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
莫德拉开门,掏出怀表再一次确认时间。
她分明在两小时前就已经走了,他在等什么……
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不安。
不远处雷声阵阵,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夜空,在一声巨大的轰雷过后,倾盆的大雨如同盆内泼出的水直倒而下。
“就这么放不下他吗……”
面对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莫德对着空旷的街道喃喃说着,这不止是对此刻不在场的人,更像是对自己的质问。
“就算你对他来说只是个替代品……”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莫德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忧郁。
他轻叹了口气,对着手上的怀表轻声念咒,一道猩红的光芒将整个人包裹环绕,在下一秒,猩红的光携带着整个人消失在这场倾盆的雨里。
——既然你最后选择了他,我也就不会再等你了。
米莱尔工匠坊。
木门只留了半扇,熔炉的火熄了,桌椅货架横七竖八地倒着,地上桌上也都是被翻查过后凌乱不堪的模样。
头顶的灯明晃晃地将工作室照亮,刺目的光让嘉兰眯起干涩的眼睛。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身上都被雨淋湿了,因为被迫在地上拖拽,手臂和腿上都被石子划开了口子,但嘉兰感觉不到四肢的疼痛,她更多的难受是来自于心肺,喉咙因为之前声嘶力竭的喊叫充斥着咸腥的血味,嗓子沙哑,连简单的说话都十分困难:
“水……水……”
“给她水。”马尼坐进原本工匠坊内米莱尔的工作座椅里。
格温舀起打铁冷却桶里的脏水,捏着她的脸颊粗暴地灌入她的口中:
“嘉兰姐姐,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精灵族生来善良,没想到格温却是个另类,嘉兰咳嗽了好几声,终于能说话了:
“滚!”
果不其然,随即而来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使出了格温十分的力道,嘉兰感觉自己的嘴角都裂了口子,舔了一下,果然流血了。
格温一把抓起嘉兰的头发,她是精灵和神族的混血,拥有精灵一样精致的五官和金色的长发,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好像是清透的湖面,但此刻她的话却如同她的语气一样凶狠:
“皮尔的毕业成绩你不帮忙,你的朋友爱莎,那个贱人每次都要把我傲慢地踩在脚底下,一个是偷情生出来的私生女,一个是没人要的孤儿,你们两个都是天生的下贱!”
听到这话,嘉兰本身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猛地往她身上扑去,格温被推倒在桌子上,惊恐地看着此时还能奋起反抗的人,嘉兰抄起桌上的一把工具锤就对着她的脑袋砸下去:
“有种再说一遍!”
然而她握着锤子的手被人在半空抓住,一个猛的用力,嘉兰整个人被狠狠往后拉去,直直撞到身后的巨型熔炉上,发出“哐”的一声沉闷巨响。
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将嘉兰笼罩在下面。
抬头,是马尼一张满脸横肉的脸,他说话的时候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牙根处积满了褐黄的牙渍。
“嘉兰——”
当他丑陋的脸孔慢慢放大,缓慢喊出自己名字,两眼散发着某种光亮的时候,嘉兰害怕地往后退缩。
巴德里皇宫,议事厅。
围绕着一张长条圆桌,坐着一众神族,他们都已不年轻,每个都穿着象征权利的制服,带着军帽,或手握权杖。
旁边,站立着几个神族和精灵族人,气氛非常压抑,作为几个被拉来的人证,就连呼吸声都很小心。
“然后呢?”
