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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叶流云再次睁眼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间熟悉而又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里可以闻到浓郁药味,叶流云很快就想起了这个地方,是听雨轩。
初到天霞派的时候,自己当时身受重伤,就是在这里接受了涟漪真人的医治。
缓缓转过头看向四周,叶流云看见床踏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小姑娘伏着睡着了。熟悉的容颜让他不由得出神。不对,其中一个不是姑娘,只是男生女相罢了。
这两人自然是五年未见心儿和念雪了。都说男像爹女像娘,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五兄妹里面只有小雪是例外。
如今心儿已经十五岁了,样子也越来越像母亲了,往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念雪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也和心儿一般高了。
正想着,叶流云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两人的小脑瓜。
“云哥哥!”“哥!”两人惊醒了过来,见到叶流云已经醒了,不禁欣喜万分。
“心儿,小雪。”叶流云温和的笑了笑,收回了思绪,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小雪轻声答到,“整整三天了,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叶流云内息检视了一番,静脉内胕已经几乎痊愈,“我无大碍。”
“云哥哥!怎么会没事?”心儿眼里泛起了雾气,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天都要塌了一样,师姐和李师兄带你来的时候……”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叶流云轻叹一声,“舒师姐没有告诉你们吗?”
念雪摇了摇头,“师姐她这些天一直忙着照顾云哥哥你,哪有功夫说这些,昨日你的伤势稳住之后,她被师父传去问话了。”
叶流云闻言怔了一怔,“舒师姐,她一直在照顾我?”
“恩。”心儿应了一声,又十分担心地说了句,“对了,前两天莫师叔来看云哥哥你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一言难尽。”叶流云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我……”
“哥,那就别说了,你先好好休息。”小雪打断了叶流云的话。
下午时分,心儿和小雪已经回去轩辕楼,舒雅回到了听雨轩,同来的还有无极观大师兄李乘远。
“小师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云师弟。”舒雅帮叶流云检查了脉象,像是舒了口气,“脉象平稳,看来很快就能痊愈了。”
“让大师兄和舒师姐担心了。”
”小师弟,不是师兄说你,你这次实在是……“李乘远看见叶流云略显苍白的面孔,责备的话语终是说不出口。
叶流云低下头去,声音低沉了许多,“大师兄,师父他……”他记得昏迷前看见了莫言真人替他挡下了天劫,否则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李乘远见叶流云提到师父,神色有些凝重,“师弟,你这次算是闯祸了。”
“若只是几道天雷倒也不是大事,可你这次设下的法阵聚天雷引出了天罚,弄出来的动静,天霞派已是人尽皆知,人心惶惶,师父怕是动怒了,段师弟他们想来看你,师父都不许,还说等你回无极观之后要罚你禁闭。”李乘远说着顿了一顿,“掌教真人昨日出关,今天一早便派楚玉师兄来请师父过去,哎。”
舒雅在一旁听了安慰道,“云师弟,掌教真人明辨是非,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你莫要太担心。”
叶流云闻言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事情竟闹得如此之大,“流云愧对师父。”
沉默片刻之后,李乘远问道,“小师弟,师父让你铸剑无非是对你的考验,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此,这回更是铤而走险。”
叶流云这次却没有回话。
云霞殿,位于天霞山主峰之上,远远望去,云霞缭绕,气势恢宏。
平日可容纳数百人的大殿此刻只有寥寥六人,五男一女。
其中一位一身墨蓝深色道袍,仙风道骨,居于上位,其人正是天霞派现任掌门皇甫太一,人称太一真人。其身旁伫立的一位年轻道士,翩翩如玉,则是皇甫太一唯一的关门弟子楚玉。
端坐于左侧的两位,一男一女,皆是背负长剑,一袭白色道袍,二人是太虚宫一脉的两位首座,无恨真人和明月真人。太虚宫原本也只有一位首座,然而因弟子众多,便由男女两位正副首座分别管辖男女弟子。
右侧端坐的两位,一位座椅旁竖着漆黑剑匣,正是无极观首座莫言真人,另一位则是一身俗家装扮,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的却是轩辕楼首座陆英侠。
楚玉看着大殿之中的五人心中感慨,这五人可谓是天霞派中最德高望重的五人,每次齐聚必有大事发生,这一次更是事关魔教。
“三日前后山之中电闪雷鸣,诸位可知发生了何事?”皇甫太一没有先提及正事,反而是先问了这一句。
莫言真人真人起身,拱手道,“掌门师兄,师弟管教不利,门中弟子叶流云擅自设下法阵,滥用符箓,接引天雷,招至天罚,这才致使山中电闪雷鸣,门中人心惶惶,是师弟之过。”
无恨真人面无表情,却是缓缓开口,“莫师兄,你这弟子却是为何如此,九天神雷,惶惶天威,若是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惭愧,我本想磨练流云心性,让其将上古昆仑灵玉铸炼成剑,不曾想这弟子竟异想天开,竟以天雷之威……”
“这莫非是师兄昔日所提过的天雷煅剑之法?”一旁的陆英侠忍不住开口问道。
莫言真人道,“不错,为紫枫师祖手札所记,此法不仅耗时,天时地利,阵法布置缺一不可,极尽繁琐,昔日一直未曾尝试。摹本闲置在了藏书阁,没想到被我这弟子翻了出来。”
陆英侠端起茶水怅然道,“没有灵虚境八层以上的修为,天威之下,必受重伤啊,轻则根基受创,重则性命不保,你这弟子天资聪颖,这番贸然行事,甚是可惜……”
莫言真人却答到,“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流云虽然贸然,却也有所准备,若非此事,为兄也未注意到流云的修为已至灵虚境八层。”
“咳”陆英侠闻言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灵虚境八层以上的弟子,整个天霞派也没几个,未来前途皆是不可限量。可是叶流云入门才几年,而且还是在炼丹制符铸剑为主的无极观修行,修行如此进展神速,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坐在对面的无恨真人和明月真人虽然也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过显露出来,毕竟这样的奇才无极观当年也有,眼前就有一个。不过这等资质弟子竟然去了无极观,无恨真人和陆英侠心中难以平静。明月真人却更显得古井无波。
“如今门中弟子人才济济,师弟门下有如此弟子甚是可喜,既然如此,此事是何结果?”皇甫太一看了眼众人,却是如此问道。
莫言真人没有回话,只是从匣中取出一剑承上。
皇甫太一端详了一番,“上古昆仑灵玉,记得是师弟早些年游历昆仑之境所得。此剑久经煅烧,借天雷之威破茧而出,浑然天成,灵气逼人,剑中上品。”随即又问道,“此剑有名了吗?”
