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口渴了,林逍想去买瓶水喝,站起身来偶然一瞥,竟发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竟然是华仔。 华仔在宿舍里排行老六,是南方人,身材短小,思想精悍。初到山东,华仔对北方的一切都嗤之以鼻,常常拖着浓重的鼻音轻扬起小小的额头,将别人的自尊践踏得体无完肤。在他看来,北方的天气及其余的一切都狗屁不是,南方的天气及所有的一切都比北方好最少一小点,整个地球也没有几点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可是,华仔还是坚强地活着,而且选择了一所北方的二流大学。 刚刚开学的时候,林逍从鲁南老家带了些煎饼和咸菜到学校去。那天华仔推门进来,正巧看到林逍正在吃煎饼,华仔大吃一惊:“你在吃纸吗?”华仔对于“纸”的发音和“屎”差不多,当即让林逍恶心得不行。随后华仔又看到了林逍正吃着的用腊菜和辣椒调制的咸菜,大叫这是“垃圾食品”。华仔坚称所有的菜里必须放上糖才好吃,惹来一众北方哥们大笑。后来林逍发现,华仔真的将自己的煎饼当做纸来用了,那就是每次需要记电话,便拿来林逍的煎饼一用。
华仔的骄傲还表现在他对北方方言尤其是山东话的贬斥上,说北方人依照古代说法都是“北垮子”。华仔像棍子一般一打一片的话一时间惹恼了附近几个宿舍的北方人,大家整天用方言交流,让华仔这个“南蛮子”什么都听不懂,郁闷了很久。整个宿舍第一次去师大东路的小饭店里聚餐的时候,华仔根本就听不懂酒桌上的规矩,却一屁股坐在了“主陪”的位置,被一顿好灌。饭后,别人问他吃完了吗?他很礼貌地一笑,说吃好了。大家不知道南方说吃好了就是吃完了,更加华仔说话鼻音很重,尾腔过长,以为他问大家吃得好不好,想到这个小饭店的饭菜也就那么回事儿,而且是几个山东人请客,不好意思说饭菜丰盛,只好说“一般,一般。”华仔愣着看了大家好几眼,最终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后来华仔终于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耐心地学起了最有趣的东北话,却常常因为理解从意思,闹出许多笑话。比如一次,华仔陪本班一女生到桃李园就餐,华仔向该女生声称自己已经不怕辣,能够承受山东的特色菜“辣子鸡”了。
上菜之后,华仔为了炫耀自己新学的东北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该女生用东北腔劝菜:“你吃点鸡……吧,你吃点鸡……吧……”该女生最终羞愤难当,大怒离去,华仔则在那里莫名其妙,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最后还是身边的一个男生点破,华仔才回过神来。 当时为了刺激华仔,宿舍的老七蓝精灵常常预设陷阱算计他。一天,蓝精灵从外面回来,突然摆出一副谦虚好问的架子问华仔:“要骂别人蠢驴,英文蠢驴怎么说?”华仔说不知。蓝精灵就告诉他英文的蠢驴是他名字谐音加快读,还要他记住。然后其他人进屋,华仔立刻跑上去问别人知不知道蠢驴怎么说。别人说不知道,他得意洋洋的念出来。这时候瓜王等几个人一起大声念,直到念出来他的名字。华仔醒悟过来后,当时就傻了,然后就和蓝精灵急了,大家也觉得这样做不地道,有点排外的意思,便一起掏钱请华仔吃了一顿才算了结此事。 华仔的第一次受挫是大家一起讨论自己高考分数的时候。山东的高考分数历年来几乎都是全国最高,来自外省的老三苏阿哥和华仔都选择了沉默。
后来,华仔一方面喜欢和来自沙漠边陲的阿康比较分数,另一方面开始抨击山东的学生高分低能。再后来,华仔在打扑克的时候将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输了个精光,便不再贬斥山东人的智商了,只是慨叹:“山东人不忠厚了。” 然而,这个外表酷酷的小伙内心深处,深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军训期间,华仔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一些奇闻异事带回宿舍,比如某某军裤内被人放进了黄泥,某某是人妖,某某宿舍管理员调戏打扫卫生老大妈,某某又狂拍老师的马屁了。 当时,师大北校区还驻扎着一批中专生,学的是物理。当这些穿着校服的孩子们列队从这些新入学的天之骄子身边走过的时候,华仔语出惊人:“这些人以后都要去干电工。”引来众学生怒目一片。 林逍的上铺,老五瓜王体型肥硕,军训休息时常常****着上身躺在床上,偶尔亢奋地晃动,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瓜王说这是为自己的新婚之夜以及第一次野合做准备。华仔说:“瓜王一动,肚皮上就起涟漪。”一时让众人惊为天人。 一日,华仔偶然发现瓜王用的墨水是骆驼牌的,认为很搞笑。当时大家整日闲得蛋疼,便开始夸夸其谈。
