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云层上,天边的明月散发着清冷的华光。深沉的夜色被月光驱散开来,似乎微微晃动着的光晕更是营造出一种极其悠远的意境。
巨大的长条形钢铁造物身上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但被无边的夜色包裹着,微缈得好像不存在一般。它缓缓地挤开连绵的云团,在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夜空中留下一条延绵的航道。
冰冷的设备,到处都是冰冷的设备。
这里是亚特兰本部,一艘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极限技术的舰船,通常都活动在荒蛮的云端之上,极少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军事保护、军事援助、武装押运乃至军备贸易这些都在亚特兰的业务范围内,它的技术——前沿科学领域的原子力学、核技术、反重力技术等等好像就是为了战争而诞生的一样,华美而危险。
当今的公开领袖南多·加西亚,曾经的米国人后嗣,负责主要的公开外务与政治社交。至于首任领袖龙糸,被誉为“铁血领袖”,曾在那场震撼世界的“黄昏战役”中亲临战场前线,最终壮烈牺牲。
“亚特兰从来不缺英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亚特兰的人员组成不具有地域性。例如东国、夷国、罗国、米国等等,许多曾经的国家中经历过浩劫的生还者,都为构成亚特兰如今复杂的人员体系做出了各自的贡献。
而令世界感到震惊的是,就是这么个多人种的庞大组织,居然能够做到高度统一,其内部的团结性远比外界想象中高得多。
“亚特兰绝不会畏惧任何凶险。”2274年亚凰战时会议上,龙糸坚毅地宣布道。
……
这里是海量信息的集聚地,无论是外界信息还是内部信息。
灾难后最年轻的国际前沿科学领导者之一,目前担任着亚特兰技术首席——殷三岳。但他却不仅仅只是负责技术,凭借着对于战争艺术的独到认知,他还能够介入军事战略的制订和规划。
即便是常驻本部,周围人对于他的印象也就是有着高鼻梁、杏眼,不喜言语的东国人后嗣,以及无比敬重的著名学者。至于令人倍感惊异的,是他在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成就的同时,依旧拥有良好的视力和充裕的发量。
SIK的诞生就是他的杰作,因而作为回报,他对其拥有最高的指令权限。但作为限制,SIK在信息掌控方面,只能对军事与科研领域的相关信息收录和查阅。
“SIK,我让你找的资料都找了吗?”
“按您的要求,都找好了。”对于这位不苟言笑的开发者,SIK自始至终都抱有莫大的敬意,从不会表现得孩子气,虽然殷三岳多次强调不需要这样对他。
“档案号22740810512、22740810513,资料影像调出。”
这是场因战争的白热化影响与自身的曲折性,而被迫夭折的科研行动,也是殷三岳心中最难以释怀的失败。但同时另他感到畏惧的是,这场行动中出现的与飞鸢同样无法用科学解释清楚的东西。
“波塞冬行动啊……波塞冬行动……”
……
“妈妈只是发烧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妈妈……”小小的的女孩直接跪坐在地上,眼角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很快将她的口罩打湿。
菜市场里的地面终年是灰黑的,上面满是脏污,但她根本无暇顾及。
女人头发凌乱地遮盖住了半张红润得有些过头的脸颊,禁闭着双眼倚靠着堆在墙角的装菜的泡沫箱子,就那么瘫坐在地上,鼻子里喘着粗气,显然是极度不适。
路过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围观着这对母子。他们或嘴里念念有词,或指指点点,却唯独对女孩的祈求声置若罔闻。
“不会是得了‘新砖’吧?天呐,大家都别过去啊,传染性很强的!”有人忽然恍然大悟地说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们都纷纷愣住,随即如潮水般退散开来,就连刚准备上去帮忙的几位热心群众也不禁停在原地,彼此间面面相觑。
“妈妈只是发烧了……”女孩抱着母亲,嘴里反复地嘀咕着这句话,祈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她的眼里渐渐地流露出极度的恐惧。
“那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叫啊,难不成还干等着啊,总不能让她一直坐在这里吧?”
“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人们边说边互相推搡着,却都没有把手机摸出来。直到两三分钟后,总算有个大叔慌慌张张地从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近郊区了,有的猜到大概情况的人甚至都不敢拢边。
……
“让让,都让开啊!”
簇拥着的人群焦急地向挡在前方道路上的人们齐声呼喊,他们合力推动着简易的担架床快速冲进急诊部。
消毒水的味道与秋天的凉爽充斥着医院的各个角落,但丝毫安抚不了患者们担忧的心。
“怕不又是个新砖哦,这里怎么收这么多新砖啊,别人还要不要活了,要是被传染了谁来负责啊?”
