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天界旷远,红枝身着红袍坐于棋桌旁,面色呆滞。
红枝手中棋子掉落,毁了盘上布好的棋局。
看着散落的黑子白子,红枝心中不安。还未收拾,天边便现了光,晚秋拎着衣袍匆匆走过来,神情慌张。
红枝瞥见,觉得没有好事,加之她也感到今日白穹殿突然有些微小的震动。
怕是那怨偶出问题了。
晚秋慌慌张张跑到桌边,弓身跪下,“大人!不好了!那怨偶出世了!”
红枝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惊道:“我前几日才吩咐了容初要毁了那怨偶,怎么今日,便出世了?”
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那怨偶找寻不到,却没想到,那不好的事是怨偶直接出世了!红枝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没想到。
“属下不知!”晚秋满脸惧怕着抬起头,“不知为何,昨夜凡界突然下了大雨,雨下之时,您国边境突然怨气大发。属下将监凡镜看向那处,便看见那怨偶于东街紫塔之下出世!罢了去了西街。”
说到这,晚秋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目光都不自觉地从红枝身上移开,到了别处。
“他到西街之后,属下才看到,原来那西街及群山中,还有几个几百年的怨鬼。在一些山上藏着。还有一个女鬼被一股好像是阴界的力量封在护城河底,明显,是谁有意为之。封她必定有因,但倘若她被那怨偶放出来,这凡界……”
“乱了……”红枝愣愣地盯着前方,嘴里喃喃道。
“大人……”晚秋担心道,“这最怕的来了,怎么办?昨日有道怨气冲了半个凡界,可见那怨偶修为并不小,倘若他真要闹,那凡界,不会长安的……”
“我知道!”红枝烦躁地用手撑着额头,心里十分气愤。
她本想忽悠容初帮她解决怨偶,再把事情瞎报上天帝,胡诌事实拦个功名。凡界只有天明神可看,那时怨偶也理应被毁,死无对证,那升位便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容初办事不利,反而让怨偶出了世。
即使怨偶不闹,她呆着这只有她与晚秋两人的白穹殿,那也是没有出路的。她不愿这样,她受够了这百年不变的红鹤与棋盘。
“混蛋!”思来想去,红枝还是忍不住气握拳砸向棋盘,低声骂道。
棋盘上棋子震动,晚秋跪着也跟着一颤肩膀,“大人……”
“你且先去监凡镜旁边看着,我自行解决。”
红枝命令道。
晚秋虽担心焦虑,但也不敢不服从红枝的命令,只得轻轻地答了声是,便行礼起身离开了。
白穹殿里又剩了红枝一人。
晚秋一走,红枝便引法唤棋,又作了百眼阵,化意识为灵融进了棋盘,下了凡界,入了夜间容初的梦。
此时容初早已睡好等着红枝发现端倪来寻他。
依旧是那个房间,容初侧躺在床上,宫真睡在他身旁,面向着他的背,轻轻拥着他。两人衣着整齐,没有丝毫混乱的样子。
为了安抚宫真不让她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容初才答应宫真陪她一晚。明日,宫真就该回京了。
房内寂静黑暗,外面的光穿过帘子的缝隙进来,映射成墙。
那团蓝光顺着上次的路线,进了容初的身体。
容初睡中眉头一皱,梦便做起来了。
那梦境还是那样白雾缭绕与天界无异,容初此次站在其中,觉着这风景苍白无聊。
“下次在这挖个池子,养些芙蓉?”
容初托着下巴思考道。
“那芙蓉本该栖满枝头,你又何必让她浮在水上?”
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容初扭头一看,见是红枝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面色严峻。
容初看着她那表情,估摸她应该知道怨偶出世的事了。但红枝既不开门见山,那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来。
他挑挑眉毛,转过身,笑道,“芙蓉开在枝头不好看,那娇嫩的颜色陪着水的清澈,才称绝美。”
“可芙蓉本该长在枝头。”
红枝面色依旧阴沉,冷道。
容初低头嗤笑,抬头眼中便透出了些许怒气,“我让她长在水上,她就得长在水上!既然由我观赏,那就由不得她!”
容初的话句句轻却有力,不由否定。红枝听了,竟觉得那语气与当年自己下令杀死秋收时的口气有几分相似。
“我要他死他便得死!三六九等尊卑分明他只能认命!”
“哼。”红枝鼻中哼了一声,面目变得认真起来。“怨偶出世了,你可知?”
容初也收了怒气,继续笑道:“我知道,他就在我面前出的世,出世之时,场面宏伟,看着,就不太好惹。”
“在你面前?”红枝睁大了眼睛惊讶的望向他。
“对。”容初也丝毫不隐瞒,如实道出。“就在我府上,出世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倒也是好事,他出世之后我去看了看我的小鬼们,他们倒是成长强大了许多,怕是吸取了那怨偶的怨气所致。”
“你还敢提你养的怨鬼?!”红枝眯起双眼凶看向他,快步走过去。她一把拎起容初的衣领,双目含恨,疾声道:“我可是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你若做不好我交代的事,我便上报了你养怨鬼的事,到时候管他什么人间道理你和你的怨鬼都得死!”
