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徐老头儿你说的人才?”
墓园的望楼之上,一个缁布冠的黑袍老者一手扶腰,一手按着剑柄,斜睨旁边的徐老头嗤笑。
徐老头儿扶着栏杆,对黑袍老者的嗤笑不以为然。
他眯着眼,望着墓园山下的闹市,道:“是我瞧走眼了。这小子不但是个人才,似乎还是个怪才。”
怪才?
黑袍老者看着山下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这少年有何奇特之处,他道:“我记得,你家武少爷还在世的时候,人人都说你家武少爷是怪才……莫非在你眼里,这小子比武神通也不差?”
老头儿眉头微蹙,偏头望向望楼下重兵守卫的坟冢。
那坟冢是武神通墓,由周家最精锐的内院护卫看守,保证墓里的亡灵不受生人的打扰。
“世上谁能与小武爷相比?我说怪,是因为那姓李的小子昨天还是武徒一重,今日就是武徒二重了。你看他施展的似乎是御海腾龙……这门轻功需要打通十六个穴道,也即是说这小子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将少阴心经上的极泉、青灵、神门等穴位打通了。”
黑袍老者听罢认真看了起来。
只见山脚下的李言身体灵动,每一次移形换位都能趋避追击的周家护卫。
那些周家护卫,即便修为似乎强他一筹,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
“武徒二重境界,打通十六个穴道,倒也算是怪才了。”
黑袍老者认同了徐老头儿的看法,但紧接着却又道:“不过,此子修炼速度太慢。区区武徒一重也要耗费百枚玄石和一年光阴,若等他打通十二个武脉,少说也要十二年的时间……封山大比在即,我没有十二年的时间可以浪费在他身上。”
说完这话,黑袍老者又道:“不过,既然是你徐老头开口,我可以给你个面子,破例把他招进我李家。不过,此后我可不再欠你人情了。”
徐老头嘿嘿一笑,没再劝说黑袍老者收留李言。
“你说到御海腾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三天前,我从潼城过来时似乎见到了童观手。”
“童观手?”徐老头儿脸一沉道:“此贼当年与人毒杀小武爷,老夫正想找他!他还敢来石碣镇。”
“我听说,童观手受了伤,据说不举……嘿嘿,他来石碣镇,定是为了周家的‘龙补药’。”
龙补药?
徐老头儿不解的偏头看向自己的好友:“他一大把年纪了,拿‘龙补药’干什么?”
“哈哈,姓童的不是身藏血医功么?血医功没有孩子可不能修炼。”
“此事干系重大,须得马上禀报夫人。”
徐老头儿脸色数变,紧接着就要下楼。听黑袍老者笑了起来:“你不是奉命在此捉拿李言么?你若走了,给他逃了可怎么办?”
徐老头‘嘿’的一笑道:“大夫人既然把她宅子里的夏绿儿派出来了,若还捉不住一个李言,那大伙儿上吊自尽算了……相比起李言,童观手的事儿才是大事儿。”
……
《御海腾龙》加上《奔雷刀》的威力,等闲的武徒四重不是李言的对手,竟让他逃出了重重包围。
就在他以为逃脱生天,欲往街角的竹林巷里藏身时,身侧的一间酒楼上忽然飞出一只酒杯。
李言抬刀一格,酒杯碎落,里面的酒水却是洒了他一身。
“谁?”
他脸色一变,就见酒楼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李言,你欺侮主家,杀害袍泽,大夫人要我跟你算账来啦!”
听这声音异常熟悉,好似老宅的空间石里听到过。
“夏姑娘?”
李言的目光望向一楼的楼梯,果见一个绿衣女子领首,其后紧跟着乔剑童和朱文良。
不过短短一两日不见,这对结拜兄弟一个遍体鳞伤,一个消瘦憔悴。
他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错开。
朱文良是神情难堪,而李言则望着绿衣女道:“说到欺侮,李言何德何能欺侮周家。倒是周公子强掳下属妻妾,终一日将自食其果。”
“是吗?”绿衣女不以为意,偏头同朱文良道:“朱队正,你义弟的话是对的么?”
朱文良脸色潮红,隔了良久挺身而出道:“大错特错……”
他当着围上来的周家护卫及众百姓的面,直指李言:“是你猪狗不如,枉顾我弟兄情义,竟与童氏通奸……所以我上禀周公子,请他为我做主。”
他的话传至整个街道,使围观的人忍不住嬉笑议论。
绿衣女不屑的看着起先还视死如归的李言,问道:“李言,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李言把手里的钢刀几乎捏碎,他不顾群情汹涌,咬牙看着朱文良道:“大哥为了权势污蔑我不要紧,何以污蔑嫂嫂……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你的骨肉。”
朱文良听言脸色青红,但当想到乔剑童等人还看着自己的表现时,他又清醒了过来,指着李言道:“住口,谁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野种。你这个悖乱人伦,以下犯上的东西,今日我要与你割袍断义。”
他刀口一转,干净利落的割下袍摆,将袍摆高高举起面向周围的街坊邻里:“诸位亲朋明证,今日我与李言割袍断义。此后有他无我,有我无他……皇天后土,见血为证。”
说罢,又割了自己的手心,把袍摆沾了血后丢向了李言:“该你了。”
李言抬手接过血淋淋的袍摆,只觉得朱文良下定决心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
变得高大,深沉了起来。
“无论你宣不宣誓,既然接下了我的血袍,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了。”
朱文良沉稳的声音响起,他提刀走向李言道:“现在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了结这一年来的恩恩怨怨。”
恩怨么?
李言握着袍摆有些不知所措!