“这医院就这么点大,全往这里塞谁还敢来看病啊,干脆就收新砖好了,别的都自求多福。”
“都安静点,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17刚到医院,就听到排在门诊前等待挂号的大妈们正毫不顾忌地叨叨着些不中听的话,心里很不舒服。
“瞧你这小伙子话说的,这医院是你家吗?我们万一被感染了你来负责吗?”其中有个大妈顿时就跟被拔了虎须的老虎一样,张口便大声训斥他。
“我是医生,天天都得在这儿,你们也天天在这儿吗?”
“……”大妈愣住了,心里寻思不好,估计是怼着了刚来上班的医生。但大妈到底是你大妈,处事那必然圆滑,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哎哟,您看我这没长眼的,原来您是这儿的大夫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是这德行,喜欢乱说话,您别在意啊。”
“拾医生,你来的正好啊!”远处正在交代值班护士带女孩去隔离病房的李医生听到动静,转头便看到了刚到医院的17,于是赶紧小跑过来,“就前两三分钟,那边刚推进去一个疑似病例,你快去看看。”
“都注意下言辞,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没事的医生护士,不要在这里瞎嚷嚷,影响其他病人的情绪。”17冷冷地说完,然后郑重地跟李医生点了点头:“我先去换身衣服,马上就过来。”
换好衣服,穿好隔离服,17再次路过门诊。
大妈又跟挂号前台协助挂号的护士扯上了,只见护士眉头紧皱,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17真是爱莫能助。
……
这些天的变故令他头痛。
中心医院被毁、疫情迅速蔓延以及病毒恐怖的传染性与致死性,这些无不令他感到不安。
这些天送来医院并且确诊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他作为中心医院调遣来的新疫情科的主任医生,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几乎就是在病情诊断或手术。
然而A城区还并非是四个城区中最严重的区域,并且近郊区的形势远比这里严峻得多,每天新闻上的总感染、死亡人数都在快速攀升。
相反疫情波及影响最小的反倒是郊区,那里恶劣的生态环境此时反倒成了天热的隔离屏障。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组织上怀疑这烈性变异而来的N435是人为催化的!若果真的是那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希望不是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17的过往是沉重的,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到底有多么沉重,唯独他自己。
……
“你想重启波塞冬行动?”看到眼前的影像中那翻涌的潮水,他就知道了殷三岳喊他的目的。
“现在的亚特兰能够保证双线行动。”殷三岳并没有给他正面的答复,但态度已经非常明确:“这次我会亲自下去。”
话语间,他从殷三岳的眼里看到了固执的光芒,就像两团跳动着的火焰。
波塞冬行动就像一场豪赌,如若成功那么对亚特兰的贡献将不可估量,但如若失败那就是赔上血本。
尽管是不可否认地赔过一次血本,却还远不足以撼动殷三岳的执念。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这我知道,反正劝也劝不动,所以我选择支持你。但是我觉得,至少得等凰邑的问题处理完之后。”
“……我自己带队下去,不需要御卫。”殷三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现在亚特兰有SIK可以承担我在战时的全部工作,而且我也可以通过SIK跟你们保持联系。”
“这是你研制SIK的目的?”
“这不重要。”殷三岳闻言顿时脸色一沉,冷漠得就像是座冰山,身后的背影沉重得好像可以砸出坑来。
御卫,代表着亚特兰最重视的态度。他们的人数至今从未超过两位数,依靠着各自的自有装备、关系网、自身的作战素养,以及亚特兰的技术信息与装备支持,成为国际战场上最具危险性的单兵力量。
而殷三岳曾将御卫调用到科研领域过,也就是波塞冬行动,目的是为了应对未知的突发情况。可惜事与愿违,这个世界角落中隐藏着的不确定因素远不是御卫能够抗衡的,自然也就让这场行动被迫走向了它命定的结局——失败。
他很成功固然不假,但如影随形的失败给他带来的影响同样巨大。
那两份文件的内容就是考察队失事前最后传回的影像,每当看到影像中那些队员的面孔,他都会感到不安与自责。
他害怕死亡吗,害怕舆论吗?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但他更害怕他的努力距离够及真相只差咫尺。
在两人的对视中,寂静的研究室里的气氛很快压抑到了极点,殷三岳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真是要爆炸了:“你自己待着吧。”
看着他信步离去,穿着西装的男孩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