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越过森林和高楼大厦,落在了陆之陨的身体上,随着树叶的摇曳,一闪一闪的光线在他的眼前摇晃,将他唤醒过来。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陆之陨虚眯着眼睛,让自己慢慢适应了光线,他用双手支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走了几步,再轻轻松开手,看着自己的腿,总算松了一口气,在第九层随便地走动起来,活络一下两天没有走动的腿部的经脉。
刚走了没几步,他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声音,是尹夏和许陌升在问那台自称“天河”的人工智能问题。
“你可以找到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的消息吗?他们后来怎么样了?”这是尹夏焦急询问的声音。
给“天河”补充能量的方式很简单,连一根树枝都能提供几秒的电量,但将那些东西从楼下运上来却要费很大的力气,尹夏,许陌升还有李叔只能一点点地从楼下往八楼的“天河”主体机箱里搬运“能量物质”。
神奇的是,这台体积可能不超过一立方米,残破不堪的主体机箱真的就像人类一样,能吃能消化,还只进不出,全部被“天河”转化为了使自己运行的能量。据“天河”所说,在漫长的时间里,它的太阳能板也全部腐化消失,导致他失去了最后的能量来源,只能尽全力节约能量,每天利用一毫秒的时间制造闪光,希望能引起外星智慧生物的注意。
在“天河”的计算里,在它本体被腐坏到完全无法使用能量的那一刻,它的能量就会彻底地消失,陷入永寂,而真正距离那一天的到来,还有好几亿年。在漫长的等待中,它本来已经放弃了外星智慧生物降临地球的希望,静静等待自己的归宿,却没有想到,会突然遇见了来自过去的陆之陨等人,激动之下,它几乎耗尽了自己存留的所有能量,现在才会迫切地需要补充。
经过尹夏三人两天的忙碌,终于补充了“天河”能够“全力运转一周”的能量,尹夏他们也终于有功夫来追寻“天河”一些过去的事情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天河”与他们的交流一向都是用字幕进行的,陆之陨不知道它说了些什么,单从尹夏的话和那掺杂着思念以及如释重负的哭声中,他大概可以猜到一些情况。
眼见尹夏得到了结果,许陌升也连忙问到:“天河天河,我的爸爸妈妈呢?你可以找到他们吗……”
在这里“听墙脚”也确实有点过意不去,现在直接冲下面喊话似乎也不太合适,陆之陨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悄悄地从管道网爬下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经过两天的修养,他已经可以自由地行走了,但在他的腿踏上管道网上时,还是有一些发软。等到他双脚稳稳地站在八楼的地面上时,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李叔并不在这里,而得到答案的许陌升,已经和尹夏哭着抱成一团,十分悲戚的样子。走进这间屋子,陆之陨下意识地看向“天河”那块显示字幕的屏幕:空空如也,但作为隐私,尹夏和男孩不说,他更不会去多问什么。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尹万城和许鸢的样子,当初他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是他们收留了他,对待他也像亲生儿子一样,对于他和尹夏的关系也一直是认可的态度,时间久了,他也逐渐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一样来看待。谁能想到,转瞬之间,他和尹夏就来到了三亿年之后,过往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化为了一抔黄土,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陆之陨的眼睛也不由得有些发涩。他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将那可能产生的眼泪全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在屋子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到两人都不再哭了,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从背后悄悄地抱住了尹夏和许陌升。
“啊——”尹夏惊呼了一声,在她的意识里,这里除了李叔本不该有其他人出现的,而李叔肯定不像是会突然抱住他们的人。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了陆之陨伸过来的手:“之陨!你怎么下来了?你的腿怎么样?”
“差不多好了,连爬管道网都没有什么问题,”陆之陨说着,一边伸手抹去了尹夏和许陌升眼角的泪渍,说:“既然你们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就把这次哭泣作为最后的发泄吧,接下来,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以后的事情了。”
“以后的事情?”尹夏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淡然的陆之陨,随即就猜到他可能是等他们平复了心情才出现的,也就避开了怀念的话题,将那份家人的留念埋在了心底:“你有什么打算吗?”
