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存在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也不存在两枚一模一样的铜钱。
“这不是咱们家祖传的那枚!”魏豫一眼便知,孙子魏阳拿回来的这枚乾隆通宝并不是自己家原有的那枚。
但不可否认,这枚也是真的!
这就奇怪了,自己这孙子刚刚从一所野鸡大学毕业,现在无所事事,哪里弄来的这枚乾隆通宝?
而家里的那一枚,又去了哪里?
魏豫瞪着很是心虚的魏阳,厉声问道,“兔崽子,你老实交代,家里祖传的那枚乾隆通宝去哪了?而这一枚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魏豫训人的时候,魏阳的爸妈,叔叔姑姑,就连他奶奶都只能干看着,没谁敢站出来硬顶。
一家之主的威严,不是开玩笑的。这会儿谁要是站出来,保不齐得一起挨训。
魏阳的表姐魏慕丹只是看了魏阳一眼,然后就回家看电视去了,自己这个表弟,打小就不安生,活该天天被老爷子揍屁股。
同情他?
不落井下石就是看在姐弟情面上了。
初三那年,该死的魏阳竟敢教唆他同桌给自己写情书,害的自己被老师父母和老爷子三堂会审,差点没被絮叨死!
“该,老爷子千万别手软,揍他,可劲儿揍他!”
魏阳的母亲,张莲花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可又不敢出声顶撞老爷子,只能狠狠的掐在了身旁孩他爸的腰上。
你这当爹的倒是说句话啊!
魏貳学疼得呲牙咧嘴,扭头狠狠瞪了自己媳妇一眼,这时候让他出去,不是紧赶着让自己和儿子一块挨揍嘛!
这熊孩子,啥不好玩,偏偏拿老爷子的半条命去玩,这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除非,我爷爷能从底下爬上来制止!
魏阳偷偷一看老爸老妈的神情就知道一顿打是跑不了了,爹妈也是人家孩子,辈分大压死人啊。
“爷爷,都是我的错,我认错!”
好汉做事好汉当,反正一顿揍跑不了,乾隆通宝失而复得了,甭管它是不是家里原有的那枚,只要他是真的就成!
魏豫看着魏阳那熊样就来气,可他也知道自己这孙子的尿性,他不想说的,自己就是把脚上的布鞋打烂,也休想问出一句话。
这一点,倒是挺随自己。
“滚滚滚,再敢拿这枚乾隆通宝,抽不死你。”魏豫赶苍蝇一样赶走了魏阳一家三口。
然后对着老伴说道,“你也是,这枚乾隆通宝可是咱俩的棺材本,你也敢拿给他去鉴定?真的假的我难道不知道?”
魏阳奶奶委屈的不行。
可确实是自己的错。
干脆拐棍一杵,打定主意到前排闺女家蹭饭去,午饭您自己做吧!
魏阳家距离他爷爷魏豫家只隔了两排,农村大都这样,同宗同族的比邻而居,互相有个照应。
刚回到家里,门还没关上,魏貳学就拿起门后的扫帚疙瘩,啪啪往魏阳屁股上抽。
“你个熊孩子,多大了啊?还不懂事?那乾隆通宝也是你能拿的?丢了咋办?那是你爷爷的棺材本啊!”
魏阳咬紧嘴巴,大男人挨顿打算啥,流血流汗不能流泪!
张莲花心疼的不行,忙伸手制止了丈夫的暴躁行径。
“这可是你亲儿子,打坏了我看谁给你养老!”
“你就惯着他吧!”魏貳学被张莲花眼泪巴巴的模样给烦的不行,这娘们就是心太软!
慈母多败儿!
看着老爸丢下扫帚疙瘩拂袖而去,魏阳赶紧起身,摸了摸尚有知觉的屁股,咧嘴朝张莲花笑了起来。
“妈,没事,您哭啥,我饿了,昨晚都没怎么吃东西,给我整点吃的呗。”
张莲花被儿子这么嬉皮笑脸一逗,顿时笑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行,一会给你蒸大馒头吃。别多吃,晌午得去你二姥爷那边,今个是你二姥爷三周年,咱得过去。”
对于只见过几面基本没有什么印象的二姥爷,魏阳很难升起思念之心,但最起码的礼节还是应该要有的。
“行,妈,那我等会骑电车送你去,早去早回。”魏阳转身去给电车充电,毕竟二姥爷家挺远的,别半道没电就尴尬了。
充上电,魏阳打着哈欠进屋开了电视,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罐饮料,咕咚咕咚仰头喝了大半罐。
“痛快!还是家里舒服。”
窝棚那边,又脏又冷,要不是犯了事,鬼才愿意过去风餐露宿呢。
“那枚乾隆通宝真不是老爷子原来的那枚?”魏阳有些疑惑,反正他是看不出区别,但他相信老爷子的眼光。
想到乾隆通宝,他就紧跟着想到了那枚阴阳通宝。
从兜里摸出阴阳通宝,魏阳开始第一次仔细打量这枚和铜钱大小差不多的铜币。
它一面刻着古篆字阴和阳,一面雕了一页纸和一支笔,栩栩如生的。
“看着挺精致,可历史上也没有什么阴阳朝代和阴阳帝号啊?”魏阳好赖是野鸡大学毕业生,再不上进也知道一般铜币的来源和对应的朝代。
可阴阳通宝,历史上压根就不存在呀!
既然历史上不存在,那就一定是现代人制造出来的。
魏阳这么一想,多少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一枚老物件呢,不过一想也对,真是老东西,人家当贼的也不会留给他。
“管它呢,留着算了,也算是当做自己吃一堑长一智的见证品。”
吃过早饭,魏阳骑着电车载着张莲花朝二姥爷家而去。
十一点左右,终于到了。
“二姥姥,大姨,三舅,舅姥,……”
魏阳人还没认全,周年纪念仪式就开始了。
哭声,唢呐声,声声震耳。
然后是围村跪拜,上坟祭奠,一直忙活到下午四五点,魏阳才载着泪痕犹在的张莲花返回家中。
刚到村口,他就被老爷子给喊走了。
魏豫带着魏阳,朝村东头的坟堆走去,有些话,他想说给父亲和孙子听。
且不吐不快。
“魏阳,你可知道为何我那么在乎那枚乾隆通宝?”半道上,魏豫突然朝身边的孙子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它值钱?
魏阳没敢这么说,怕老爷子认为他庸俗,会挨揍的,于是干脆摇头,假装自己不知道。
“你呀,那点城府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住。不就是想说爷爷死认钱?”魏豫这次出奇的没有想揍魏阳的心思,反而感慨说道,“你是生在新时代里,哪里知道我们那个时候遭过的罪呦。”
他父亲是自杀身亡的。
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就是那枚乾隆通宝。
所以他才视若半条命。
而今,孙子弄丢了他的半条命,可是又还给了他另外不是他自己的半条命。
福兮祸兮?
鬼知道呦。
魏阳沉默。
爷爷那个时代吃过的苦,遭过的罪,他虽然不可能感同身受,但并不代表他全然无动于衷。
那是一个辞旧迎新改天换地的大时代。
“爷爷,你们遭罪,后辈享福,可不就是祸福相依嘛。”
魏豫闻言哈哈一笑。
“孺子可教也。”
不远处,坟堆在望。
魏阳的衣兜里,那枚阴阳通宝再次通灵一般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