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战和林小鱼追到一处岔道。一个用茅草盖的茶肆赫然在目,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此歇脚品茶。祁战对林小鱼道:“渴了,喝口茶。”林小鱼点头下马。
二人坐到那茶肆一张空桌上,祁战道:“小二,来两碗新茶。“那小二吆喝起来:“好咧!”不多时两碗茶上来。林小鱼吹了一下,慢慢饮了一口,只觉入口清香甘醇,虽不算什么极品好茶,不过在这荒郊野肆喝到这等上品好茶,也算店家良心经营了。祁战饮了一口,也挑了下眉,问到:“好茶!小二,这茶叫什么名字?”
那小二道:“客观好品味,这是我们泰山的女儿茶,是我家主人上到那泰山云顶之上,用绳索吊着攀下悬崖采那青桐芽,取了泰山泉水烹制而成。每年就这么点产量,当真比黄金还贵啊。”
祁战又道:“这方圆百里可还有其他茶肆?”
这店小二道:“城外只有本店,我们到太阳落山也打烊了,泰山派脚下的好茶馆都在这泰安城中,唯有我家主人舍不得自己城外的两亩地,还留在城外,闲来无事便开了这茶肆方便来往赶路的乡里乡亲。”
突然茶肆旁边来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满脸哀凄,推着一个架木板车,上面有一张草席,草席下露出一双男人的脚。女子哭哭啼啼,拿出一块木板立在一旁,茶客纷纷侧目。那木板上潦草写着四个字:卖身葬夫。
祁战上前道:“这位大嫂,你这是何苦?”那女子道:“小女子命苦,刚刚嫁了夫君不到一年。如今他突患重疾,撒手人寰,留下我一个弱女子。呜呜呜......孤苦无依。如今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呜呜呜......只好推着丈夫过来泰安城卖身葬夫。可那收城的侍卫说我拉着死人晦气,不让我进城。我只好在城外……”说罢,又哭得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无不摇头叹息,感叹这江湖风云多变,女子命运多舛,身世可怜。林小鱼也心里发堵,正欲回到茶肆,却见祁战矗在原地不动,一手托腮,若有所思。
林小鱼和他同行这几日,基本见他这个动作出来准又是要出什么馊主意,想拉着他的胳膊回来。那祁战却凑过来低低说到:“我想到办法了。”
祁战对那女子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那女子点头如捣蒜,推着木板车走了。茶肆小二还以为祁战好心买了她,给了她银子埋葬夫君去了。谁知不到半个时辰,那女子又推着板车回来,继续跪在那里低声哭泣。
这时铁如意打了两只山鸡和野兔,心满意足从猎场回来,路过茶肆翻身下马,走进桌旁坐下来,也不说话,那小二立刻醒目地倒了一碗热茶过来,道:“四小姐,请!”此时只听那妇人哭得更加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铁如意听得心烦眉头都邹了起来,两个锦衣侍卫走过去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了四小姐清净?”那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女子命苦,夫君成亲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如今无钱安葬,只好拉着夫君的尸身来此地求好心人安葬夫君,大恩大德,小女子愿卖身做牛做马回报。”
那铁如意虽然骄傲任性,却也见不得泰山派眼皮子底下有这等惨事。当即对跟随的侍从道:“来人,跟她些银两让她安葬夫君吧。”说罢正要离开,那女子道:“这位姑娘,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孤苦无依,愿意跟随姑娘,做个洗菜做饭的丫头。”
铁如意本没想收留她,却见她眼神诚恳,铁慕华教她看人需看眼睛,眼珠左右乱转的,便是谎话连篇。眼前这个披麻戴孝的女子看上去尚算机灵。于是对侍卫道:“就收她做个厨房丫头吧。”
女子连连磕头道谢。一名侍卫道:“你是修了八辈子福了,可以伺候我家小姐。快些拿着银两找人安葬了你夫君,脱了这身孝服,随我去铁幕府吧。”
女子低着头,连连称是。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谁能想到这披麻戴孝,满脸哭腔的女子竟然是书香剑府的首座弟子林小鱼?那木板车里躺着的也不是尸体,而是祁战。
祁战给了那卖身葬夫的女子些许银两,让她把那披麻戴孝的孝服和板车草席都换了过来,村妇得了银子去葬夫君,连连给两人磕头。
于是林小鱼演那披麻戴孝的村妇,而祁战自然是扮死尸。
只是说服林小鱼,祁战耗了点时间,这林小鱼还差点拿剑刺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再和他假扮夫妻。不过乐之画危在旦夕,祁战此法虽然荒唐,不过却是打入铁幕府最快的法子。祁战又死缠烂打地游说她道:“我都愿意扮死尸了,林少侠就扮了寡妇也不算委屈。”
林小鱼把心一横,想到师傅交代的任务也要尽快完成,还不如冒险一试。
眼下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祁战却说林小鱼这天仙脸蛋实在不像村妇,就给她易了容,还把她的头发弄乱,胡乱扎在一旁。现在的林小鱼看上去,真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她跟着一行侍卫经过泰山的重重关卡,林小鱼感叹这泰山派当真门客侍卫比江湖号称的三千之众还要多,每每过一个山道隘口就必有近百个锦衣侍卫把守,满山的锦衣侍卫比那三千之传说只有多,没有少。