萨迦听完几个神族的言辞之后,云淡风轻地说。
马修在旁边看了一眼萨迦,知道此时的他表面上如此淡定,其实内心已经十分不平静了。
“然后?”其中一个年长的议会成员重新扫了一遍刚才说话的那个神族,“你没听到他说吗,看到一个卢瓦尔部落的黑发女人和希勒部落的法王莫德在一起,这已经能完全证明……”
“那这位大人的意思是那个黑发女人就是嘉兰?”萨迦打断道。
“萨迦殿下,我看的很清楚,那个女人就是您袒护的这个嘉兰。”站立在旁的神族男人说道,“当时是情人节的活动,很多在场的卢瓦尔神族都有看到,希勒部落的大巫师罗德利还向莫德行礼跪拜,千真万确。”
“袒护?”抓住这两个字,萨迦勾起嘴角,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这样清淡的一眼就让对方退缩了一下。
“我何时说要袒护她。”萨迦穿着修身的纯白军装,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肩上的金色肩章在偌大的会议厅里十分耀眼,他整个人放松极了,“倒是议会的众位在米莱尔的案子下了定论的情况下将一个没什么轻重的黑发小女孩牢牢咬着不肯放……是有什么企图?”
萨迦这话触动了很多议员的神经,他们的表情马上有了变化,但又隐忍下去。
“萨迦,你不要以为自己在卢瓦尔部落的分量很重,你要是没了兵权,不过就是个普通神族!”其中一个稍年轻的议员果然没有沉住气。
“哦?”萨迦气定神闲地用左手的食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打着拍子,眼神微微抬起,言语十分挑衅,“这位大人,要是卢瓦尔部落没有这个议会体制,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神族。”
“你实在太嚣张了!”对方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那个……”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旁边一众站立着的人里,一个金发碧眼的纯种精灵女孩不合时宜地站了出来,随着她的发声,所以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有些害怕这个场合地瑟缩着:
“我叫芙拉,我认识嘉兰姐姐,当时我也在场,我能说两句吗……”
工匠坊外的街巷。
暴雨砰砰地打击着屋檐,巨大又密集的雨水给整一条巷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雨雾。
“啊——”
一声痛苦的惨叫混着闷雷的轰鸣,从对面亮着灯的工匠坊里传来。
阴沉的天空中闪过一条亮白的闪电,屋顶的黑猫焦躁地在雨水里来去徘徊。
二楼操作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在地。
马尼的额头流着血,手上是刚从嘉兰手里夺过来的铁锤,他一双愤怒的眼睛写满了吃人。
嘉兰整个人被控制着压在桌面上,左手手心被人用铁锥刺穿。
疼痛轰击着神经,嘉兰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左手被整个穿透,鲜血泊泊而出,她想抽回手,但那只手就像标本一样被固定在那里。
格温满意地去抓她的另一只手,却被嘉兰一脚踹翻在地。
“快来!抓住她!”格温很快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另一只锥子,指挥着其他人。
但周围几个男人明显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都面面相觑,皮尔拉过格温,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下去,却挨了格温一个巴掌。
虽然之前喝了酒,马尼说要惩罚她他们也都配合,但此时发生的事让他们酒醒了大半。毕竟都是同班同学,而且嘉兰平时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又都是尚在学校里读书的学生,有几个开始退缩地说算了。
“都是没用的东西!”一直沉默的马尼怒火冲天地推开面前的人,他庞大的身躯将二楼结实的木地板踩地咯咯响,“我来!”
嘉兰还在挣扎着被固定的左手,马尼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开始解裤子上的皮带:“嘉兰,我可是神族和巨人的混血,这个尺寸比萨迦大的多,可以让你好好爽一爽——”
马尼的体格比一般的神族要大很多,而且他喜欢喝酒消遣,整个人也是相当的肥胖,不论嘉兰如何踢蹬,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大的影响。他双手控制住嘉兰的腰,往下一拉,嘉兰被固定着的手受到牵扯,锥子定死在桌面上,顺着手心的骨节往指根处撕开了一段,内部的森森白手骨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血肉模糊的手掌中。
手心的疼痛让嘉兰再一次哀嚎。
除了格温,周围的几个人都不忍地别过头去。
但没过两秒钟,身后传来的却是马尼的惨叫。
嘉兰居然拔出了左手心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马尼的颈项里,可惜马尼的肉太厚,即使插进去了一半也不过是皮肉伤。
嘉兰迅速翻身而下,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冷静,她一边开始默念咒语一边转身就往楼下冲去。
身后马尼捂着流血的脖子,抄起一个凳子,就朝后背完全暴露着的嘉兰砸去。
嘉兰应声从楼梯栏杆处直接往一楼摔了下去——
巴德里皇宫,议事厅外。
泛着莹莹白光的冰锤一直安静地躺在在托盘里,猛然间,它发出一阵嗡鸣声,但转瞬立即又安静下去。
侍从发现了这个异样,准备进入议事厅向萨迦汇报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温和的女声问道,“议事厅还在开会,你要进去做什么?”
