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决定以利诱之,道:“听闻有人要买咱们府上的庄子,卖给旁人,不如卖给家人。适才你问我来此作甚,我夫家也想买庄子置地,我便自告奋勇前来相看。”
络腮胡子登时心中大喜,急切问道:“那娘子可看上了这庄子?敢问娘子夫家是?”
黄芪嫣然笑道:“汴京城内,官家亲封的检校司徒是我公公,我夫乃赵府二郎。若真能卖田与我夫家,官人说了,价钱都不是问题,权当孝敬岳丈大人。”
络腮胡子一听是城内官宦,传言这检校司徒深得官家器重,与韩令坤府上肯定不分伯仲,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马上欣喜道:“哦,如此甚好,若非我事务太多,真该亲自护送。就让你这兄弟带上几个好手,再留给你们几匹好马,定要安全把娘子们护送进陶府。”
络腮胡子言出必行,给马车换了新马,在这空挡,黄芪问陶梓麟道:“多年不在家中,老爷子可还安泰。”
陶梓麟淡漠地摇了摇头,道:“多年前大病一场,如今……还活着。”
黄芪睨了一眼陶梓麟,将镂空双鹤玉佩递给他,道:“你不用再仔细甄别一番?”
陶梓麟瞥了一眼,毫不在意道:“镂空双鹤玉佩外人无从知晓,谁还会专门做一个假的。反倒是你,如何识得我的?与父亲容貌相似的兄弟不止我一人。”
黄芪收好玉佩,笑靥如花,道:“是啊,可你额上刀疤独一无二,还是我的杰作呢。”
陶梓麟仍是毫不在意的表情,云淡风轻问了一句,道:“你就那么恨我母亲和我吗?”
黄芪反问道:“赶走了我母亲和我,你母亲王氏该是得宠的当家主母了吧?”
陶梓麟凄然一笑,目光中泛出冷毒和寒意,哼了一声,道:“我母亲若是当家主母,我如今会做这个吗?当家的是马氏,我母亲早都被她害死了。”
黄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马姨娘不是死了吗?是自己猜错了也未可知,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马姨娘?她隐隐感觉到这里面定有些她不知道的内情,问道:“谁?哪个马氏?”
陶梓麟恨恨道:“就是当年处处帮衬你母亲的那个马氏,心机深沉的贱人马秋伶。”
黄芪脱口而出道:“马姨娘?她不是死了吗?难道她还活着?”
陶梓麟实在不想提这个女人,避开话题,指了指马车,道:“马车好了,到了府上,你自己了解吧,省着听我说了难听的,你觉得是我乖戾。”
黄芪上了马车,思绪迟迟无法走出,她一点一点追溯剥离过往记忆。黄芪怎么也没想明白,曾经排除万难偷偷热心接济她们母女的马氏,怎么就变成陶梓麟口中的恶人贱人了。她记忆中的那起子“贱人”怎么变成了无助的受害者,与母亲和自己竟成同一阵营。
起风了,马车挂着的帘子一路上不停的“呼哒呼哒呼哒”,黄芪裹紧了披风,领口的皮毛轻柔的蹭着她的脖子和面颊,让她心里痒痒的。璟琳惊魂未定,惴惴不安,璟瑜神色如常,若有所思。
黄芪想到昨夜自己劝慰二爷时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她说“世人常说:对什么都很清楚的自是聪明人,谁都愿意做一个聪明人,这样便能躲过陷阱,不会吃亏。夫人全不在意,始终如一,恕奴婢多嘴,这是二爷的福气啊。”
黄芪还记得母亲生前常常教导她,说“女人无需太聪明,也做不到知晓天下事,偶尔吃亏受损也无妨,吃亏处必是让你获得福报之地。人生好似跷跷板,这头落,那头升,心自定,守平衡,不去抢,不用争,快乐安稳过一生。”
这些年下来,黄芪的母亲,贺宛宁都是这般做的,黄芪自己也信奉如常,一直这样做着,可是结果呢?母亲曾是正妻,被王氏她们几个妾氏欺负,又被马姨娘欺骗、背叛,最后赶出家门,郁郁而终;二夫人贺宛宁被婆母杜老夫人下令削管家之权,被妾氏韩茜雪争宠、欺负、嫁祸暗害,被官人欺瞒,夫妻生疏。
女人无需太聪明吗?女人不要知晓更多的事情吗?做个聪明女人,自然可以少吃些亏,少走弯路,多一些益处。福报这种东西又看不见摸不着,根本不实惠,有或没有还两说,我黄芪凭什么为了这个委曲求全,我就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不过此番若能获得更多马姨娘的把柄,利用老爷子的疑心和其他姨娘的怨气,借力打力,或许会更好。哎,不对,我此次不是来阻止老爷子把农庄卖给韩家的吗,管他呢,若马姨娘当真歹毒,就一勺都给他们烩了吧!
璟瑜的话打断了黄芪的思绪,只听她道:“姑娘,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真是您的兄弟?”
黄芪不咸不淡回答道:“哦,是啊。不过不是刀疤,是斧子砍的。”
璟瑜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他可有……那姑娘……我是想问,姑娘都已经下令,”璟瑜说着,比划了一个刺马的动作,声音压低了几分,接着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黄芪眉目生辉,又徐徐垂眼,手扶鬓边钗环,轻声道:“何曾改变主意,这就是我的主意。刺与不刺,追上都是迟早的事,我不过赌一个万一,甩了他们固然好,甩不掉,女子示弱,马匹受伤,他们的警惕心会自然降低,这一伤恰恰会成为我们先发制人,转移他们注意力的一个筹码。”
璟琳略一沉思,忽地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姑娘心中早有成算,害得我白白担心,可是吓死了。”
黄芪纠正道:“吓死了?你死了吗?”
璟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就是一种感受啊,哪里真的会死。”
黄芪道:“这种话最无趣了,以后不要说了,除非你说‘吓死了’,语声驻,你倒地便亡,成为遗言。若往后你们还会跟着我,也请切记,并纠正于我。”
璟瑜和璟琳点了点头,道:“是。”
马车进了城,陶梓麟并未让车直接回陶府,而是直接引她们去了五福酒楼。
黄芪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发现陶梓麟的五个随从竟然少了三人,疑惑问陶梓麟道:“那三个随从呢?去哪了?怎么带我来了酒楼?不是应该回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