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和白刹喝过神舌茶后便骑马出了谭州,打算再去一去大秦国都洛阳,事后便返身宋越。一路上赵鹤啧啧感叹大秦国土之广,更是人杰地灵。文人骚客不说,文坛大家更是一辈比一辈惊艳。难怪大秦一统西凉中土和东南后能如此之快稳住根基,如此人才济济,治一大国又有何难?每每说到这里赵鹤都叹息宋越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莽夫倒是不少,能提笔安天下的人又有几个?今后若是南下,中土又当如何安定?总不能吃大秦老本吧,这样一来他这天下共主睡觉都睡不安生,生怕哪天就被反了。
白刹倒是不在意,只觉得他一介武夫没必要操心治国这种事,而且两国交战,即便算上事后平叛,都是实际的武力和谋略对拼。谋略上如赵鹤所担忧的,人才的确不如大秦,但武力这块宋越有资格傲视天下。北地天赐大寒,因此国人大多体格雄壮,兵甲更是战力不俗,都流传有宋越一甲可抵三甲秦兵,六甲韩兵。虽然修境界练气的武者两国大抵持平,但大秦山水壮阔,本就适合武人修行,可见宋越国人体格天赋如何骇人。当下便是秦占地利,宋越占人和,就看天时在何方了。
而韩国则像一块鸡肋,地处西北,背后千里便是大漠,又被大秦和滕孟夹在中间。韩国多年来没少受宋越的“恩惠”。滕孟好夺已婚之妇,食腹中幼子是天下皆知,而彼邻滕孟的宋越和韩国中,最数韩国被掠夺最多,连年战乱。若不是韩国边境修筑高墙,再加上宋越时常与滕孟交战,韩国可能早就是蛮人腹中吃食了。而白刹破滕孟后,韩国便松了一大口气。
赵鹤问道“若是不攻秦先取韩,可否?”
白刹答道“如此一来,取秦最少得晚十年,若是被秦偷袭,则再加十年。”
赵鹤在心里打算盘,又说道“若是宋越与秦之一元气大伤,必是宋越腹背受敌。”
白刹点头道“大秦根基深厚,韩国啃不动。即便啃下了也是三年必反。”
赵鹤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道“那便是谁先取韩,天时便不在谁那边。看谁更有耐心了。”白刹深以为然。
行至乡间,赵鹤看到前方有一处农户,院中有一颗果树,红果压枝,鲜红欲滴。赵鹤嘴馋,路过时便伸手凌空一扯,四五颗红透了的果子便落入怀中。赵鹤扔了一个给白刹,便动口吃果子。白刹见他这么大大咧咧的也不以为意,只是没胃口,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吃早晚给那太子厚脸皮要回去,便咬了一口细细品尝。果实甘甜清脆,果汁充沛,竟是十分美味。赵鹤一口气吃光四个,还是意犹未尽地感叹道“这南方就是好,不说咱刚才吃的那个,就说以前也只是偶尔能吃到的荔枝,当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说到这赵鹤咂了咂嘴叹气道“啥时候咱也能像南方人一样。”白刹嘴角勾了一下,说道“等你登基,我打下一片南方送你。”赵鹤闻言大喜,笑道“好啊,我就要产荔枝的那个地方。”白刹笑看前路。
两骑行走在小道上,赵鹤总是合不上话匣子,一会感叹大秦治安,走了这么久山贼都没有,难怪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村落,一会又嘲讽南方男子如女人一般。白刹只是前行,一言不发。
赵鹤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你怪不怪我密信引你进死局。”
白刹神情不变,一言不发。
“这始终是我心中的一个死结。”赵鹤愧疚道。
“我看出了那不是你的字,你率三千亲卫抗旨奔袭六百里,差点太子之位都丢了,我也知道。”白刹神情仍是古井不波。
赵鹤苦笑道“父王说你功高盖主,但其实你只带一万甲士便过峡谷关,父王他也知道了你的死忠,我这才保住了太子之位。你怎么撑下来的,一万对十万。”
这是赵鹤在白刹凯旋后第一次和他推心置腹。
一万对十万,可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一万精兵对敌十万,即便是在地势狭窄的地方,十万敌军轮番箭雨都能彻底剿灭这股精兵,但蛮兵选择了更快结束战斗的箭雨后冲锋,这样一来,若是地形只够小队冲锋还好,能一队一队地兑去敌方兵力。但峡谷关之后是一方平原,兵力完全可以铺开,在被围困之下,一万是否能兑掉五千都是问题。因此白刹是实打实的一人阻敌十万,两天内杀敌四万,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恐怖实力和体力以及毅力。不说空前,后人还能有人做到如此壮举么?