坦白来说,朱文良待他并不像待亲兄弟一样关爱。
但若没有朱文良,他既无法进入周家获得玄石,也没法儿在这个异世界里安身立命。
打心底里,李言十分感激朱文良对他的付出,哪怕是因为童春婉大发善心的缘故。
“我不想和你打,你打不过我的。”
李言看着朱文良步步紧逼,他实在不想与自己的恩人刀剑相向。
然而却听朱文良低声道:“你以为这场战斗由得我做主吗?到了此刻,你我非死一人不可。”
朱文良大喊了一句,手里的腰刀化作一道寒芒斩向了李言的胸口。
朱文良的刀又猛又快,仅凭出刀的速度和力道竟也刮起地上阵阵风尘。
当李言偏头躲过时,其身后的水果铺不幸被一刀劈成了两截。
一阵铛啷啷金属碰撞声响,朱文良势如破竹刀刀致命,直逼得李言不断后退。
这是周家的护卫首次看见朱文良出手,绿衣女身旁的乔剑童更是赞道:“倒没想到姓朱的竟有如此刀法。”
“这两兄弟个个身手不俗,让他们呆在外院未免有些可惜了。”绿衣女点评了一句,尔后道:“不过,朱文良不是李言的对手。”
果然,就在朱文良一刀劈中李言的胳膊时,李言单手抓住了朱文良的刀背。
听李言喝道:“大哥,你要杀我不要紧,反正我李言这一年里多亏你的照顾……可在你杀我之前,先容我取了解药给嫂嫂解毒。”
朱文良脸色一沉,他手里的刀被李言一把抓住,一时竟然拔不出来,只好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你嫂嫂,说你们没有奸情,谁会相信?”
他手里用力,玄气弹开刀背上的手,挺刀刺向李言的喉咙。
李言身形后退,提刀格开朱文良的刀锋,仍旧辩解:“长嫂如母,我李言岂有半分猪狗不如的心思?”
朱文良听罢冷笑道:“你嫂嫂同我说起过,你在她面前总像个孩子一样……好小子,你不会是武神通口中所说的恋母癖吧?”
恋母癖?
李言愣了愣,不防朱文良一刀刺中了胸口。
长刀入肉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勃然大怒,下意识的一刀抬手劈去。
‘噗’的一声响,朱文良的半边身子忽然裂开,飙射一滩热血洒在李言身上,紧接着‘噗通’倒地。
“大哥!”
李言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时悲痛莫名。
既有种不再为难的解脱感,也有种失去了亲人的沉痛。
他把目光望向了场外的绿衣女,咬牙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话时,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朝着绿衣女飞去。
只见绿衣女素手一扬,一柄软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银光挡住李言的攻击。
软剑在绿衣女手中上下翻飞,与李言的钢刀在空气中擦出火星电光。
她嘴角微翘,格挡李言攻击的同时不紧不慢的道:“凭你的修为还奈何不了我,想要杀我,等你再长一层修为,再练几分本事吧。”
说话时,她手里的软剑竟然化作银绳,紧紧缠住了李言的钢刀。
又见她抓着剑柄用力一拉,把李言连人带刀拉向自己怀里来。
金刚掌!
李言心里大叫,匆忙中弃刀出掌,双手运转玄气,狠狠朝着绿衣女的胸脯拍去。
绿衣女没想到李言中途变招,仓促间只好把软剑从钢刀上抽回,用剑刃切向李言拍来的一双肉掌。
李言撤回双掌,重新夺过钢刀,在绿衣女剑下不退反进。
“这小子要干什么?”
只见李言无视了绿衣女的剑刃,重夺钢刀后反手一刀劈向绿衣女的喉咙。
这一刀倘若劈中,绿衣女固然会死,只怕他李言也会尸首分离。
‘铛’的一声响,李言的刀刃没能劈中绿衣女的喉咙,而绿衣女也没能用剑杀死李言。
仓促间,绿衣女改变了攻势,收回软剑护住了自己。
“你怕了!”
李言大笑,满是血浆的脸上绽放笑容。
他在绿衣女的惊怒之下,陡然加快了刀速。一手奔雷刀只管攻击而不管防御,连劈带砍,打的绿衣女节节败退。
绿衣女失了先机,尤其气势为人所夺后不敢恋战。
她和周家的所有护卫一样,只是奉命追杀李言,却没有与李言同归于尽的心思。
而此时李言要与她同归于尽,她便只想着要跑。
一步错,步步错!
绿衣女若是静下心来与李言交战,李言绝不是她的对手。
相反,一旦她起了逃跑的心思,她的轻功哪里有李言的御海腾龙厉害?
“疯子!”
一跃而上房顶的绿衣女眼见李言追杀上来,连忙弃剑逃跑,朝着远处的武神通墓园边跑边喊:“快来人呐,把这个疯子给我赶走!”
她跑的极快,李言追的更快,而屋顶下的一干周家护卫却忍不住面面相觑。
不约而同的,没有谁跑上去替她挡人。
终于,房顶上响起一声惨叫。等众人跃上房顶观看时,只见绿衣女的尸体已经横躺在了屋顶之上。
鲜血从她的腰腹下流出,顺着瓦砾流向了屋檐下的街道。
再看李言,屋顶上哪里还有李言的踪影?
“武徒四重的夏姑娘都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楚队正偏头看向了乔剑童,却听乔剑童道:“这女人死了更好,若李言真被她给杀死,岂不显得你我无能?”
说话时,乔剑童望向了不远处的墓园。
事前约好的,待到李言出现后由徐老头儿出手……可李言出现了近一袋烟的功夫了,这徐老头儿却不见有半个踪影。
莫非,老家伙真的有了背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