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厅里，大汉们环绕着茵格丽德跳起舞来。茵格丽德也在圆圈中间跳舞。
“那个大铁盘里真的是血？”
“大铁盘叫做‘英魂之踏’，里边确实是血。有我的血在里面，也有很多其他人的，现在还加上了她的。祭司大概是加了某种药剂，能防止血液凝结或腐败。”
“唔。”
“你还别说，我当时踩在上面，还挺有感觉的……”
“那你不去庆祝一下吗，狂战士彼得罗？”
彼得罗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李果说，“我想问的其实是，‘英魂之踏’上有个人像不太一样……”
李果当时看到，大铁盘上艾斯本像身边，紧挨着一个人像。那个人像明显比其它人像要矮，而且粗糙，脸部还被护面角盔挡住了……
“你猜对了，那个就是我。”彼得罗耸耸肩，又喝了一口。“我晋升狂战士的时候，长桌边都没坐满，气氛跟寡妇的葬礼一样凄凉。”
李果叹了口气，毕竟他也是个外乡人。
“今晚，我还要宣布一件事！”艾斯本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欢闹声逐渐平息。
“老瞎眼，已经死了！”
暂时平息的欢闹声又沸腾起来。
李果盯着艾斯本略带欣喜的脸。
他猜想茵格丽德并没有将所有事实告诉他，也许这样更好。
“哪位勇士杀死了它？”欢腾的人群里有人大声问。
“淤果，岭昊，蓝鲜，拉修……”他的发音简直像嘴里含着几块圆石，“站上前来。”
少年们站到艾斯本面前。壮汉们安静下来。
“我之前承诺过的奖励，一百斤熏肉，还有永冬长剑，将赐予这几位光荣的勇士。”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凭什么说是他们干掉了老瞎眼？！”有人质问道。
“我可以证明，是他们解决了老瞎眼的威胁。”茵格丽德高声说道。
这位新晋狂战士还是有些权威的，猎户们的高声反对变成了一片嘟哝声。
“……我们不会怀疑你，茵格丽德。可是，永冬长剑是咱们的宝贝啊……而他们可是外乡人，还让卡尔松一家……”
“是啊，不能给他们……”
“我已经做出了承诺，你们难道要让我食言吗？！”艾斯本拍了拍胸口，大声说道，“平时一个个厉害得很，现在来领赏赐的怎么不是你们？”
埃尔维斯也帮腔道，“老卡尔松生前很欣赏蓝山和罗修，现在他的宝剑也交到了他们手里……我相信这就是英魂的意愿，老卡尔松在保佑着他们。”
这下连嘟哝声都变小了。
“白麓族的男人，说到做到，而且知恩图报。不是吗？”艾斯本的语气缓和下来，别有用意地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说得对。”有人说。
在艾斯本盯着的地方，一个略显憔悴的青年走出人群。
“我是……阿历克的长兄。不管他们怎么说……我感谢你们，让阿历克的亡魂安息。”
“呃……”少年们都不同程度的露出困惑的表情。
埃尔维斯见状解释道：
“死者的亡魂会缠在凶手身上，你们杀了老瞎眼，阿历克的亡魂才得以安息。”
阿历克的长兄也点了点头，又说道：“此刻，愿高山神与你们共饮。”
他向少年们举起杯，然后一饮而尽。少年们也举起杯，一饮而尽。
……除了李果，他忘拿酒杯了。在其他三个少年一饮而尽的时候，他站在一边，挠着脑袋。
骚动的人群动摇了，迟疑的低语此起彼伏。陆续地有人向他们举起杯。
“俺们佩服你！”
“敬英勇的战士！”
“老瞎眼也抓伤过我的腿，谢谢你们为我报了仇……”
云云。
茵格丽德走过来，把一杯蜂蜜酒递给李果，对他说“高山神与你共饮”。他终于不用挠头了。他和茵格丽德干杯，而后一饮而尽。
之后又不停有人向他敬酒，他有点不胜酒力，只好每次都只喝一小口。
李果想，他们终归是挺憨厚淳朴的人。哪怕阴郁的弗里乔夫，在喝了几杯之后，也在大厅中间和其它人跳起舞来。
这天夜晚，罗修和蓝山都喝得挺多。喝的越多，就越容易和大汉们混到一起。
凌昊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大书，坐在角落看了起来。周围环境的确吵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时只有大宴厅还有光线。
李果坐在长桌的一角，无所事事地待着。只要手上没拿着杯子，就不会有人关注他。
蓝山很快就醉了。罗修喝得比所有人都多，被大汉们当做奇观，他很想做出喝醉的样子，但他的话还是太少，李果知道他真醉了的时候，一定会抓着人不停说上几个小时。大概是异能让他没法喝醉吧，也算是有利有弊。