这铁幕府建在泰山之顶,云雾缭绕之中一座庄严巍峨的华府大宅映入眼帘。大门左右各有六个锦衣侍卫。林小鱼进大门后,双手就一直轻握垂在身前,头微微低,谨小慎微,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走过来瞟了林小鱼一眼道:“你就是四小姐今天买来的丫头?”林小鱼道:“是。”那妇人用不咸不淡的口气道:“随我来吧,你先到厨房干些粗活。”林小鱼点头,跟着那妇人向西苑走去,铁幕府占地极大,林小鱼随那妇人走过六七道回廊,又转过几个宅院后,才到了一处摆放了各种食材和炊具的厨房。
一路上各个要道都有锦衣侍卫把手,一些死角回廊也有成队的侍卫来回巡视。防守只比那泰山的隘口关卡更为严密。
厨房里好几个身着粗布的大婶在切菜烧汤。那妇人道:“你叫什么?”林小鱼想了想道:“鱼氏。”妇人笑了笑:“鱼,看你也不像条鱼。好了,就叫你鱼寡妇吧,你就在这里帮李婶张婶他们切菜做饭,打下手。”林小鱼瞬间懵了,她什么时候成了寡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连连点头。那妇人便转身出去了。林小鱼心想我本来就是条鱼啊,不是像。碰的一声,一个白色的物事飞到林小鱼面前,林小鱼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是一颗大白菜。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婶叉着腰道:“鱼寡妇,你把这白菜洗洗剁了。”
林小鱼在书香剑府的时候,最爱往厨房跑,不光那驰名江湖美食饕餮榜榜首的碧海清游是她的拿手菜,这江湖上八大门派的菜系她都如数家珍,比如这泰山的干炸赤鳞鱼,肉质细嫩,刺少,这赤鳞鱼呈弓形,油炸后外焦酥,内鲜嫩,再蘸上花椒盐,口感甚佳。平时在金陵她也没机会尝到,如今以寡妇的身份进了这铁幕府,可好好偷师一番,回去做给林敏吃。
想到这里,林小鱼突然觉得当寡妇也不赖,于是就捧着那颗白菜出门找水井洗去了。这泰山的名菜之一就是白菜豆腐水。林小鱼洗好白菜之后,开始切菜,因为是习武之人,从小又把切菜当成修炼内功的法门。林小鱼手起刀落那白菜竟然丝丝均匀,那五大三粗的妇人来看,奇道:“好刀法。鱼寡妇,你还会做什么?”林小鱼道:“做菜,这白菜寓意百财,我给大婶做一个百财包吧。”厨房里干活的几个大婶都围了过来,看林小鱼做菜。这林小鱼用那豆腐、玉米、木耳做馅料,把白菜过水后包成一个锦囊样的钱袋。众人称奇。这炸过的赤鳞鱼,林小鱼又用金陵秘制的方法用豆酱、胡椒、八角等香料调了一个蘸汁置于盘子中央,用那胡萝卜雕刻出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大婶们看那牡丹花瓣惟妙惟肖,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深怕错过了林小鱼的高深厨艺,时不时还提出一点问题询问那些菜式的细节。她手脚麻利,一道一道工序如施展穹天剑法的招式一般,如行云流水无缝衔接,让一众厨娘叹为观止,不到半个时辰,林小鱼就把厨娘们平时需要一个时辰做完的菜都做好了,那造型排盘,雕花手艺更是这铁幕府从未见过的精品。
这几道大菜一上,连铁幕华都觉得惊奇,道:“怎么府上来了大厨?”尝过之后,平日里饭量不大的铁如意都吃了两大碗饭。
这铁幕府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是如此秀色可餐,又风味甚佳的一桌子菜竟然吃得一丁点都不剩,连那汤水都被铁幕府的三个公子分着喝完了。铁幕华道:“这桌菜究竟何人所做?”管事也差人去厨房询问,林小鱼正炒了几个小菜,和那几个大婶一起坐下来吃饭。大婶们听到连掌门都大赞,看来这鱼寡妇手艺是相当了得了,纷纷道:“是这新来的鱼寡妇所做。”
铁幕华听到手下回禀是鱼寡妇,正纳闷这么好吃的菜如何出自一个寡妇之手?那铁如意道:“爹,那个寡妇是我今天买的。”“四妹好眼力,一买就是个珠玉啊。”说话的正是铁幕华的大公子铁玉先,这铁玉先博览群书,平时喜欢拿一把折扇为武器。只是这折扇骨架里暗藏冰针暗器。江湖人称冰针折扇出,销魂索命祭。亦是当今武林排名前十的杀人利器。铁如意道:“大哥过奖。”
铁幕华也点头道:“既是如此,理当重赏。”
这二公子铁玉明擅长使长枪,江湖传闻金枪一出,见血封喉。此刻他正捧着喝完的汤碗道:“赏,该赏!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四妹的运气总是这么好,这么好的厨娘我怎么没捡到。”三公子铁玉宏道,此人擅长使刀,一把快刀可削铁如泥。
这林小鱼做梦也没想到以寡妇的身份入了铁幕府,更万万没想到一天不到,她不是靠武艺杀出一条血路,而是靠厨艺轻松征服了铁幕府的胃。
那边厢林小鱼和一众厨娘正在厨房吃饭,大家都抢着吃鱼寡妇的菜,几个大婶还差点连盘子都抢到自己面前,李婶和张婶甚至为了抢一口白菜,从动筷子到动手推搡,差点翻脸。林小鱼见到这般光景有点想笑,道:“诸位大婶不必抢,免得伤了和气,不够吃的话我一会再给你们做几道菜可好?”
大婶们一听立刻笑开了花道:“甚好,甚好,我们都还没吃饱。”
说话间,一个锦衣侍卫进来道:“鱼寡妇,盟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