“有天神相助。”白刹淡淡吐出几个字。别人这么说的话赵鹤段然不信,但白刹说出口赵鹤深信不疑。
又行了两月时光,两人慢慢悠悠来到了徐州城外,再过两座大洲才能到洛阳。“大秦真大。”赵鹤又感慨道。
进城后两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放下行囊后便下楼准备找家酒楼果腹。下楼后赵鹤就被一股香味死死勾住,找到了来源后便觍着脸凑了过去。桌旁坐着一个年轻人,和赵鹤差不多年纪,赵鹤便过去说道“在下鹤与,兰州人氏,来到徐州游玩。不知公子桌上的是何美味,为何香味如此诱人。”那年轻人身穿一身黑色锦衣,腰间悬了一柄剑。抬头看了眼自称鹤与的赵鹤,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解释道“这是这里的特产,徐州醉蟹,来,你也尝尝。”赵鹤也不客气,坐下便动手,学着眼前的这位大概是出门游历的公子哥去壳取肉。这醉蟹入口即化,特别是蟹膏,入口后满嘴蟹香酒香,赵鹤只觉得心中一阵悲伤。
我这二十几年都活了啥啊!
赵鹤也不开口,只是伸手招呼白刹也过来一块吃。白刹无奈摇了摇头,只得和小二说了声再加两斤醉蟹和两坛酒,小二应了声便去了。白刹倒是很斯文得慢饮酒慢食,倒是身边的这两货犹如饿死鬼托生,蟹腿也不去壳便是连壳带肉一起嚼。三人风卷残云后,赵鹤和刚认识还不知道名讳的男子打了个饱嗝,便招呼小二结账。那男子也不客气,乐呵呵看着赵鹤结完帐,这才问道“鹤公子,这位是?”赵鹤哦了一声拍了下脑门,说道“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白洛。”
白刹抱拳道“幸会。”
男子看了看自己满手满嘴都是油腻和酒渍,又看了看和自己一个德行的“鹤与”,惭愧道“幸会幸会。”赵鹤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公子名讳?”那男子也是重重哦了一声,抱拳道“地灵洲徐子今,也是出门游玩的。”赵鹤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徐子今刚要说话,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真是千里来相会啊。”
赵鹤和白刹看着那人。黑衣黑斗笠,背负一柄剑,要间还悬了一把刀。看样子就像一位江湖刺客。徐子今还没反应过来,刚准备介绍来人,白刹便开口试探道“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聊?”
黑衣人点了点头,赵鹤心中压着的巨石落地一半。一行四人到了城外一处无人的地方,赵鹤和白刹便开始狂奔,一气跑出数里,确定没人了才停下身等待另外两人。
出乎意料的是只来了黑衣人一人,徐子今并未跟来。赵鹤也不在意,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可以一眼洞悉我们的身份。”
黑衣人没有废话,只说了句“你们想不想杀徐子今。”白刹和赵鹤面面相觑,赵鹤答道“不想。”在别人地盘上少点气焰是必须的,他可不想现在就被千军万马围追堵截。黑衣人哦了一声便转身要走。白刹开口道“阁下可是看出了我身负数十万死煞?”黑衣人停下身形点了点头。白刹笑道“无事了。”赵鹤本以为能观摩一场天人交战,此时不免心情跌落。他等黑衣人走后便问白刹“我还以为你想和他打一场。”
白刹破天荒的没有眯眼,笑道“的确想。”
“能看出他什么境界吗?”
“他敢孤身跟来,说明他能在任何时候瞬间闪回那个徐子今那边。”
“你不也能。”
白刹深呼吸了一口,答道“这人也是战字化境。”
赵鹤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好奇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保护的究竟是什么人,总不能是和他一样是皇子吧。
“那会就该说想杀”,这次换赵鹤眯眼了。
两人回到城中后正好看见了徐子今,徐子今立马跑了过来,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惊叹道“高手啊二位,只怪老陈不带我,否则我真想看看二位身手。”赵鹤和白刹也不在意那个陈姓黑衣人给徐子今解释了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人毫无城府。随便客套了几句后两行人便一起回客栈了。回房间后,赵鹤倒了两杯茶,白刹也习惯了,拿起来喝了一口。赵鹤问道“今天你俩如果打一场,谁能赢?”白刹不假思索,说道“我赢。”
赵鹤笑了一声“我信你。”
“那要不晚上咱俩去试试?”赵鹤开始倒肚子里的坏水了。
白刹笑道“到时候真打起来平了一座城,你觉得多少兵马追我们才体面?”
赵鹤笑道“怎么着都得一百万,来个几十万都不够你杀。”
白刹笑了笑没再说话。
赵鹤忽然神游千里,说道“如果那时候我在你旁边,亲眼看见你站在尸山上,亲耳听见你说那句求死,我估计都会拼了命也多杀两个蛮子吧。”
白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时白刹部下悉数战死,自己一手持白字大旗,一手持戟,站在尸山上宛如天魔降世。他脚下堆尸成山,血流漂杵,更是恰逢大雨狂风,白刹就这样傲视群雄,在尸山上,狂吼出两个字
求死!
声震天地。
白刹的声音如恶龙咆哮,随着雷声和风雨声猛烈撞击着每一个蛮兵的心神。
赵鹤看到难得闭目而眠的白刹,也不打扰他,出了房间看着街巷灯火通明,与夜禁的宋越形成鲜明对比。赵鹤叹息道,面临必死之境而求死,这该是何等的江山豪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