“哦?”容初毫无惧色,反倒是轻松一笑,戏谑道:“当初我的确有些惧怕,但那也是当初了。”
“现在不怕死了?”红枝若有所思了一瞬,疑道。
“不。”容初温柔地移开红枝的手,脸上笑得自信,“只要你还想保全自己,我便死不了。”
“……什么意思?”
“你为何要毁了怨偶?那怨偶是谁?”容初突然放大了笑脸,笑得恐怖了许多,红枝看着他那刻意的调皮笑容,身子一颤,气场弱了下去。
“不过是因为你杀了他,陷害了他,然后怕他回头咬你一口毁了你杀了你。对吧?”容初十分满意红枝的惊愣表情。
他不知秋收与红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野史他也只是看过,做个参考。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假装知道,惊弓之鸟一般的红枝就会信。毕竟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但看红枝那个表情容初知道,他只有八九说对了。即使他说的很笼统,但好歹确定了大概,红枝也难以被发现错误。
红枝看似颇有城府,实际堪称愚蠢。干事大刀阔斧不讲细致,她公主的身份令她做任何事都变得轻而易举,自然也就不会花心思去计较其他。
这点容初光靠看那些史书也能参透出来。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放肆胡说。
红枝脚下突然一软,气愤道:“你竟敢威胁本宫!”
“原来你看的出来我在威胁你?”容初闭上嘴抿着唇笑,样子天真无邪。
“你!”红枝说不出话来,她本就只为斥责而来,如今不能斥责,她底子又虚,自然无话可说。
容初见她那副样子,眼珠转了一转,不怀好意道:“其实我可以帮你,用我自己的办法。”
“帮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红枝有点奇怪,眉头皱的愈发紧。
“对。”容初点头。
他还记着秋收说的话,他得为自己想想。
“你不就是想让凡界不被秋收闹乱让高层知晓吗?秋收法力强大,却对这世间不熟,没有一段时间不会有动作。我也有时间准备,见招拆招。”
“他可在凡界寻了好几个怨鬼。你可有办法?”红枝怀疑。
“怨鬼为何为怨鬼?不就是死去后心中仍有事不能了结吗?只要你给我帮助,让我结了那群怨鬼的心结,怨鬼自然就消失了。秋收少了一个同伴,便少了一份力量。水滴石穿,星火燎原。”
容初说的头头是道,令红枝也有些动摇。
但她是真的穷途末路。她不能下凡,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收他们作乱,计划着杀她的计划。向天帝禀告的话,那无疑是找死,而且一上告,当年判官死一导致全部重选的事也会被牵连出来。那样一来,她照样会被赐罪。
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把希望都放在这个腹黑狡猾的容初身上。
他既能养怨鬼,想必对鬼神方面的事了解不少。既然养了怨鬼,那他的心思,也小不了。
鬼知道他那张笑脸后面到底藏了什么小心思。但为了给当年做的事一个了解以保住自己,红枝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让容初帮忙可能不会解决事情,但不让他来,红枝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红枝望着远处白雾缥缈,感觉身心疲乏,叹了口气。
她当初做的事,怎的到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想好了吗?你也没有的选了吧?”容初弯腰笑看她。
红枝怎么看怎么觉着他不要脸,气愤地一把推开他,转身化灵回了天界。
被这么一推,容初便醒了。
容初在黑暗中睁开呀,眼前似乎还有白雾片片,在上方漂泊。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现实中。
身边安静地很,宫真额头靠着他的背,双手环着他的腰睡着。
他便没动,怕惹醒了宫真。
霎时容初的手又亮了一瞬,一个声音又在他的脑中闪过。
“我答应你,你若需要什么帮助,在光明之地摆百眼阵即可。事成便皆大欢喜,事不成,我们同归于尽!”
声音很清晰,可以听得出来是红枝的话。
容初头都没有扭动,仰着下巴靠在枕头上,微微笑了起来。
窗外金光明亮,车水马龙。
秋收立在河边,低头凝视着河下。
河下女鬼也同样凝视着他,眼神可怜,似在恳求,在那淡淡的金色浮光中。
“你就帮帮她,放她出来吧。”
青鬼蹲在他身旁,满脸无奈地劝道。
宫烟正儿八经地比着灵刀威胁了他好久他才说出那样的话,不然,那女鬼的事他才不愿管。
“是啊。”宫烟也跟着说道。
秋收依旧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立在河边。
末了,他又抬头,望向了东街。
方才红枝的气息又强烈了起来。
位置很明显,紫塔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