带上阳光和性格
手持青锋 雪山论剑
对酒残阳 长风当歌
向这片热土长跪
向尚未走远的英烈
捂心致敬
但不只是致敬
在你墓前
经常想起你
不只清明
这个节令
我必须看你
相信今天你醒着
眼眸犀利
像巡逻和站岗时一样
不放过蛛丝马迹
站在墓前
有些心酸
“阎明之墓”下小草泛着新绿
没有两样
只是墓碑下
我如数家珍
五张照片
把你一生分割
18岁在故乡 9年在西藏
一套军装 有些沧桑
一部相机
装满你眼里最美边防
卑微地站着 是我
无愧地躺着 是你
面对面
2003年2月21日就在眼前
早饭后你带三名战士巡逻
过隘口时突遇雪崩
团部组织两个连挖了三天
仅揭开山体一角
很多人累倒 冻伤
绝望的泪水
结成盔甲……
在你墓前
寥寥几个字
总觉得孤单
对 话
弥天的雪问界碑
你滚烫的血肉是啥做的
不怕冻？
狂躁的风问界碑
你挺直的腰是啥做的
吹不倒？
震耳的雷问界碑
你昂扬的头颅是啥做的
不怕劈？
界碑一一回答
血肉是历代将士生命做的
腰是祖先被杀戮后屈辱做的
头颅是中华民族魂魄做的
雪
风
雷认命了
遥望界碑
巍然屹立
驻地乌鸦
因为名声
被人讨厌
由于色泽
我把你注意
枯树 墙头 玛尼堆
紧缩身子 压低头颅
知道体形
不像天鹅窈窕地舞
明白歌喉
不像鹦鹉讨好地唱
只好一声不吭
像一坨不合时宜的牛粪
怕惊扰过路的风
煤一样的邻居
煤一样的命运
有时想起你就是我
是我的战友
远离母亲 隔开故乡
风雪为伴 巡逻山川
常被霓虹遗忘
被富人鄙视
却留恋脚下的土地
挚爱单调的绿色
眺望的姿势
眺望的姿势
适宜高处
视野肯定开阔
比如青藏
青藏之上
那曲 阿里
泽当 日喀则
风的体温比刀锋还冷
春的脚步比蜗牛还慢
眺望的姿势
调动全身无数眼睛
铁马冰河 甲午沉舰
胡马阴山 虎门销烟
次第播放
燃烧的烽火
交织的狼烟
烧焦母亲的天空
眺望的姿势
是界碑的姿势
多少山 多少雪
多少天 多少蓝
一路陪伴
查果拉 乃堆拉
甘巴拉 神仙湾……
哨所名称拗口
地点不为人知
你是我的天堂
我是你的国王
背水兵
山顶有屋
准确说是哨所
屋旁有人
膜拜无数座冰峰
胸前望远镜
手里握枪 子弹满膛
紧紧挨着
能听到狂野心跳
没有入睡
山下是湖
湖面结冰
冰一直沉睡
10只布谷鸟都唤不醒
山上山下
兵用脚连起来
每天大锤砸冰
用筐背上山 每天两趟
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加热 融冰
保证油机发电 机器运转
其次做饭
每人两瓢水
喝 洗脸 再洗脚
最后冲厕所
兵的嘴像桦树皮
每次爬到山腰
兵要去不远处的坟前放块冰
拭去“王海辉之墓”碑上的雪
接着上山
班长说王海辉也是背水兵
上世纪八十年代被飓风刮下悬崖
连同背上的冰
山 望
见证枪炮如雷的雪山
看到烧杀抢掠的雪山
听到痛苦呻吟的雪山
为何沉默？
一次次看你
总看不到尽头
盈满泪水与苦涩的雪山
承载别离和阻隔的雪山
无数次脚步丈量的雪山
一次次望你
总望不到头颅
亘古洁白
覆盖所有疼痛
终年孝服
到底藏匿多少记忆？
一脸肃穆
可在追忆未干的血迹？
冷峻目光
可在等候
雪山的那边
一列持枪战士出现？
说“八一”