“柳叶,是流云起的名。”莫言真人想起,当初剑未铸成之前叶流云就已经起好了名字,想来当时他就已经想到这个办法。
皇甫太一闻言,沉默了一下方道,“纤如柳,翠如叶,确实名如其剑。”
在场几人却都明悟其名之意,便是楚玉也猜到了几分。
“好了,诸位,山中雷鸣之惑已解,该谈正事了。”皇甫太一神情一肃,“楚玉,你来说说吧。”
几位首座见皇甫太一如此轻飘飘的略过了此事,看来是不准备追究了。
后山,祖师祠堂。
大殿议事之后,皇甫太一来到了这里。莫言真人也没有即刻回无极观,也跟着来到了此处。
“师弟可是有话要说?”皇甫太一面朝着历代祖师画像和灵位,背对着他问道。
莫言真人却是欲言又止。
“那几个孩子入门有六载了吧,听闻资质都很不错,师弟如何看?”
莫言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悉心教导,必成大器。”
“哈哈,我那弟子楚玉倒是说了些趣事。”皇甫太一一笑,转身看向莫言真人说道,“初霜是明月师妹的弟子,传闻修为亦至灵虚境八层,当初明月师妹带她去藏剑阁,她带出了残雪神剑,此事居然连无恨都不知。
凌心,念雪虽然尚幼,然天资聪颖,十分早慧,尤其念雪,六岁入门,潜心修习,修为在轩辕楼同辈之中已是佼佼者,陆师弟说他有小师妹的天资,也是宝贝的紧。”
莫言真人道,“何况师弟师妹门下弟子还有独孤一方,逸凡这样的弟子,天霞派后继有人。”
今日大殿议事,皇甫太一极少言语,可是此刻与莫言真人交谈却是兴致勃勃。
皇甫太一似乎来了兴致,接着说道,“师弟门下的弟子流云心性随和,待人处事有君子之风,听闻入无极观之后,专于炼器之道,一身道行据师弟所言亦是到了灵虚境八层,令人惊奇,本无可虑之处,然反观铸剑之事却令人有些隐忧。”
莫言真人走上前去,看着满堂的祖师灵位之中多了一个空白灵位,神色一黯,“叶师弟夫妇之死,对这几个孩子的影响甚大,尤其是流云,拜我为师便是想学剑阵,他日亲手复仇。我本想让其潜心修道,慢慢淡化其心结,如今看来适得其反了。想必掌门师兄也察觉了,这才未让流云随往光华寺。”
皇甫太一道,“恩怨情仇,谁能轻易放下,按师弟所言,这孩子的性子和叶师弟当年但是如出一辙。”
闲聊许久,皇甫太一语气顿了顿,问道,“师弟此刻找为兄,恐怕不是想听为兄谈论这些琐事吧。”
莫言真人神色凝重起来,“此次洪荒古地之变,那人多半会出现,以他如今修为,师弟我倾尽全力怕亦是留他不住,请教掌门师兄,如何处置为妥。”
“师弟大局为重即可,只要大破魔教,大震我天霞声威便好。”
“师弟明白了。”
临走时,莫言真人突然道,“虽说不应旧事重提,但师兄您当年未做错什么。”
等到莫言真人走后,皇甫太一轻叹一声。是对是错,只有自己知晓。
二十年前,那时叶痕已苦坐禁地八十余载,柳若雪也在天霞山下村中隐姓埋名八十载,时任掌门的皇甫太一念及叶痕,对柳若雪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师门长辈尽数归隐仙逝,便暗令将叶痕从师门除名,并让莫言悄悄放叶痕下山。
那夜送行唯莫言真人一人,一切恍若昨日。
“师弟,掌门有令,已将你逐出师门。”
“掌门?可是皇甫师兄?”
“正是。”
“莫师兄,替我多谢皇甫师兄成全。”
云海之上,莫言真人御剑凌风,神情凛然,谁曾想昔日一别,一为永诀,一为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