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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跟李冲告别后我想去看看文姨,我往文姨负责打扫的那条街道走去,沿路两旁的秋叶落下来,像一场落不尽的雨,蹉跎着行人的脚步,积在路面上轻薄的一层,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远远看见文姨拿着扫帚在扫落叶,她弓着腰背,扫帚扫地的沙沙声和着树叶落下的声音,就像一曲乐章。

我顿顿脚步,文姨回身看见了我:“归归”

我应一声就要走过去,街那边突然窜出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对文姨呵斥。

他们手里都拿着绳子,脸上凶狠的样子让我恶心,胸腔里一口气憋着,我快跑几步冲了过去,冲最前面的那个恶汉挥了一拳。

我听见文姨在旁边喊:“归归,归归!”

我一拳打空,被人踹了一脚,腰上疼得岔气。

对方几个人都来了劲儿,挽起袖子不屑地看着我,他们被我冲的来了打架的兴头。

我眼中都是怒火,就像一头牛,憋着气瞪着对方。

我身子瘦弱,空有高个子,尽管我用力地朝他们砸拳,却没打倒一个人。

我瞪着眼睛看他们,其实已经看不到什么,我心里知道再这么僵持一会儿,不用别人打,我就得倒地了。

他们冲着我笑,手里绕着绳子,几个人围着我都不动手。

我又冲了上去,一阵乱打,每一下都下了死手,我不要命,我发恨地打,混战中谁也占不到便宜。

“奶奶的!小崽子!”领头的那个人朝我吐口唾沫,捂着流血的嘴角退着走了。

“滚!”我冲他们说。

剩下的几个用手指指我,骂着走了。

我仍是瞪着眼睛,丝毫不示弱,拳头上都是淤青,我攥着骨节,眼睛红得吓人。

文姨拍拍我:“归归。”

我回头,没看到文姨正低头抹眼泪。

文姨抬头看我,我没答话看着又落下来的叶子,抢过文姨手中的扫帚,刷刷地扫地上的落叶。

一层一层落叶不停地落下来,我用力地扫,将扫帚枝条折断了几根,地上划出几道白印子。

“归归,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能随波追流,不能骂人,不能打架。”

“我知道。”我回答文姨,手中的力气稍稍减了一些,“文姨,我没事儿,他们经常来吗?”

文姨说:“归归,不是扫帚的错,你先停下来。”

我停下手中的扫帚看文姨,抬头竟没有看到我预料中的眼神。

文姨腰挺得很直,眼神很平淡,她不如我高,仰头看着我,却让我觉得是我在仰视。

文姨看着我说:“不发怒是圣人,不迁怒是君子。”

我点点头,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文姨接着说:“不是知道,你要做到。你父亲,没发过脾气。”

我愣住,随后使劲点头,转身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泪水,在要离开北京的时候突然提到父亲,就莫名地忍不住了。

黄叶落下来,叶子落下来不是像雨一样,而是像霜片一样打在人身上,脸上,像细细的刀片,又像早来的北风。

晚上我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文姨在找东西,她将衣服都堆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找。一共十几件衣服,被文姨翻了好几遍。

我站了一会儿,确认父亲还是没有回来,文姨低着头收拾衣服,我叫她:“文姨。”

文姨转身冲我笑笑,指着这堆衣服说:“归归你回来了,我理理衣服,要过冬了,看看要不要织毛衣。”

我急忙摇摇头说:“我今年不用毛衣了,别给我织了。”

文姨疑惑地问:“怎么穿不上?今天你刘叔叔来说爸爸就要......你爸爸要回来了,我想着给你们现在就给你们织今年穿的毛衣。你又长高了,去年的毛衣不合适了。”

我看着文姨笑的样子,没有答话,点点头说:“好。过几天再说吧,刚秋天,不急。”

文姨点点头,转身收拾那堆衣服。

她弯弯直直的身影落在光下的细小尘屑中,微弱细小的身影起起伏伏,嘴角勾起笑容,消散了这小半个月的压抑。

我回屋收拾东西,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拿的。

我没什么家当,我家本来就家徒四壁,唯一富裕的就是书,大概也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我想这些将床底下的小箱子翻出来,是父亲给我写的信,已经被人翻乱了,有几封还被当做“案底”抄走了。我将这些信放进背包里,再将我仅有的几件衣服放进背包里,想想好像差不多了。

我坐在床上发呆,掀起门帘看看在外面忙碌的文姨,不知该怎么开口。

文姨感觉到有人看她,回头笑着问:“怎么了归归?”

