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罗觉民对时文影说。
“你可以先尝试做一个父亲。”时文影说。在她心里，罗觉民连一个父亲都不是，又何谈好坏呢？她知道罗觉民有自己的原因，迫不得已扔下儿子离开北京。但不是一个父亲就不是一个父亲，她只能这样评价，也只能这样诚实的回答。
“你没有和归归相处过。他真的很懂事。而且你不了解他。他真正要的不是你的解释，而是你的陪伴。你懂吗？”时文影认真地看着罗觉民说。
罗觉民点点头，他没有时间跟儿子相处。他也很想跟儿子相处，看着他突然长高了，懂事了，参加他的家长会，参加他的小学毕业典礼。错过太多了，以后也补不上。
“谢谢你。”罗觉民对时文影道谢，但他无法按照她说的做，她这份好意，他领不了。
“你这么忙吗？”时文影问道，她看出了罗觉民脸上的疲惫。“他有些无奈，他这么忙吗？”时文影心里有很多疑问，最终只是轻轻问了这一句。
罗觉民点点头说：“忙。很忙。”
“归归......写信的时间会有吧？”时文影眼睛又转起来，带着新奇和狡黠。
“嗯。”罗觉民点头。
“那你给归归写信吧，有时间就写。”
“好。”
时文影得到罗觉民的答复后，满意地走了，仿佛办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她一天都沉浸在兴奋中，整理文稿的时候也乐滋滋的。她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尤其是最近半年来，因为尝试结婚，准备嫁为人妇，她收敛自己的性格，要宜室宜家，但后来终究是大梦一场。她自己醉在梦中，那个人却始终清醒，从头至尾，连敷衍也不曾。他周到、彬彬有礼，但是他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那怕一点点。粗茶淡饭也好，高楼大厦也罢，总之不能是一个人，一座房子。这样的生活，时文影接受不了。
她第一次觉得有人和自己一样，一样孤单难过，还有些不被人理解。是归归，这个小男孩。总是一副懂事听话的样子。他的玩闹是有限制的，他会看人脸色，从不在人烦恼或发怒时多说一句话。他懂事的让人心疼。时文影想着归归的样子，又怨起罗觉民来，无论如何，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时文影没想到的是，罗觉民确实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即便写了，也不能寄出去。罗觉民心里的孤苦，都藏在心里，藏在那片大漠深处。
时文影仔细整理文稿，想着自己以后的事情。打算，有什么打算？嫂子问我有什么打算，什么打算呢？先好好工作，然后再找一个人嫁了？时文影摇摇头，这样没意思。那怎么办呢？算了，顺其自然吧。时文影忽觉释然了，一切又变得简单。
时文影眼中外面的天很好，阴阴的微凉薄冷，隐着一层雪，就要覆下来，扑在宽厚的土地上。地上就都是白的，很干净，就像......他身上的白大褂。时文影突然笑起来，她想到罗觉民的白大褂，就觉得好笑。她呵呵笑着，出了轻轻声音。时文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想到罗觉民，就是突然想到了，而且他呆呆的沉稳的样子一直闪现在时文影眼前，让她觉得好笑。
就在时文影看着窗外的天空发笑时，罗归也看着窗外的天空。不过他没有笑。
爸爸，我都没有这样叫过他。他也不在乎。我托着下巴坐在座位上想父亲。我和父亲之间竟然没有可回忆的小事，现在初中了，老师也没有留“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之类的作文。只是布置一篇赞扬工人，赞扬那些无私奉献的伟人的作文。再不就是缅怀先烈。要是写你周围熟悉的人，我就写时叔叔或者徐阿姨。我对他们很熟悉。
怎么想到这里了？我拍拍脑袋，不是在想父亲吗？可父亲实在没有什么好想的。他在哪工作？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不知道。除了这两个问题我问不出关于父亲的其他问题了，而且这两个问题我还回答不出来。
我想到那页纸，密密麻麻，写得很满。我翻翻自己的作业本，是按行写的，很整齐，没有密密麻麻。除了时叔叔的影响也有那页纸的功劳吧。时叔叔经常翻看我的作业本，所以我一直写得很工整。有几篇作业写得不好，只得了良。当时叔叔检查我作业时，我很紧张，几次想解释，等时叔叔放下作业本时，我掌心都出了汗。
他没有批评我，只是面对我坐着，温和地笑看着我。
我抬头看看，作业本正翻在“良”的那页。我看着书桌上的作业本，终于对上时叔叔的目光。
“我......我那次，题不太会。”我低下头避开时叔叔的眼睛。“不要低头。归归。”时叔叔及时止住我。我只能看着时叔叔的眼睛。他虽然没有大声呵斥或者严厉的批评我，但我还是很难受。我怕，怕时叔叔不再喜欢我。
“归归，这些题现在懂了吗？”时叔叔指着作业本上的错题问我。
“嗯。”我急忙点头。
“跟我说说。”时叔叔拉我到身边指着题让我讲。
我愣住了，说得磕磕绊绊的，不是因为我不会，只是突然紧张了。
那晚时叔叔耐心地给我讲了一遍所有的错题，又提问了我一遍。直到我能流利的说出做法，一步步地说出这十二道题的步骤，时叔叔才放下作业本。
“归归，你要认真知道吗？”时叔叔温和地教育我。
“嗯。”我点头。
“不会的要问，不能留着问题，知道吗？”
“嗯。”我点头。
“好。早点睡觉。”时叔叔摸摸我的头，打开门又转身对我说：“晚安。”
“晚安。叔叔。”
时叔叔轻轻关上门，我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当天的作业才上床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