正好李叔也从外面回来:“我刚刚出去探了探路,但四周都是密林,除了东南方向好像有一处特别高的建筑,看不太清楚……小陆,你的腿没事了?”他看到了屋子里的陆之陨,也有些诧异。
“嗯,差不多好了。正好李叔你也回来了,我们就一起来谈一下大家接下来的打算吧。”陆之陨说。
“你有什么打算?”下意识的,李叔问出了和尹夏一样的问题。
“除了不知道去向的警察同志和导游小姐,我们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时代,只有我们四个人类存在了——大家现在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吗?”陆之陨手指一一指过面前三人,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三人沉默,目光散乱地看向四周,都没有说话。
“理论上来说,如果从现在开始,就靠我们四个,是可以再次复兴全人类的……”
陆之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看向三人时,李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许陌升有些不自然地扭开了头,脸颊红红的;只有尹夏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瞪着他:“陆之陨,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之陨把她搂了过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别激动,我只是想看一下他们的反应罢了。那样的事,就算你愿意,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他刻意没有把声音压到最低,李叔和许陌升听没听见,可能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尹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泄气搬有力地拧了一下他腰上的软肉,疼的陆之陨龇牙咧嘴的:“两天以前,我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还有喜欢我的爷爷奶奶……现在,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抛下我……”
女生软糯小心的声音落在陆之陨的耳里,让他一阵心疼,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不会的,永远也不会……”
许陌升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到了李叔的身边,李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唉,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
许陌升的脸色比此前的眼眶还要泛红:“李叔叔,我真的对尹夏姐姐没有什么想法的!只是……只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
“很明确,”陆之陨说着,手指向天花板,以及比天花板更高的地方:“我们要离开这里,离开地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论是李叔和许陌升,还是他身边的尹夏都是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个与当下毫无关联性,也没有可行性的目标。连“天河”也发出了“嘀嘀”两声,提醒他们看到自己屏幕上的字:“你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了,在未来,整个地球上的资源都被采集干净,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被迁移到了其它的星球——这也是你们最后没有资源离开地球的原因,”陆之陨缓缓地说:“那时的世界,除去钢铁森林的人类建筑,剩下的几乎可以被理解为生命的初级阶段,就像是我们那时代研究过去得出的显生宙,寒武纪时期一样。那么,寒武纪后的三亿年,是什么时期?”
“天河”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倒是许陌升弱弱地举了举手:“我前两天才看过一本关于地质纪年的书,寒武纪的三亿年后应该是二叠纪和三叠纪,恐龙出现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相对于来到了恐龙时代?”李叔皱着眉头说。
“不,理论上来说,三亿年后的样子或者五亿年后的样子,谁也说不准,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不知为何穿越到未来的人。就我们这几天所见,植被虽然陌生却也有迹可循,大型的哺乳动物也与羊、牛等常见的家禽类似,呼吸时也没有感觉到氧气含量的变化,由此可见,这个自然的地球应该演化到了与我们那时相近的情况,不太可能有恐龙出现。”看着其他人一脸认真聆听的样子,尹夏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我也就是像陌升那样,看过几本书,随便说说罢了。”
“夏夏说的基本没错,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陆之陨还要顺着尹夏的话说下去,突然回过神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唉,让你们给带跑题了,如果我们不离开地球的话,这些确实很关键。但你们是想从零开始,在这原始的星球上渡过一生,还是离开地球,把人类最后的火种葬在宇宙之中呢?”
对于他们这样生活在宇航时代初期的人来说,没有人不向往宇宙,也没有人会拒绝探索更加遥远的星空,毕竟,谁都有过幻想。而在他们看来,陆之陨现在上天的目标比那三亿年前属于他们的时代还要幻想一些:“在这崭新的地球上,你有什么办法离开?”
“对,崭新,就是崭新,”陆之陨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你们,最主要的,还是‘天河’,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样崭新的地球,难道就没有崭新的资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