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禹停下脚步，笑着回头看她，“你知道在哪儿看桃花最美吗？”
“桃花？”
慕凌菲凝眉，不知道他忽然扯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便见他指着悬崖下某个方向道，“你看。”
慕凌菲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望，眼睛微微放大。
悬崖下有个天然形成的山坳，有一条小溪沿着山体流进去，溪流尽头，是一片粉色的桃花林。
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绯红一片，枝头的每一点嫣红之色都汇成一片花的海洋，一眼看去，眼前骤亮。
慕凌菲惊诧道，“这里怎么会有桃花？”
“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林非禹笑道，“你所以为的荒芜之地，却是桃花源。”
慕凌菲有些失神，喃喃道，“桃花源……”
“那么，你觉得在哪里看桃花最美？”
林非禹笑道，“在触手不可及的高远处。”
见慕凌菲疑惑地看着他，林非禹又道，“古语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要欣赏事物的全貌，非抽身事外而不可得，如果想要知道一件事的真相，也必须将自己与其间的利害关系都撕掳干净。”
况且，万事万物，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慕凌菲十几年来的等待，除了感情因素，是否也有不甘的成分在呢？
因为程铭离开得不明不白，所以想要一个说法，这个执着的念头，在她心底盘踞了十几年，成为了一种痼疾。
林非禹带她来爬山，不仅要她正视真相，也要她正视自己。
慕凌菲再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多智近妖，实在是……太烦人了！
“你还是要回老宅吗？”林非禹与她一同望着悬崖下绝美的风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慕凌菲默然片刻，不容反驳地道，“要回。”
林非禹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道，“人生天地间，不过忽然而已，有些事，稀里糊涂也是过，刨根究底将自己累个半死也是活，要怎样选择，就要看人自己的洒脱程度。凌菲，依我看，你可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那一类人当中的典型。”
“我发现你实在有去当得道高僧的潜质，动不动就摆出要教化的派头出来！”慕凌菲嗤笑，“山腰就有寺庙，你剃度出家去普度众生吧！”
林非禹摇头，也笑，“我不想做和尚普度众生，我很自私，我只想度你。”
慕凌菲满头黑线，这高僧不仅会普度众生，撩妹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惜她不是妹，她是姐！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慕凌菲眸光望向远方，这山顶上的风景自然不止桃花源一处，更远的地方，海天相接，仿佛处处是边界，又处处无边界，令人切实地感受到‘荡胸生层云’的开阔，在这样开阔的风景下，胸怀似乎也宽广了许多，“我是学法律的，却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不是有理就可以说清的。规则约束不了与制定规则者同等级或者更高等级的人，这也是这世界上有那许多不公存在的原因。”
林非禹笑着看她，眼底露出淡淡欣赏的神色。
有些事，这个十八岁就经历了人生巨大变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家族并且将幼弟抚养成人的女强人懂得比他透彻。
林非禹没说话，等着慕凌菲的下文。慕凌菲看着前方，目光缥缈如烟，语气重逾千斤，“但我还是，想看到真相水落石出。”
她已经足够冷静了。
现在，她只求一个真相。
慕家老宅。
陆橘执意要跟慕倾袂分开睡，为了不让慕倾袂怀疑她是为了避嫌才不跟他同睡，推说自己来了大姨妈，来大姨妈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来了大姨妈之后脾气会变得异常暴躁，身旁有人就睡不着。
陆橘这样顺口胡说的时候，慕倾袂怀疑地看着她的脸，心想他怎么不知道陆橘有这么个毛病，但又不敢逼得太紧让陆橘头疼，只好同意了。
只是房间必须在他隔壁，这一点陆橘自然不会再拒绝，怕一而再再而三下来，慕大少爷会不会干脆连分房睡也不愿意了，于是欣然同意。
慕九儿是死活不肯跟陆橘分开睡的，陆橘也怕自己离了慕倾袂又离了九儿，这晚上梦魇太过严重惊扰别人，就抱着九儿一起回房了，留下慕大少爷一人幽怨的眼神。
是夜。
却有一道人影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们的小院，就连负责看守得保镖都没有拦住此人，看她畅通无阻地进了楼房，摸到了二楼陆橘的房间。
轻轻地，敲了敲。
“凌菲姐？”
陆橘打开门，看见站在房门外的慕凌菲，讶然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橘子，”慕凌菲近来没有再修剪头发，稍稍长长了一些，挨到了肩膀，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棱角，多了少许的温婉，笑道，“咱们出去谈谈吧！”
她们并没有走得太远，在一处亭子里落座，虽然现在是秋天，但是晚上的温度也并不太冷，微凉的秋风轻轻地吹拂，携着绿植的味道，倒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凌菲姐，你要跟我谈什么？”
慕凌菲今天没有往日那样轻松爱笑，眉宇间凝着一缕淡淡的凝重，“小橘子，明天老爷子大概会见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陆橘一怔，她对于这件事也很有些紧张，一直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所以慕凌菲刚一敲门，她就立刻听见了。
“说实话……没有。”
陆橘有些惭愧，又有些无可奈何。
慕凌菲点点头，“没关系，我教你一招。”
陆橘眨眨眼睛：“啊？”
这算是考前补习吗？
秋风卷起院中落叶，沙沙作响，掩盖了亭中说话的声音。
“记住了吗？”慕凌菲见陆橘似乎有些呆住了，问道。
陆橘回过神，脸上仍然挂着不可思议的色彩，半晌弱弱道，“可以……吗？”
“你明天见了老爷子，如果他接纳了你，那自然没有关系，如果他为难你，你只需要按照我教你说的话说，保证没有问题。”慕凌菲牵起嘴角，只是笑得很有些疲倦，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感觉，陆橘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况且明天具体会发生什么也无从得知，如果慕老爷子要为难她的话，她也的确想不出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毕竟她连慕老爷子是个怎样的人都还不清楚，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于是点点头，“好。”
慕凌菲道，“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陆橘叫住她，“凌菲姐，你不留下吗？”
再过两天就是慕倾袂的生日，难道慕凌菲不来参加吗？
慕凌菲顿住脚步，慢慢道，“不了，有些事，还需要我亲自去做。”
她离开的背影有些萧瑟，没有了往日的洒脱，陆橘看着，忽然再次扬声道，“凌菲姐！”
慕凌菲回过头来，“怎么了？”
陆橘道，“天冷了，下次出来多穿一件衣服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