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夜晚有睡得香的人,也有睡不着的。
在金陵镖局的华丽府邸里。一群妇人哭哭啼啼,跪在大厅里。孙鹰的夫人和小妾,孙鹰那八十岁的老母亲,趴在地上呼天抢地:“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去找书香剑府的贱人拼命!”
孙鹰的夫人黄氏道:“老爷呀!老爷呀!你怎么能放过害我坚儿的凶手啊!”
孙雄也跪地道:“爹!我们绝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二弟不能白死了。”
孙鹰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砸到地上,一拍桌子道:“哼!林小鱼,此生不杀你,我孙鹰誓不为人!”
一众侍卫门生见主子们发话,也跟着喊话道:“对,不杀林小鱼,誓不为人!”
金陵城的各大门派之间从来都是表面风平浪静,暗里乱流涌动。这次书香剑府因为林敏林小鱼和金陵镖局结仇,林国栋心下也烦闷还有半个月就要在泰山派举行的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书香剑府要如何自处。他凡事都欲求个平衡,无横无以治天下,可如今这个平衡不断被打破,江湖风云再起,书香剑府和他终究无法独善其身。
第二日,林小鱼很早便起来,一个月不见师弟们练剑,她心里也痒痒,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师弟们的剑法可有进步。书香剑府的弟子讲究道法自然,都是早睡早起,大家晨起练剑练功都是惯例。见林小鱼走过来,纷纷道:“大师姐早。”
林小鱼也觉得师弟们多日不见,特别亲切,道:“师弟们早,你们的剑法练得如何?快给大师姐看看。”
大家都使出最拿手的剑招给林小鱼检阅。
林小鱼见师弟们武艺见长,心下安慰。只是见到安生之时,她觉得有点奇怪,安生虽然从小就木讷不善言辞,可是练功也不敢偷懒,可是今日却未见他在校场。林小鱼转头问了二师弟刘赛鑫,道:“安生怎么没来校场。”
刘赛鑫道:“喔,大师姐,安生这一个多月都没来晨练,也很少和我们一起练剑。”
林小鱼道:“这是为何?他偷懒吗?”
温超一边出拳一边道:“大师姐,也不是,听说师傅单独训练他,所以他不用和我们一起练剑,就连夫子的课,师傅也准他不用去了。”
林小鱼道:“是吗?师傅单独教他是好事啊。不过夫子那边不罚他背《三字经》吗?”
刘赛鑫道:“现在都是师傅亲自教他,估计更严苛。”
林小鱼心下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不再多想。用过早膳后,她去看林敏。
秦燕霓担心林敏鼠疫之温病未尽除,非要找大夫抓药给她调理。还要她卧床休息。
林小鱼一进房,林敏就想爬起来。林小鱼道:“快躺下,你病没有全好,还是要调理好身子,不管怎么样,大病一场,身子多多少少有损伤。”
林敏道:“师姐,我都好了。”
林小鱼柔声道:“我知道,师娘和我都想你再好透点啊。吃了这么多苦,师姐想想都掉眼泪。”
林敏道:“不会的,有师姐在就不苦。”
林小鱼道:“好师妹,你先休息,师姐去看看厨房给你做了什么菜,我再给你多做几道菜补补身子。”
林敏道:“好!我想吃碧海青游。那日在康城吃的不地道。”
林小鱼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好,师姐去给你做啊。”
一连七日,林小鱼都不见祁战踪影,感觉有点纳闷,书香剑府的师弟们照常练功读书比剑,师傅依然每日打坐练剑,夫子每日也还挥着他的青铜戒尺教四书五经。但是林小鱼总觉得书香剑府似乎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摇头一笑,不置可否,可能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和祁战并肩作战多了,生出许多默契导致。而书香剑府的不寻常,林小鱼也归结为自己连日来经历了太多事,精神过于紧绷了,还是要放松一下。于是这日,她决定一人出去散散心,因为杀了孙坚的缘故,为了避免再和金陵镖局再起冲突,她今日穿了林敏侍女的衣服,梳了两根侍女的小辫子,也没带瑞雪剑,就独自出了门。
金陵的大街还一如往昔般热闹,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她看沿街叫卖的板栗很香,就顺手买了些,想着一会拿回去给林敏吃。
在金陵的大街上闲逛,饿了买点小吃,再摆弄些小贩的卖的风车、娃娃。林小鱼感觉好像过去的悠闲嬉闹的时光又回来了。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城南的镇海楼,转进去,那大堂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客,人群之中一张三尺方桌后站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说书先生。
只听先生道:“诸位客官,今日大家想听写什么奇闻轶事?”