“八一”和“一八”
像关公斗秦琼
非要比较
很多人喜欢“一八”
连做梦的呓语
“要发”“要发”
再变成“八一”
心总会发颤
内涵也显得色彩斑斓
说大些
是骨骼
撑起广袤中国的脊梁
说小些
是血液
只在戍边人血管里奔涌
探亲路
说是不难
怎么能不难
说是不想
怎么能不想
这边襁褓里婴儿
那边他在雪域高原
家乡黎明与往常一样
孕育新的喧嚣
你趁婴儿熟睡
去找漠漠边关雕像
想用如水眼眸
给雄性边疆一缕柔情
“318国道”长啊
长过孟姜女眼泪
它接纳了你
像接纳很多人一样
想象初见时的羞涩戛然而止
惊喜凝固
孩子满月照片像飘飞的经幡
战士们让带的香肠四处散落……
苍茫雪山
见证了多少别离聚散？
还是以前表情
冷峻 肃穆
透着彻骨的寒
我一直深信
卡若拉冰川十万里晶莹
是无数边防人用泪浇灌而成
高 处
高处的事物总比低处好
比如飞翔的鸟 自由的云
五彩的虹
主席台上的官员
通向高处的过程也是好的
比如升腾的桑烟 追赶的高楼
茁壮的禾苗
冉冉升起的国旗
雪山之巅的哨所
哨所旁的兄弟
高过雪莲
高在云端
羡慕你与雄鹰为伴
在高处
不像很多官员张狂任性
不像明星绯闻不断
站在高处
其实想更好俯瞰低处
不放过幽灵窥视
目光向下
泪水向下
悲悯向下
山
山实在太多了
就要说
电话里山 日记里山
照片上山 情书里山
无数座山
像静止的羊群
山上的兵就有羊倌的气度
抬头挺胸如同将军
山实在太多了
就要数
像张衡数星星一样
用各自方言
加上所有的指头
枪和子弹
山实在太多了
还要想
胡马阴山 贺兰山缺
宗山失陷 老山浴血
太行山铁蹄
喀喇昆仑山争夺
喜马拉雅山惨烈
……
比山还高的炮火
比山还多的硝烟
让无数同胞变成小山
一个民族的泪结成戎布冰川
说山
数山
想山
山上的兵把自己当成卧薪的勾践
边关事情
染红拉布吉康峰万年积雪的
是思念的泪
还是火红的杜鹃？
融化雍则绿错湖千年坚冰的
是中箭的相思
还是形影不离的钢枪？
所有残酷因素
都在这里集结
奇寒 缺氧 塌方 雪崩
供给中断
所有战争元素
都在这里布阵
曲米辛果屠杀 宗山炮火
红河谷铁骑 中印反击战
雪山彻骨疼痛
注定需要绿色
每一座山
无论哪个角度
都有母亲的慈爱
不管怎样变换角度
都有父亲的坚毅
站岗 放哨 巡逻
多么简单
巡逻 放哨 站岗
多么平凡
日日爬冰卧雪
夜夜目光如炬
雪海痴心不改
把家国柔柔软软放在心里
放飞诗行
每一个字
变成雪花
落在哨所
让放下钢枪的手捧起
每一行诗
变成格桑梅朵
卑微的花瓣
只在士兵眼前绽放
这文字穿着蹩脚的外衣
像天鹅群里土鸡
奥斯卡盛典上乞丐
但不能不说
是祈祷
是
等身长头
不厌其烦地写雪山与界碑
絮絮叨叨讲述钢枪与哨所
令人生厌地回味死亡和惨败
请你原谅
像理解雪山洁白一样
此刻 此生
边关 诗行
文字 钢枪
是我今生的魂
闭眼的时候
它是母亲的眼神
睁眼的时候
是父亲的脊梁
遥望哨所
孤零零地站着
像遗弃的孩子
在天地间
远望 是一粒喘息的甲虫
更近一些
像不规则的纸箱
每次巡逻
没有我们牵扯
总怕被飓风借走
如果这样
十万里边关何处存放？
孤零零的静
没有炊烟
落魄的矗立
在群峰一隅
不合时宜的钢筋水泥
孤单
