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剩下的财产都捐了,捐给那个啥……希望、希望……”
“希望工程?你要捐资助学?”
“对对,就是给学校捐了,最穷最穷的那种。让那些孩子能读得起书,别像我一样没文化,给人家打工受苦,就是中了奖有了钱都用不了、花不好。”
“都捐了?”
“对,都捐了!”
“一分不留?”
“对!一分不留……嗯,或者,可以稍微留个几万也行!”
“这你可要想清楚,捐了就不能后悔了,你可好不容才中的这奖摆脱了贫穷……”
“早就想清楚了,过去我以为我不快乐是因为没钱,钱一定能让我快乐,可等我有了钱才知道,原来钱是能解决我的烦恼,但只是一部分,也就是个没房没车、吃穿住行的烦恼,其他的烦恼不一定能解决,而且还给我带来了更多的烦恼,还不如没钱的时候快乐呢!至少那时候有家有朋友……”
“那你还留那几万干嘛?那不是留烦恼吗?”
“那是给我父母养老的,他们反正也住不惯这钢筋混凝土打的牢房,回农村去也好,种种地、喂喂猪,我们老家那儿医保也有,几万也够他们养老了。”
“那真不给自己留点儿啊!”
“不留!留了那婆娘的小白脸还惦记!我捐赠协议都找律师起草好了,这下我都捐了,看他滚不滚蛋!说不定我这婆娘还能认清他的嘴脸,对我回心转意。”说着,汉子就低头似乎要翻协议。
“哈哈,看你是个粗人,倒还有几分痴心啊!你这捐了可就不能后悔了,你真不难受?”
“难受啊!白花花的钱都捐了,怎么能不难受呢?”
“那难受怎么办?”
“找你啊!不然我为啥来你这啊?你这不‘记忆公司’吗?”说着,暴发户把刚拿出来的协议往桌子上一拍,眼睛瞪大望着齐越。
“噢,光听你的故事了,差点把自己是干啥的忘了!对呀,我可以删除掉你暴富、捐款这一部分记忆呀!”齐越笑着拍了拍脑门。
“对呀!”
“你这真是聪明啊!这样一来,你想不起来曾经有钱的事,你就不难受了!”
“对呀!”
“然后你就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去买彩票了!”
“对呀!哎,不对!我再买彩票再中奖,这不又白折腾了吗?”
“可你要是删除了记忆,那不就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所以一夜暴富的梦想还会唆使你继续投资彩票事业啊!不过要想再中,那就几乎比登天还难了,你买了怕也是白买,毕竟你中过一次了,还是那么大的奖。”
“再没别的办法了吗?连我这买彩票的念头也给删了!”
“这个真没办法!你这是欲望,人性深处的欲望,不是记忆,没办法删!”
“唉,管他吧,我也就这命了!能删啥删上个啥!”
“不过我们公司办这业务的规则还得先和你说一下,要想删除自己的记忆,还得删除别人的一段记忆,而且要搞到那个人的一根头发,我们要通过DNA前沿技术来摄取记忆,懂吗?”
“不懂!不过太好了!”
“什么?”齐越被这一惊一乍搞懵了。
“太好了!我正愁我这婆娘万一还惦记那点钱怎么办呢!这下好了,我现在就回家去,揪一根她的头发还有啥难的,上次打架抓下来她一把头发呢!”男人兴冲冲地站起来,这就准备走。
“别急,你的协议还在桌上呢!回家准备好明天再来找我。”说着,齐越拿起协议一边递了过去,一边瞅了一眼,上面写着:捐赠人李拉柱。
“没问题,可能得明天下午过来,上午要把捐赠的事落实了,然后拿了我那婆娘头发就过来!”说完,李拉柱夹着包扭头就走。
“哎,李大哥!”
“又咋了?”
“你回家前,最好先给嫂子打个电话!”
“啊?嗨!这你就别瞎操心了!”
“一根就够了……”齐越还想再说一句,李拉柱已经像踩着风火轮一般离开了。
齐越望着敞开的大门,无奈地笑着:“好个李拉柱呀,真是拉都拉不住……”
齐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回味着刚才的对话,突然,他觉得李拉柱还是个蛮有魄力又可爱的西北汉子。拉柱,这个乡土气息极其浓郁的名字,似乎突然又有点拉风呢!那汉子的形象,也竟像一根巨大的擎天石柱一般,在齐越心中瞬间高大了起来。
太阳照常升起,又经历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齐越萎靡不振地起来打扫着房间。昨晚没有休息好,让他已经无暇再去想田诗的事情,毕竟昨晚他已想得太多了。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齐越放下了手中的扫把,难道李拉柱这会儿就来了?不是说下午吗?
齐越匆匆过去开门,结果眼前却是满脸泪痕,神情呆讷的田诗。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再不来了呢!”
“我……”田诗站在门口不动,欲言又止。
“你又想不开了?别哭,进来说。”齐越一把将田诗拽了进来,“但我又想着你肯定还会来,果然吧!毕竟主人能保住你母亲的命,所以我觉得你肯定迟早会回来的!”
“不用了,我妈的命,不用你那个主人保了……”
“为什么?”
“因为……”田诗一刹那泪水又夺眶而出,“她昨晚已经去世了……”
“啊?怎么回事?”齐越大惊失色问道。
“应该是心梗,我出事那天前,我妈就说过喘气有点困难,我还想着去腾出空就带她去医院再检查下心脏,老毛病了,可没想到我这边出事了,她那里也突然……”
“唉,怎么会这样……那谁替你妈……”
“收尸是吧?”田诗哽咽着一边擦泪一边说:“还有我弟呢!只是我妈生病他很少管。家里人从小就宠着他,他是只管和父母要钱啃老,自从我爸前些年走了之后他就只有要钱的时候过来。这下我和我妈都解脱了,也让他小子最后尽上点儿责任吧……”
说完这句,田诗竟又扑在了齐越肩膀上抽泣起来。
齐越本就听着心都软成了一堆,这下见田诗扑过来,身体瞬间又僵作一块,只好默默把纸巾递给田诗,顺势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慰。不过说来也怪,齐越的手拍在田姑娘这肥胖的身躯上,居然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粗糙厚实,相反却是有些光滑绵软。
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油然而生,齐越赶紧眨巴了下眼睛、缓了缓神,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外表丑陋的田诗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而且是在这种悲伤的时刻。
而此刻伏在齐越肩膀上的田诗,噙着泪花,却偷偷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露出了微微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