我站到客厅,脸上认真沉默。

文姨停了手中的拖把,她看着我,脸色渐渐变了:“归归。”

我开口又沉默,再抬头时脸上带了笑容说:“没事。”

文姨问:“什么?”

我答:“我没事。”

我觉得文姨好像猜到了什么,心里沉着,低着头手抓着门帘子揉。

文姨又接着拖地,我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文姨突然叫住我说:“什么时候走?”

我转身看文姨,她弓着身子,手中的拖把动得很慢,身子一抖一抖的。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是要下乡吗?”文姨问。

“嗯。”我点头,再没有多余的话。

“什么时候走?”文姨问。

“明天。”我话还未说出口,文姨身子就颤了一下,她伸手摸鼻子,“嗯哈”一声,哭出了声。

“我......别告诉爸爸了,到了以后我会写信的,明天时叔叔和徐阿姨会送我。您......不用请假特意来送我。”我说完以后转身进屋,客厅里传出一阵哭泣声。

文姨能猜到我要下乡也是正常的,楼下楼下的孩子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一场场轰轰烈烈的大潮刮起来,号召着无数青年到更远的地方,去做什么呢?我不知道,我未曾接触过黄土,天和地都离我太远太远。文姨也是,她读过很多诗词,很向往万里河山,但她却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会到“塞外秋高雪霜寒”的地方去,而且不知归期。

我坐在床上,想起李薇,双手捂上脸,心道“原来明天就是永远。”

分离,匆匆而平淡,就像还未沸腾的水,哗哗作响,却溢不出来。

文姨站在门帘前问:“归归,你睡了吗?”

我急忙掀开门帘,文姨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早点睡,明天走,有精神。”文姨说完就放下门帘,客厅里再也没有声音了。

时文影走到客厅里,她捂着脸哭,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柔弱也坚强,但还是做了沾巾儿女,她读过那么多诗词,此时却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说出一句送别的话。

时文影仰头看着屋顶,眼泪从眼角留下,她知道现在要给孩子收拾行李,却无从下手,她慌乱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放下手里的抹布。

我坐在床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早上醒来文姨递给我一个包裹,我知道这是所有的家当。

吃着饭我留心听门口动静,一直到文姨问:“几点走?”,我才回过神。

“啊?文姨。”

文姨看着我慌张的样子问:“见见爸爸吧。”

“嗯?”我没明白文姨的意思,难道爸爸已经回来了?我兴奋地站起来,看着文姨朝卧室走去,等文姨再出来时,还是她一个人。

“给。”文姨递给我一个小红本。

是一个结婚证,我明白了文姨的意思,抬头对文姨笑,翻开结婚证看到了父亲。

他们都笑着,我仔细看照片,发现照片上文姨肩膀上线开了,很不整齐,父亲挺得很板,好像小了几岁。

文姨递给我一张很旧的黑白照,是父亲和时叔叔的合影。这是我没见过的父亲和时叔叔,时叔叔搂着父亲站在一处我从没见过的地方,当时他们还是少年,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我没再细看,将这张照片装进了信封,和那些信放在一起。

匆匆人群挤着,口号喊得很响,喇叭声很大,时叔叔搂着徐阿姨站在车下。

我拎着两个包裹,背上还背着一个背包站在车上,女生已经开始哭了,只有李冲一个人朝天上看,很是畅快。

徐阿姨捂着脸,眼睛红红的,时叔叔冲我招手。

车突然动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哭声突然连成一片。

李冲朝远处看,突然拍我肩膀喊:“李薇,李薇。”

我顺着李冲指的方向一撇,心中诸味陈杂,她是我心中最深的留恋,也是我最不敢想,最不敢承诺的留恋。

我痛恨我自己,也感谢我自己,我能给她的,只有拒绝。

就像那年的桥上,我们装作不识,就像那些胡同里,我们一次次特意松开的双手,就像昨天我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徐阿姨倒在时叔叔怀里,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心中澎涌,鼓起一阵阵留恋,车越来越快,后面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文姨的样子出现在脑海中,一个字在胸腔前呼之欲出,绕在脑中慌得我头晕。

“妈!妈!”脑子中的字顺到嘴边,我拉长着声音冲后面喊。

在车子就要转弯的时,我看到了文姨。

一群喊声中我不知道文姨听没听见,我扯着嗓子大声冲后面喊,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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