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美一边急急点头,一边似要哭出来,道:“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贺宛宁从桌上拿起茶盏,递与墨玉,墨玉何等聪明,当即心领神会,随手将里面的岁寒三友茶倒在了桌上的花瓶中,赵匡义和赵匡美呆呆看着,并没什么反应,可是当墨玉将茶盏递回到贺宛宁手中时,赵匡美脱口而出两个字,道:“手镯。”
赵匡义也恍然大悟般,言道:“倒药的人带了和二嫂嫂一样的镶金翡翠玉镯。”
墨玉与贺宛宁四目相对,她们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是丫鬟将药递与韩茜雪,韩茜雪喝也不喝,随手倒掉……原来是这样!
正这时,连翘带了哭腔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茯苓昨儿夜里——过身——了——”
贺宛宁闻听此言,根本不相信连翘回报之语,想自己前去丫鬟房中一看究竟。她甫一起身,血气上涌,再加之孕中体虚,只觉脚下无力,如浮萍飘摇无根,一时间晕厥过去,摔倒在地。
待到她悠悠醒转,床边已经围过来好多人,贺宛宁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却面容血气不足,虚弱道:“婆母和姨娘怎么过来了?茯苓……茯苓她怎么就这么过身了呢?”
杜老夫人面沉如水,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墨玉和连翘,又责怪贺宛宁道:“宛宁,你是有着身子的人,下人失了规矩,你怎么也不把我们赵家的嫡孙放在心上,若是有个闪失,连我都没有颜面对得起赵门府的列祖列宗。”
贺宛宁心中对韩茜雪痘疫之事有疑,又对茯苓突然过身百思不解,眼下受到婆母责怪,也的确是自己丧失了理智,乱了方寸,无力起身,只得点头,轻声道:“婆母教训的极是,是宛宁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下次再也不会了。”
耿金花忙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可休要胡说,这一次都是祖宗护佑了,还敢有下次?可不是要吓死我和老夫人这把老骨头了吗。”
贺宛宁勉强咧嘴一笑,道:“姨娘说的对,宛宁也不想有下次。是宛宁失言了,改日定要连翘、茯苓……”茯苓二字一出口,贺宛宁的笑容僵住了,强忍着泪水改口道:“改日定要连翘和黄芪陪着我去庙里给菩萨敬香,还要给祖宗牌位磕头。”
耿金花附和道:“正是,正是,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杜老夫人坐到贺宛宁的床边,为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和蔼道:“你这孩子,哎……难怪元朗疼你,真是个善良又惹人疼爱的孩子,只是有时太过纯良,不晓得人心复杂多变,险恶难测。接下来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要问,只一样,安心养胎,他朝得子,既富且贵,比我老婆子福气更大哟。”
贺宛宁定睛从人群中找寻,已不见三哥儿与四哥儿的身影,心下忧虑道:“婆母所言,宛宁谨记,只是宛宁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杜老夫人声音又严厉了几分,打断了贺宛宁之言,道:“罢了,既是不情之请,便不要说了。我与你姨娘心中有数。好生歇着吧,我们回去了,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当处理。”
耿金花也道:“墨玉,连翘,都起来吧,我和老夫人这就回去了,你们方才失职之事亦不再追究,将功折罪就是了。这里现下交给你们两人精心伺候着,切莫再出差池。”
墨玉和连翘谢了恩,踉跄起身,双膝已经跪得酸麻,小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挪步艰难。连翘不由想到黄芪昨夜的雨中罚跪,那该是何等的折磨!
杜老夫人和耿氏携着丫鬟走出了贺宛宁的卧房,朝杜氏的居所走去。
杜老夫人对耿氏道:“你觉得这件事是否有蹊跷?”
耿金花略微欠身,道:“老夫人定是心中有数了,何来讨我的主意。”
杜老夫人摇摇头,道:“我是真不愿相信,竟然是这样……她竟然敢这样做,就别怪我容不下她!”
耿金花语气和缓下来,道:“老夫人是为了嫡孙,可说的也毕竟是气话,咱们怎么也不要忘记老爷心心念念的大事啊。”
杜老夫人眉心一动,无奈叹息道:“这也正是我的为难之处。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允准她入门,还以平妻之姿同宛宁平起平坐。不就是想借助她兄长之力,尽可能拓展开咱们赵府的朝中局面嘛。可是如今这事儿肯定也要有所交代,又不能……”
杜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翠玉急匆匆赶来,面色焦急,汗珠如斗,慌里慌张,声音颤颤道:“老夫人,大大……大事不好了,二爷担忧家……家中之事,早早便向朝中告假归家,四四爷无心将所见所闻……告诉了二爷,二爷此刻正在书房审问韩夫人的丫鬟璟珍,倘若二爷动了大气,后果不堪设想啊……”
杜老夫人和耿氏四目相对,不谋而合,定要改变路线,先去赵匡胤的书房,将这件事压下来才好。
傍晚时分,云开雾散,一轮红日斜挂西山,几只新燕穿行在树梢屋檐。墙边的桃树依旧繁盛招摇,周围的灌木丛里长着一片迎春花,坚强充实的绿色枝条,蓬勃松散的六个花瓣,渐要凋零,却香味悠远未散。与这些迎春花交缠掩映的还有一株特别的黄色小花,正自顾自地开着,远观枝头金黄,浅褐色的枝条中空无髓,风起时舞动柔和;近嗅香气淡艳,结实的四个花瓣紧紧围拢,雨落处傲然挺立。
赵匡胤步履艰难,眉头深锁,背着双手,异常矛盾的心思。他既想快点来看贺宛宁,将他的发妻深深拥入怀中,解开她的疑惑,抚平她的创伤,安慰她失去茯苓之痛;可他又想深深地逃避,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发妻,因为此时他除了些许安慰之语,他什么别的都做不了。
他不想做吗?
他想!
他不能做吗?
他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虽然排行第二,但是兄长已逝,如今他必须担当起赵家长子该承担的重任,一定要扛起家族大业!他,赵匡胤,自知绝非池中之物,而此时只得稳扎稳打,韬光养晦,蓄积实力,所以,他还需隐忍,有些事情只能糊涂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