很快,华仔在关于骆驼牌各类商品的争论中败北。华仔有些恼怒,称谈锋最健的林逍为菜鸟,称瓜王为骆驼。仿佛给二人起了个绰号,自己便胜利了一般。翌日晨,林逍的宿舍门口熙熙攘攘,有许多人围观。舍友出门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卫生纸,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钢笔字:“林逍=菜鸟;瓜王=骆驼;二人合称鸵鸟。”后经宿舍管理员规劝,华仔用鞋刷将纸刮去,留下满墙黑斑。众人方知华仔脾气火爆,遂赠其“点子雷”的绰号。 然而,华仔雷厉风行有之,阴谋诡计也同样不弱,他自称最喜欢的三国人物是贾诩这个阴谋家。开学之初,斜对门某学生干部靠怕马匹得到了老师垂青,多次公开场合受到表扬。华仔不忿之下,在该生浸泡于盆中的裤子裆部连续多次抹上黄泥,让该生解释不清,险被舍友驱逐。 华仔的第二个绰号是“上帝”。这个绰号是敕封的,知名度由宿舍楼六楼扩展至全专业。大一上学期的写作课,有位朴素无比的小男老师总要隔周布置一篇作文。
有一次,小男老师在阅完华仔的那篇关于论述上帝与人类之间关系的大作之后,被华仔紊乱的逻辑和及时行乐的观点刺激得不轻,留下了这样的批语:“做你自己的上帝去吧!”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那个温柔如水小男老师如此刻薄地批判自己的学生。以后,除了写过一首名曰《苦行僧》的晦涩小诗,华仔再未写过作文。 可有时候,林逍等人却认为华仔如一只临水的孔雀那般高贵。他鄙视一切低俗不堪的东西,比如学生会干部在老师面前的阿谀拍马,学生面前的颐指气使,比如男生聚众看****,比如卧谈会上有人表达对官场的向往。不过,每次大家看完****后深夜,一脸端正,目不斜视、严加抨击的华仔的被窝里便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润物细无声”吧。 当然,华仔讨厌的事物里也包括林逍对游戏的痴迷。 自从经历了情海那一番波澜之后,林逍网瘾很重,整日逃课,彻底沉迷于网络世界,常常回到宿舍内便唾沫横飞地向舍友介绍自己一天的游戏经历。华仔冷眼看林逍良久,方道:“人不能被游戏控制”,然后直斥迷恋网络游戏的人都是没心没肺、玩物丧志、浪费粮食的人。而且,华仔还声称,师大男生玩的游戏大多数都是垃圾,没一点智力含量。
因为华仔的贬斥,二人短时间内剑拔弩张,不相往来。 谁想到,华仔竟然也出现在了网吧。林逍远远看去,不禁莞尔,华仔正在玩着的游戏赫然就是《三国争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玩的。看到华仔聚精会神的模样,想起当初华仔对自己沉迷游戏的抨击,林逍不禁慨叹:“华仔终于没有被游戏控制,他来控制游戏了。” 林逍静静站在华仔的身后,暂时不去打搅他。林逍知道,外表的高贵掩饰不了华仔内心的那抹自卑。一日酒后,华仔高呼“我为全人类而悲哀”,竟意欲跳楼。那一晚,华仔闹腾了很久方睡,期间不断扯呼,眼中盈满泪珠。大家看到他面对着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瘦小的肩膀上写满了孤独与落寞。 事后,华仔很理性地说,自己这辈子已经不可挽回地颓败了,但自己的孩子应当出人头地,要让自信伴随孩子终身,他要给孩子起名为“大爷”,使全世界都低自己儿子一辈。 众人问:“那么你和你老婆也要叫你儿子作‘大爷’啰?” 华仔愕然良久后说:“我们再给他起个小名,不让旁人知道。”语毕,华仔露出孩子才有的大笑。 林逍买了瓶矿泉水之后,便坐在华仔旁边看他操作。巧合的事情太多,华仔使用的英雄竟然是林逍刚刚用过的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