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蛋蛋,文文要吃蛋蛋!”
“没有蛋蛋,不是给你说了!”
“有,有蛋蛋,文文饿……”
“这两个鸡蛋是你大哥和二哥的,你大哥今天要收庄稼,要干活,必须吃个鸡蛋,你二哥过几天就考试了,营养要跟得上!”
“呜……蛋蛋……妈妈坏……”
一位农村妇女将搪瓷盘里的两枚鸡蛋头也不回地端走了,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哭,此刻已成了大花脸。
“文文,来,你来。”一个半大后生悄悄走了过来拍了下小女孩的肩头。
“二哥?”小女孩抹了把眼泪。
“嘘!”
“什么呀?”
“给你,拿着吃吧,一会把皮丢到炉灰里去,别被妈看见!”一枚光滑漂亮的鸡蛋在男孩的掌心中呈现出来。
“蛋蛋!哦,那你怎么不吃啊?妈给你的。”
“叫你吃你就吃,我昨天刚吃过,吃腻了。”说罢男孩一溜烟儿跑去上学了。
小女孩痴痴地望了会儿小男孩远去的背影,立马仔细地拨着蛋壳,认真地享用起这美食,指甲缝上的残渣都要舔的干干净净。
“唉,当初我就不同意抱一个闺女,就你非说老了要有个闺女照应,儿子太直……你看这……抱了又喂不饱,造孽呀……”
“行了老徐!这小丫头片子嘴可真叼,非要捡好的吃,看我不过去把她的嘴给……”
“你干嘛!老婆子!老二给的又不是她要的,娃儿有啥错?要怪就怪我这当爹的没本事,就会种地,唉!”
“要不是过几天老二就要考初中了,我连他的腿也打断!没出息!”
“你嘴上就积点德吧,好歹也是当妈的。”
“当妈的怎么了,不是我你们几个早就喝西北风去吧,你妈好找你妈去,你看看你爹你妈最后给过你的那三个姐姐一个子儿没?”
男人透过门缝望了一眼火炉旁掩埋蛋壳的闺女,将头深深埋下,没再说一句话。
“可雯姐,其实我真的特佩服你这种人。”
“哦?是吗?我哪种人?”徐可雯眼里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心事。
“就那种很自立,敢和命运斗争的人!噢!还透着知性的美,嗯……别看比我大,但有时却又像小女孩一样温柔可爱。”这个阳光的大男孩自顾自地说着,眼里放着光。
“比如?”
“比如……说小时候你叫徐文,你嫌这个名字字不好看也不好听,就在高中县城里读书时偷偷拿户口本改成了现在的徐可雯,你看这名字,一下子就高大上了起来!”
“怎么,可雯这两个字很高大上吗?”对方笑得合不拢嘴了。
“现在看好像也不那么突出,但你想啊,在二十年前,尤其是在农村,这个名字可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多洋气!”
“就你嘴甜!”可雯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男孩的头。
“是真的呀,而且,你家里不让你读大学,逼你撕了录取通知书,你自己却没有放弃,利用外出打工的机会攒钱,又重读了大学,圆了自己的梦,真了不起!”
“行了,你不也是大学生吗?咱俩一样!”
“不!不一样,我家里条件比你好那么多,上个大学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哪像你那么辛苦,又干农活还又被你那妈偏心对待,你爹窝囊,你大哥又麻木不仁,要不是你二哥……”
“瞎说,那有啥偏心,我二哥是老给我鸡蛋吃,对我非常好,但他们也没……”
“姐,好了,我不说了,明明你自己告诉我的,又不允许人家说……”大男孩鼓起了腮帮子。
“好了,你也很优秀,你看你自学医学,还会画画,比你姐姐我优秀多了!”
“我优秀啥?儿时的经历虽不像姐你那么坎坷,但温馨舒适的童年也让我对物质没有那么的渴望,甚至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在公司里也总感觉找不到位置,闲暇之余只好搞点兴趣爱好,却也不能足以变成吃饭的本事,也就是能给办公室那些妇女看看她们孩子的感冒咳嗽啥的……”说到这里,男孩眼中的光暗淡了许多。
“别这么想,你比你那些同龄人优秀多了!否则……”
“否则什么?”
“呃……没什么,小谭,时候不早了,你姐夫也该回家了,我要回去准备晚饭了。”
“嗯……哦,好吧。”小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雯,今晚……咱们……”奥和伟边解着衬衣的扣子,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的头还疼吗?”可雯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问道。
“嗨!你不问我都忘了这件事了,早好了,你看,一点事儿没有了,就是个心理作用!那今晚?”