酷寒
忍耐
装满使命 不留空隙
雪山的大海 注定
有人忽略
有人窥探
有人图谋不轨
有人视为生命
兵父亲
见到了
通过她羞涩的表情
的确见到了
通过她凸起的腹部臃肿的身影
多次梦见他恬静地睡觉
悠闲地吃奶
奶声奶气地哭闹
他即将到来对你绝对是大事
你感到比国王莅临还隆重
汇款给爱人补充营养
寄资料加强胎教
提前半年筹划探亲事宜
比如到连队请假
机关填表 批假
给娘俩带丰盛的物品
如何乘车
再转火车或飞机
多少次想着进家门的场景
孩子静静地睡
爱人甜甜地笑……
任务不打招呼
接踵而至
工作像河水源源不断
行程一次又一次推延
那天太阳明媚
与所有日子一样
玛尼堆站着 像一位世故老人
经幡飞舞
像卓玛绽放心事
你留在兵的岗位
隔开故乡
和瓜熟落蒂的他
这一天磕长头的人很多
没人为你祈福
称职的边防军人
有人喊你爸爸
你不应答
不称职的父亲
名字叫兵
品 味
大雪封山
对哨所和兵来说
最适合品味
——品味雪
无穷无尽的白
这静止的羊群
团结得让人窒息
——品味风
它们助跑着
比赛吼叫
追赶爱情
兵必须聆听杂音
青锋出鞘
——品味枪
枪在这里私语 扎堆
数着体内子弹
谈论苍茫与张力
说界碑应该高过星月的话题
边陲鼾声平稳
——品味年
春晚 守岁
灯笼 团圆
北方水饺 南方汤圆
妈妈做的年夜饭
对兵是奢望
哨所那豆柔软的烛光
兵能品味成北斗 启明
或者太阳
走在不老河山
睡梦里
山比父亲肩膀高多了
一身苍茫
你站在山上
回忆里
湖比母亲年轻时的脸还要平滑
蓝宝石的色泽
你常湖边饮马
照片上
河比爷爷奶奶皱纹加起来还深
大浪排空的气势
与枪脉搏相同
与你气息相投
你说山很高
我知道
再高也要爬
你说河很险
我知道
再险也得趟
你说累的时候枪比泰山还沉
咋能不沉？它是
先辈汪洋的血
河山无助的泪
人民殷殷地嘱托
巡逻路
领域宽广
有浩大的落日和月光
注定属于宋词
在平平仄仄里延伸
眼眸如鹰
反复审视边疆容颜
步伐铿锵
触摸边境粗糙胴体
巡逻的路
前世已经注定
适宜喧哗之外
星月之下
雪山之上
一个叫界碑的头颅
站成图腾
月瘦之夜
它流着过去的泪
多像委屈的孩子
哭泣肯定很多人听不见
只有兵能窃窃私语
密不透风的相拥
像患难夫妻
每天每天
每夜每夜
一个个持枪走动的身影
像手帕
擦干界碑眼泪
像梭锤
缝补边境曾被撕裂的伤痕
詹娘舍哨所
滚动的云 像流动的雪
无垠的雪 是静止的云
终年飓风
哮喘般如影相随
掠过乃堆拉 查果拉
詹娘舍哨所
“詹娘舍”
“雄鹰飞不过去的地方”
嘴唇青紫的汉子
头发稀疏的汉子
指甲凹陷的汉子
隔绝山巅
狂风吹灭人间烟火
抒写隐忍
六十年痴心不改
没绿色
罐头盒里种青稞
没鸟鸣
把风当扎什伦布寺的法螺
没有花
詹娘舍是云端的花盆
绽放一种花叫雪莲
守护一片热土是青藏高原
看 你
看你 浩淼海边
是一粒沙的平凡
看你 苍茫雪山
是一瓣雪花的普通
看你
把你看成乡村的庄稼
身边是劳作的父亲
看你
把你看成村口柳树
搀扶白发的母亲
冰雪中搓雪取暖
荒野里嚼冰止渴
危难时搏击艰险
巡逻时手脚并用地攀爬
匍匐的姿势
我想起朝圣的信徒
三步一叩首
从远方来
走向心中的佛
其实你也是虔诚的信徒
