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繁走路的动作还是有些迟缓,好不容易扶着柔兆的手坐下来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几位小师傅不必多礼,快请坐,想吃什么便跟小桃说,千万不要拘束,只当是在家中便好。”
话落,郁雪繁冲着著雍摆了下手,著雍心领神会,站起身后向侧旁边退了两步,而后低眉敛首的站到了一旁。
著雍这心也是悬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
他这都挨了好几日了,最初的时候,他还怀揣着一点希望,郁雪繁会给他派个什么差事,他这一办差,就可以脱身了!
可谁知道,郁雪繁似是已经将他忘了一般,压根儿就没有再提过了!
就在著雍已然没有指望的时候,小桃竟然来了,说是夫人想要见一见那几个小沙弥,让他快些带着他们一同去下堂候着。
著雍不知郁雪繁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是忐忑不已,不知接下里会发生什么。
倒是那三个小沙弥,甚是沉得住气!三个人当中,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也不过才四五岁而已,但他们稚嫩的脸庞之上,竟然尽是一派大人模样。
郁雪繁看着那个稍稍大一些的小沙弥,他倒是看着有些眼熟,仔细想想,这不正是那日她与莫逸晨一同去禅寺的时候,迎他们入内的那个小沙弥吗?
那个小沙弥也认出郁雪繁,这么多日子了,他竟然不知道这大宅子的主人家,竟然就是晋国公?
可……这不是齐国公府吗?
小沙弥虽然心中疑惑不解,可面上依旧沉着冷静,向前一步站定脚,再次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而后开口应声。
“小僧给晋国公夫人见礼,夫人仁厚,虽然准了小僧与师弟们可以不必拘礼,可这深宅大院于您而言是家,但小僧的家却是已然被贼人付之一炬!”
郁雪繁乍听闻小沙弥这话,忍不住心中叹了一声,小小年纪,这话跟的倒是分毫不差!
不得不说,归俗道人教出来的徒弟真是值得一夸!
在朝中忠臣的府邸见主人家,既没有丝毫的畏惧,也不见心虚,倒是仍旧能够维持住自己最初的立场,这一张口,便将是非对错和来由责任都说的一清二楚!
郁雪繁嘴角渐渐浮现起一丝笑意,目光不经意从著雍身上一扫而过。
她虽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可只这一眼,著雍却是浑身一凛,咬着牙的恨不能将这三个小沙弥绑成一团然后有多远扔多远!
好歹这几日都是他陪着他们的,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没成想,这一见到郁雪繁,他们倒好,张嘴就先告状,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带头的那个混小子,句句话都能戳到肉里!郁雪繁若是被戳疼了,那还不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到时候,他可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想,著雍自然越发的忐忑不安。偷眼观瞧郁雪繁的神色,好在她面上一如既往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郁雪繁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开口轻声问了一句。
“小师傅有礼,只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和身后的这两位小师傅?”
“劳夫人垂询,小僧法号度东,这是小僧的三师弟度西,和五师弟度难。”
郁雪繁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这大师兄叫度东,三师弟叫度西,五师弟度难,那……没来的二师弟和四师弟,便是度南和度北了?
这归俗道人还真是有趣,“度一切苦厄,于四方之内。因执念不灭,遭苦难缠身。”
果然是寓意深远的好法号,这应该也是归俗道人的心愿吧?
只是……他试想度四方苦难,那这个念想,又是否能够算是一种执念呢?
心神回转,郁雪繁微微勾了勾嘴角,而后慵懒的低垂这眼睑,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度东小师傅方才那番话听着确是有理,可本夫人仍旧有些不太明白,还望度东小师傅不吝赐教。本夫人也曾闲来无事翻看过《心经》,且记得上面有一句是:观自在菩萨……这便是说既能五蕴皆空,自然无分身处何处,衣食如何。佛不在口而在心,心中若有佛,修罗场亦可塑金身。不知……小师傅觉得本夫人所言可对?”
郁雪繁碍着身子虚弱,本就中气不足,说起话来的时候,语气亦是十分轻缓,不带一丝威势。
不过,好在她口齿清晰,字字句句条理分明,丝丝入扣,一番话说的深入浅出,完全没有哄骗小孩子,抑或是强词夺理的感觉。
郁雪繁正是听了度东之言,才会是这个态度与他交谈。
原本,郁雪繁只以为这几个小沙弥虽然有些真本事,也激灵聪慧带着些狡猾的小心思。
可说到底了,他们终究是几个孩子而已。对待孩子,“哄”,当然是首当其冲要用到的手段。当然,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有些时候,“打”才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直接的!
但今儿个遇到的这几个小孩子,打是一定打不得的,骂也说不上,哄吧,他们是定然不吃这一套的,!
思来想去,那就只剩下讲道理了!
著雍低眉敛首站在一旁听着,郁雪繁话音刚落,他的心里便咯噔一声,而后忽的有种难以名状的窃喜的感觉!
方才,郁雪繁十分客气的让度东他们三个可以不必拘礼,只当这里是家一样,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说就好。
可她分明一番好意,但到了度东这里,却是冷冷的碰了一鼻子灰!
度东不但不领情,还直言说道,这偌大的府邸不过就是个宅子而已,或许这里对郁雪繁来说是家,但他们却不能忘记,这里便是再好,也不如他们的禅寺!
且郁雪繁便是那个偷到放火的贼人的主子!
她若是想凭借着三言两语的好话,便妄图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抹掉,那是不可能的!
郁雪繁的一番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她不但没有恼怒,倒是愈发沉得住气。仍旧是和言语色,温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