“以后别再问了,从今以后,我都想分床睡。”可雯一字一字坚定地说着。
“可……你真不打算要孩子了?即便现在要,你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再晚可就……”奥和伟真的急了。
“可就怎么样?如果我不能给孩子一个温暖、和谐、完整的家,每天只有争吵、猜疑的话,还不如别让孩子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一向冷静、知性的可雯居然歇斯底里起来。
奥和伟没敢再说话,默默地走进书房,关上门,双手捂住已经不疼的头上,陷入痛苦中。
“文文,来,你看这是什么?”
“哇!好多蛋蛋!”
“嘘,小声点!”
“二哥,你哪来的呀?”
“二哥考上重点中学了,要到县城里读书去,咱妈给我带了好多鸡蛋,太重了我拿不了,给你留几个,你藏起来,别一天就吃光……慢点吃!慢点!别噎着了。”
“好你个徐二蛋,你要不吃你就给老娘放下,枉了我一番心血!你妹这么小,不干活也不读书,吃什么鸡蛋!”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那个“疯”女人。
“妈,妹妹正因为小,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
“要什么?连你也敢教训老娘了,果然是翅膀硬了,要到县城里去了!先吧话给你搁在这,今天要是把你的狗腿打断了,你就拄着拐去县城吧!”妈妈此刻像魔鬼一样呲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
文文害怕极了,失声边哭边大喊:“妈!别打二哥,别打二哥!”
“可雯、可雯!”
“妈!别打二哥!”
“可雯,醒醒!可雯!”
可雯浑身一抖,突然惊坐起来,满头大汗地望着床边坐着的和伟,方知又是梦。
和伟拿了张纸巾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小声地说:“又做这个梦了?不过最近你好像好久没做了。”
“是吗?”可雯惊魂未定,再没有说话,只是紧闭着双眼,一个疑问在心里不停地旋转——不应该啊?
已经是分居的第31天,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但徐可雯似乎没有半点心软,奥和伟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但对方仍旧无动于衷。这天公司的例会刚刚结束,秘书小张又在四下没人时,在奥和伟耳畔低语:“奥总,这段时间您的头应该不疼了吧?”
奥和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
“讨厌……头不疼了,心也不疼人家了吗?”小张撒起了娇。
“这……”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是一个重要的来电,是奥和伟父亲的主治医生的电话。“喂,王主任啊!”和伟向小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小张便嘴一撅、一跺脚,走向了一边。“王主任,我在听呢,是不是我父亲复查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哦,好,您说……哦……哦……”
小张看奥总也没搭理她,回过头来,看见这个平日高大强壮的男人突然似乎变得虚弱不堪、面色凝重。
“我明白了,王主任,您是肿瘤专家中的专家,经验丰富,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最适合我父亲的治疗方案,钱不是问题,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让我父亲坚持下来,他还没抱上孙子呢!”
只听的电话那头又轻声细语了几句便挂断了,往日趾高气昂的奥总弓着身子,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小张战战兢兢地凑过去问道:“奥总,是您父亲的复查结果出来了?”
“没错,转移了。”奥总闭着眼,长吁了一口。
“啊?”小张不是很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已能猜到这是个坏消息。
“你先走吧,这段时间都不要来烦我,我想静一静。”说完,和伟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
“爸,干嘛呢?”
“和伟啊!躺着呢,也不知咋地腿这两天越来越疼,你妈正给我揉着呢!前几天医院复查的时候还觉得没啥事,也就没说。对了,复查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
“哦,结果呀……对,是出来了,还不错,医生说爸您恢复得挺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医生说根据您的恢复进度需要调整下治疗方案,可能过几天咱们需要再去医院具体……”
“没事,和伟啊,不要操心爸这里。爸虽说辛苦了大半辈子,但也凭你享了不少清福了,不亏了。”
“爸,你别这样说,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
“这些都没关系,爸全力配合你们的治疗,只是,爸心里一直的遗憾你也知道,可雯现在有动静了吗?先是你们事业忙,后来又是可雯身体不好,现在她身体也调理好了,童乐也上市了,你们得抓紧啊!我还想在这把老骨头入土前看一眼孙子长啥样呢!”
“好、好,爸,您别操心,好好养病,抱孙子的事不会太久了,这个月我还和可雯商量着呢!没准下个月就有动静了!明天一早我派司机来接您和我妈,咱们一起去医院先把您的病彻底看好,您好抱孙子!”
电话终于挂断了,奥和伟苦笑着感叹自己真是个好演员,瞎话不仅是给老婆编得圆溜,如今给老父亲也是信口拈来。随即他便蹲了下去,埋低了头。他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而且时日已经不多了。腿疼会不会就是肿瘤疯狂扩散开始压迫神经导致的?奥和伟不敢多想,老父亲能等得住抱孙子吗?可雯那里,还坚决不让碰她呢,更别说要孩子了……奥和伟的头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