“博老先生,您说啥都好听。”“来一段金屋藏娇吧。”“还是说那西域奇兵吧。”“我看都不好,还是来一段逢赌必赢吧。”人群中的看客纷纷七嘴八舌道,整个镇海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林小鱼挑了一个靠大门的位子坐下,叫了一壶碧螺春,一边品茶一边听书。
只听那博老先生道:“话说这暹罗古国,有一种邪术,叫养小鬼。”
“什么?鬼也能养?”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只听那博老先生用那醒木趴的一声拍在桌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皆鸦雀无声。“这万物皆有灵,鬼亦然。”博老先生捋着白花花的胡须道。
“这小鬼魂魄未成形,死后找不到去那黄泉之路,于是在人道和鬼道间流浪盘桓,若有人娶死婴之油炼制尸油招魂,善于供养,那被养的小鬼就可帮寄主实现愿望。”
众人又七嘴八舌道:“真的假的?那我也养一只,保我逢赌必赢。”
“其实我们江湖上亦有茅山之术的养鬼之说。”
“什么养不养的,都是邪术,歪门邪道罢了。”
博老先生又用那醒木猛拍桌下一声,道:“所谓邪不压正,养小鬼虽然能实现宿主之愿,但养的人需以血和财帛供养,稍有不慎,便会玩火自焚。正可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劝君三思而后行。话说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的南疆之域便有一位庄主养过小鬼,后来......”
林小鱼自顾自地斟茶,听着博老先生讲鬼故事,她亦不害怕,只是觉得这江湖趣事不过是看客们下酒的小菜,她这个茶客满足好奇心的佐料罢了。
去泰山月余,再听到博老先生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她觉得格外亲切。
她手里的茶杯快要见底之时,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把茶杯倒满。一个人在她一旁坐了下来。
林小鱼抬眼一看,正是两日不见的祁战。祁战眼睛笑盈盈道:“鱼儿,在听什么书呢?”
林小鱼道:“你怎么跟来了?这两日你去哪里了?”
祁战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又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今日怎么换女装出来了?”
林小鱼道:“不想再生事端。”
祁战突然一本正经,左顾右盼,道:“跟我来。”说罢抬脚大步往外走,林小鱼不明所以也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出镇海楼的大门,就见孙雄带着一队侍卫迎面而来,祁战瞬间转过身抱着林小鱼道:“娘子小心。”
孙雄见是一对夫妻,并未停下脚步,竟是与他们擦肩而过。
祁战拉着林小鱼绕过几条巷子后,在一间客栈前停了下来,那客栈的挑旗上的四个字林小鱼却觉得似曾相识:“还来客栈”。
进了客栈后,一个瓜皮小帽的少年上前作揖道:“公子。”
林小鱼看了祁战一眼,又看看那个少年,道:“原来这鄞州城的还来客栈是你开的?”
那少年腼腆一笑对林小鱼作揖,退了下去。
祁战一步一步往二楼走,边走边道:“是啊,就是我开的。”
林小鱼跟着走上去,二人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祁战关上门,转身神色凝重道:“满大街都是金陵镖局的眼线,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在街上晃悠,也不带瑞雪?”
林小鱼道:“那孙坚本就万死不足以辞其咎。再说祸已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战道:“这两日我连续打探了书香剑府和金陵镖局,那金陵镖局出了千金要那黑道刺客霍怜取你项上人头。”
林小鱼一挑眉道:“还买黑道买杀手,他们自己不就够黑的吗?自己上呗。”
祁战道:“霍怜此人武艺高强,据闻他还没有失过手。最关键的是江湖上没有人见过他,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多大年龄。买家只需要到他指定的地方放上千量黄金。他收钱办事。并不与买家见面。”
林小鱼一挑眉道:“想不到我的脑袋值这么多钱?”
祁战笑笑,道:“现在你的脑袋可是黑白两道都想要啊。孙鹰孙雄父子见过你的事应该很快就传到了泰山,我猜武林盟主现在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取你的脑袋。今后可能有越来越多的杀手入金陵了。”
林小鱼道:“怕他们作甚,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排队都要排到泰山。不过也要问问我的瑞雪剑答不答应?”