诺维娅款款而来,侍从简单解释了一下:“萨迦殿下吩咐说只要这把锤子有任何异动都要向他汇报。”
侍从托着的那个托盘里,那柄通体莹白的冰锤隐隐有些冰霜凝结在上面,柄端一颗猩红的格烈尼宝石让整个莹白的锤体都做了陪衬。
诺维娅若有所思:“今天议事厅开会谈论的不是一般的事,你这样进去不合适。”
“那怎么办?”
面对瓦尔纳部落的公主,卢瓦尔部落的贵客,她的话字字在理,侍从显得无所适从。
“我的身份不一样,我去替你传达好了。”诺维娅微微一笑。
“真的吗,那就拜托了!”侍从恍若大赦一般。
议事厅内。
议员们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长久的沉默后,其中一个议员缓缓道:“那按照这位芙拉小姐所说,和莫德一起出现的并不是嘉兰?”
芙拉无所谓地摊摊手:“我是精灵族,不论是卢瓦尔部落还是希勒部落,偏袒任何一方都没有必要。”
之前说话的神族插话道:“可是我分明看到……”
一道闪电劈过巴德里皇宫的尖顶,芙拉一颗心都立了起来。
“如果那个人是嘉兰,那她就和米莱尔一样都是卢瓦尔部落的叛徒,整个卢瓦尔部落的人都知道萨迦殿下和嘉兰有点过去,萨迦殿下作为王位的继承人之一,稍有一点错事就名声不保,损失一个嘉兰是小,牵扯到萨迦殿下是大,你是被谁收买的!”芙拉一改之前的胆怯,说出的话却十分有力道,此时此刻她其实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冷汗从鬓角流下,她真后悔站出来说着遭雷劈的反话给嘉兰洗白,要是一会儿出门被雷劈死了,她父王肯定得为她血洗卢瓦尔……
萨迦没有说话,之前略微紧蹙的眉宇却舒展了。
“你的话十分没有可信度。”其中一个议员不屑地说道,“我查过你,你是在嘉兰工匠坊做工的。”
“我的话没有可信度?你显然没有好好把我调查清楚,我可是——”
“那我的话有可信度吗?”
随着大门被人从外部缓缓拉开,诺维娅一身水蓝色的亮片长裙款款走了进来,金色的长发被束成发髻在最顶端是由冰晶凝结而成的皇冠,手里持有着身为瓦尔纳部落公主特有的权杖,她的出场让在座的所以人都注目,有几个不自觉地缓缓站起了身,她高傲的身姿是不同以往的威严:
“我身为瓦尔纳部落的公主,同样没理由偏袒任何一方,嘉兰那天跟我在一起。”
半小时后。
议会厅的大门从内部打开,会议终于结束。
芙拉不开心地跺脚,嘴里嘀咕着周围人听不懂的精灵族语言,打头第一个离开。
萨迦和诺维娅并肩在最后面出来。
“今晚谢谢了。”萨迦温和地说道。
“不客气,嘉兰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的为人。”诺维娅轻呼了口气,吐了吐舌头,“好紧张,就怕被拆穿了。”
在门口的侍从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出来的两人,上前将冰锤递上:
“殿下,刚才这把冰锤发出了一阵嗡鸣声。”
那把冰锤此时此刻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原本舒缓的情绪一下子紧张了,萨迦厉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进去通报!”
被萨迦的样子吓到的侍从赶紧下跪:“大约半小时前,诺维娅公主说她会进去替我……”
“哎呀!”诺维娅这才被提醒到,她挠挠头一脸抱歉道萨迦:
“刚才里面的气氛太紧张,我一下子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