有自己的佛
已经皈依
佛的名字叫家国
山 魂
唐古拉 神仙湾 甘巴拉
海拔五千多米
还能高吗？
那场亿万年前的大雪
仍在纷飞
让你前世波谲云诡
今生苍茫缥缈
沱沱河 象泉河 年楚河
稳重练达
为何没有表情？
吼声凄厉
是高唱 还是哭泣
清冽的泪
结成亘古盔甲
河流 雪山 冰川
钢枪 哨所 界碑
看穿你深邃
要用多少热情？
仰望你眼眸
要用多少耐心？
爬上你山巅
需要多少青春？
看
我的兄弟
东边皎洁的月亮
西边如血的残阳
多像咱们换岗
边疆行吟
远处是山 近处是山
山上是雪 山下是雪
无穷无尽的白
像空灵的心
与天最近
与心最亲
如果你像执着的夸父 踽踽前行
次第看见
孤单的界碑
冷风里嘶鸣的铁丝网
爬行的战士
钢枪 军犬
苦难雪峰 缺少点缀
数次枪炮成山
血流成河 如今
烽烟飘过珠穆朗玛峰
引起几次不为人知的雪崩
枪炮巨响
渐行渐远
像“杀戮”“掠夺”“焚烧”这些词一样
走出很多人字典
先辈彻骨体验
在博物馆冬眠
如果你还像执着的夸父
饮尽多钦湖水
继续前行
扑向欲望的双臂可否放缓
装满名利的目光暂请收回
目送那列巡逻的战士
走近 走远
哥 们
哥们就是哥们
周末或节假日
凉拌猪耳 炖羊杂 拌牛肉 炸花生
边吃边喝 边喝边聊
有时啥也不说
心暖暖地相拥
哥们来家里
不用大操大办
碰啥吃啥 吃啥都香
哥们在家里不会正襟危坐
斜倾 侧躺
跷二郎腿
天南海北神侃 彻夜不眠
哥们在最不该走时走了
军服破旧
留下比珠峰雪还厚的苦难
久病母亲 高瘫父亲
即将分娩的妻子
哥们就是哥们
用另一种方式相聚
第一次梦见他笑容依旧 声音洪亮
“没事没事，这不好好的吗？看你苦瓜脸”
第二次梦见他款款而来
紧紧相拥
耳边是呼出的热气和熟悉的中音
“都胡说呢，只是擦破一点皮”
狠狠砸他一拳
喜极而泣
第三次梦见他一身哈达
持枪挺立
与以前无数次一样
他不允许自己走神
近看像圣洁的玛尼堆
远看是圣洁的玛尼堆
我在写诗
那一天风是脱缰的马
狂叫着掠过
我在哨所写诗
托风发表
那一天雪像天使
把世上坑蒙拐骗覆盖
我在巡逻路上写诗
想叫文字如雪花干净
那一天我是揉碎的树叶
一身泥水
在雅鲁藏布江畔写诗
泪水轰然滚落
溅起冲天巨浪
泾渭分明
枪是指定的笔
经幡是唯一的纸
写诗的时候
血像晚霞奔涌 变幻
灵感像月光洒了一地
我低着头
次第写下神山 圣湖 宗喀巴
界碑 故乡 祖国
有的是图腾
有的是祖宗
擦拭界碑
优美胴体
就在眼前
我尽情地抚摸
她没有任何扭捏
向我敞开心扉
这神圣时刻
我想她站立的地方
风大 雪厚 草稀
50年前 500年前 5000年前
谁在这里放牧
谁在这里看雪？
想她为何在这里
在这里就不得不想到血
狂野的冰雹
铺天盖地撒过来
与多少青葱一样的身体
激情相拥
血喷涌而出
灿若夕阳
艳如桃花
还想让她永远站立
不要倒下 或者移动
你知道
她命运多舛
注定虎狼为邻
不要奢侈谁的善良
不要祈求
虎狼以草为食
想毫发无损
只能箭弩上弦
刀斧锐利
抚摸她 擦拭她
像抚平母亲满脸皱纹
用所有庄严和认真
不放过细节与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