祁战道:“鱼儿,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这两天我看书香剑府也不对劲。你师傅每天都是彻夜练剑,而且还是关起书房的门来练剑。通宵过后才从书房里出来。这书房附近也加强了守卫。”
林小鱼的眉头皱起来道:“祁战,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师傅最注重养生,讲究道法自然。他向来都是早睡早起,从不熬夜,他应该不会逆这自然之法的。”
祁战摇摇头道:“我也希望我弄错了,不过他这七日来每日如此。我有一次听到你师傅师娘拌嘴,他可能自打你去泰山后就一直这样。所以你师娘有诸多不满。”
林小鱼更惊讶了:“你偷听我师傅师娘讲话?”
祁战苦笑道:“无意间听到的。我见你师傅每日都是深夜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进书房,第二日太阳出来后才回房休息。”
林小鱼道:“那少年是不是看起来有些木讷?”
祁战点点头。
林小鱼道:“那是我最小的师弟安生,奇怪师傅以前都不会亲自教他的。这泰山武林大会在即,师傅日夜练功倒不奇怪,增强书房的守卫也不奇怪,毕竟金陵镖局觊觎我书香剑府已久。只是师傅对安生的态度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祁战,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何会潜入书香剑府的莲花湖?”
祁战道:“二十年前,一群黑衣人冲入御水山庄,把我父兄、姐姐、弟子全部屠戮殆尽,空苍师叔抱着我跳入御水飞瀑逃生之时,跟那黑衣人打斗,从他身上扣下这个东西,说罢祁战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上好的白玉所制,下面坠着蓝白的穗子,玉佩上正面刻着一个书字,背面刻着一个剑字。
林小鱼呆呆愣在原地,道:“这是我书香剑府的通行玉牌,怎么会在黑衣人的身上?”
祁战双手抱着她的肩,道:“鱼儿,不一定是书香剑府,有可能铁幕华嫁祸给书香剑府。我也是在铁幕府看到三哥后确认黑衣人是铁幕华所派。所以当时我去了书香剑府打探,没想到遇见你。我也去了幽冥鬼府,证实非慕云星所为。”
林小鱼道:“祁战,我师傅师娘对我恩重如山,而且我师傅虽然对我严苛,但是为人正直,御水山庄一案定与他无关。”
祁战道:“鱼儿,你别多想,我也没有证据,只是当时去查探。不过我预估明里暗里金陵镖局和泰山派都会想置你于死地。你千万要小心提防。”
林小鱼耸耸肩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命硬得很,他们杀不死我的。”说罢转身下楼,祁战跟了下来,临送出门前祁战又叮嘱道:“我这几日要去幽冥鬼府确认一件事,你小心那刺客霍怜,他.....”林小鱼打断他道:“哎呀,我知道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大姑娘一般。走了。”
祁战叹了口气又道:“鱼儿保重。”语气间满是关切难舍。
出了还来客栈,林小鱼虽然觉得金陵城不像平日里这般太平了,却还是转到城北的偏僻巷子里,她平日里如果有闲钱,总喜欢来这里给那些乞丐买点吃食。
不过一过巷口她就感觉不对劲,这条长街似乎多了很多生面孔的乞丐,而且他们都不似残疾。她也不着急和那几个脸熟的乞丐打招呼,而是坐在一旁的馄饨档口要了一碗小馄饨先吃起来。几个手持长剑的锦衣蟒袍的侍卫也在她背面坐下来。其中一人道:“老大,我看那林小鱼不会来了吧,我们都在这守了七日了。”
另一人道:“不知道,大公子有命,死守在这里不能撤。说她平日里最喜欢给这些乞丐赏钱。我们很多弟兄都扮成乞丐在等着她。”
“其实我觉得林小鱼也不算坏人,能给乞丐打赏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你是傻了吧,她杀了二公子,金陵镖局出了一千两黄金要买她的人头。”
“咱们兄弟自己人就别窝里斗了,真遇上她还不一定有命回府呢。我可听我那泰山来的兄弟说了林小鱼一人对战泰山三千侍卫,泰山派死伤无数,她都没伤一根头发呢。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泰山回了金陵。”
“老大,那林小鱼长得什么三头六臂啊?”
“她总是以男装示人,偏偏公子的相貌。”
......
林小鱼庆幸今日幸好没有穿书香剑府的白衫出来。她快速吃完那碗馄饨,付了银子后快步回府。她想把金陵镖局的动向尽快告诉林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