李果能理解想要喝醉的心情，自从贝德莉亚告诉他们“旧世界已经毁灭”之后，他们的心境多少受到了冲击。
在白天里，李果看到伙伴们时常露出呆滞的神情。
旧世界已经毁灭，他们都回不去了，这意味着，他们脚下的世界，就是仅剩的、唯一真实的世界，他们不能把这场冒险当做一场迟早要醒的梦境，而是要在这里一直活下去。
沉重的责任突如其来，少年们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
或许凌昊已经适应了，看他半醉着翻书的样子，多半是已经对新世界感到兴奋。
“你在发什么呆呢？嗝。”彼得罗拍拍李果的肩膀。
“艾斯本打算什么时候把永冬长剑给我们？”
“不知道，他可能忘了吧，他会说话算话的。现在是该喝酒的时候。嗯？你还没醉？”
“我不爱喝酒。”
“那也别愁眉苦脸啊。”彼得罗说。然而他的脸看上去并不高兴。
“我没有愁眉苦脸，我只是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降临者，最讨厌穷山恶水了。也许南方更适合你，但南方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末，嗝……大概就是这些天，会有一支南边来的商队，有不少人呢，毕竟人少根本来不了。你可以和他们打打交道，用你们一周前打的那张熊皮，能换不少新鲜玩意。嗝。蜂蜜酒可真不错。”
彼得罗就又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杯。
“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李果问。
“你要陪我喝？”
“也可以……但你可以找约根来和你喝嘛。”
“约根？！”彼得罗突然问，吓了李果一跳。彼得罗眯了眯眼睛，又灌了两口。
“约根……不能再喝了。”
“他怎么了？”
“他的腰完蛋了，茵古娜说他以后再也不能打猎。”
“哦……那他以后只能去种种田，打打鱼了？”
“选择成为猎户之后，就不能再干别的了，记得吗？”
“什么意思？那怎么办？约根人呢？”
“不是只有想成为狂战士的人才会挑战狂战士试炼。你知道，他们……我们不会收留白白浪费食物的人。嗝。”
李果紧皱着眉，等他继续解释下去。
彼得罗又仰头喝了一口蜂蜜酒，是这一杯的最后一口酒。他的杯子一会才放下。
“谁也没强迫谁。一个猎户，一旦生了治不好的病，或者超过了六十岁，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就会自觉走进野地里，寻找一头熊……”
“狂战士试炼。”李果怔怔地说。
“命运已经注定。嗝。”
***
第二天早晨，少年们不约而同地醒来。是埃尔维斯带人把熏肉和永冬长剑送来了。他们把东西放在宿舍里，除了招呼和道别，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就离开了。
熏肉已经放到房间的一侧，而永冬长剑躺在房屋中间，被厚厚的毛皮鞘包裹着。
包裹剑鞘的毛皮上结了白霜，还有白色水雾游离在毛发中，冷气沿着地面流淌开来。
四位少年围坐在它周围，呼出的雾气落在雕饰的漆黑剑格上，变成细密的白霜。本就不温暖的房间变得更阴冷了。
凌昊摸了摸剑柄，上边毛茸茸的护手只能让持握者暖和两秒，他的手像触电般弹开了。蓝山摸了摸裸露的剑格，手指差点粘在上面。
到了决定永冬长剑归属的时候。
“我用不了这玩意。”李果说。
“确实。这把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握都握不住。”凌昊话锋一转，“但是我觉得……我可以借助它来施放冰霜法术。我现在对冰霜法术不熟，但多学学总归能学会。”
“如果让我用这把剑，我不能把它当做主要武器，没法长时间持握。”蓝山说，“我可以带两把剑，平时用铁剑，关键时刻用永冬长剑，当做杀手锏。”
“我不喜欢这把剑。”罗修说。
凌昊和蓝山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焦灼。
“我觉得，这柄剑也未必要属于谁。”李果说道，“它只是一个工具。训练的时候，你们一人用半天也行。毕竟它这么凉，带上一天也受不了吧。到需要的时候，再看情况决定让谁用。”
“没问题。”蓝山说。
凌昊皱了皱眉，说“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