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有太虚太荒溟渤,周回无鞅里数,海水皆恶腥秽黑色,无测边际。中有一大山,上参碧落,下入风泉,名曰酆都罗山。山耸十万六千里,周回五万里。山下入水深一万里,水际山脚下有大洞阴景天国。
天书有载:昔龙汉元年,为北阴酆都罗山,六洞鬼神妖魔,出行人间,杀害生人,尤甚莫能制御。上帝召北帝,统神将天兵,驱荡氛邪,救护兆庶,功成昇帝入中天,自然总极紫微之位,紫薇帝君为震慑妖魔,遂化一魂一魄为太阴水帝北阴天君,主考罚罪魂之所。而后酆都罗山便成了紫薇帝君在下界的行宫,相比天规森严的紫微垣,罗山倒是一处清静之地。
在云端飞行了许久,终于进了酆都地界,苏魅儿探头往下望了一眼,果然如书中记载一般,漆黑的海面上鬼气森然,还泛着腐臭腥味。据说,当初北辰不仅平定了鬼神之乱,还抓了几只上古魔物禁锢在海水之下,后又在此处造了个酆都定居了,天庭多次派仙君招揽,悉数进了魔物的腹中,最后还是天帝亲自前来,才念着兄弟的面子应下了封神之事。
缪清在地界外便停了下来,拈指画了一个传送符阵,一阵金光大盛后,二人便来到了一座亘古宫殿前。
门口守着几团鬼火,一见来人便蹿进了殿内。未几,缪清的脚下突现出一个像鬼画符一样的法阵,眨眼间阵中人便消失了。
后殿中有一处种着品种稀奇仙草的花园,北辰还从天界引来瑶池水种了一池的荷花。那人正斜倚在回廊的栏杆上,一花一酒一清风,难得悠闲。
缪青抱着苏魅儿拐过了九曲回廊,到了池对面后便不再上前。
“帝君向来不喜我们靠近荷花池半步,女君请自行过去吧,缪青告退。”说罢便将她轻轻放下,甩甩袖走人。
苏魅儿看着弯弯绕绕的回廊就觉得头晕,停在原地,迟迟不肯迈出一步。
北辰偏头似是往这边看了一眼,轻笑一声,随手捻了个诀直接将她揪了过去。苏魅儿很满意他的做法,象征性地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北辰放下酒盅将她向上抱了抱:“本尊同你大哥谈了个条件。”
不错嘛,开门见山正合她的胃口!苏魅儿抬头,示意他继续坦白。
北辰:“从现在起,本尊教你术法,三月后助你渡劫。”
苏魅儿忽然有些心慌慌,这么好心?
果然天上掉的一般都是铁饼,北辰的下一句话便是:“所以你该如何报答本座?”
苏魅儿耳朵一抖,脑袋一抽,双腿一蹬,就对着北辰的右脸亲了一口。赏你香吻一枚,有诚意吧!
他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招,右脸温湿的触感犹在,一般人虽不至于脸红但也会一笑而过就此作罢,可……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占本尊的便宜姑且先记着,今晚罚你不许睡觉。”
“……”美男调笑在前,但苏魅儿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想干嘛?
北辰无视那道哀怨的目光,硬是将她当做抱枕搂了半个时辰才随手把她扔出了院子,美名曰:自行参观。
至晚间,北辰的领路纸鹤将苏魅儿带到一间硕大的炼丹房时,她方知晓何为“不许睡觉”。
偌大的熔炉后有一方寒冰床,而那位常着紫衣的神尊却换了件白衫,寒气阵阵,衬得他越发冷冽难以近人,眉目间隐着些许肃杀之气。
她被寒气逼得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可身后竟突然出现一股力道将她猛地推到了寒冰床边,房门骤然紧闭。
“还不上来!”
苏魅儿自诩皮毛厚实,可现在却止不住地打哆嗦,连狐狸洞里的底下冰窖也比不上这里冷得刺骨,加之今夜的紫薇帝君似乎变得有些可怕,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出去,哪里还会上那张床啊!
八风不动的神尊仍是半阖着眼眸,语气比之前强硬了不少:“上来。”
“……”苏魅儿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可脑子里却闪过大哥二哥失望的眼神以及爹娘为自己四处求人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抬头望着那张冷俊的脸,怔愣了,心一横,咬牙跳了上去,寒气瞬间从脚下延至全身,仿佛血液被冻结一般,身体变得有些麻木。
北辰:“静心,运气驱寒。”
闻言,她深吸了口气,像往常一样俯卧在冰床上开始运气。细微的暖意慢慢从丹田沿着经络扩向全身,可是这根本不够,远远不够,真气经过的地方下一刻又被寒气侵蚀,甚至阻断了手脚处的经络,原本艳红柔软的狐皮渐渐结上了冰霜。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冻成冰块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大却又柔和的真气缓缓融入全身筋脉中,体内的寒气渐退,而多年堵塞的经络竟一下子被打通了。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调整真气,跟着我运转。”
不知为何,此时听到这个声音竟觉得莫名心安。
苏魅儿屏气凝神,运功将体内的真气沿着他经过的地方慢慢运行,等她再次睁眼时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身下的寒冰床寒气未减,但她已毫不畏惧,收工第一件事便是伸了个大懒腰直接瘫在了床上。
这三日里不饿不困,就是累得慌。苏魅儿敢拿她的狐格保证,此次是她出生以来修炼最认真的一回,短短数日便升了一个阶品,大哥二哥知道后肯定开心死了。念及至此,不禁狐心大悦哼起了小曲儿,反正别人听不懂也不怕丢脸,可那个“别人”倒是有些不怎么顺心呐!
北辰用自身真气帮她引导了整整三日,甚至还打通了阻滞的经络,委实耗费了不少精力,可那小东西结束后竟然就地躺倒哼小曲儿去了,也没句感谢之类的,果然没良心。
“很开心?”
“那是,我多厉害啊!”苏魅儿随口应了一句,接着哼曲儿。
北辰嘴角一抽:“厉害?耗费了本座大半真气,你的确厉害。”
“过奖过奖!”她连眼睛也未睁一下随口应下了他的夸奖,但话一出口,整个人……不,整只狐猛地惊坐起来,口齿止不住地哆嗦:“你,你……你听得懂?”
对面神尊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我,我,我……”苏魅儿刹间只觉得五雷轰顶,造化弄人,天妒英才,红颜祸水……呸,红颜薄命!
北辰面不改色道:“‘我’什么?”
“我……”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褒义词全在她脑里过了一遍后,苏魅儿果然地蹿进了他的怀里撒娇发嗲:“奴家有今日造化全凭帝君怜悯,感激不尽是以方才造次,还望帝君莫怪!”
北辰干咳了一声,将她扯远了些,语调淡漠如常:“这次且记在你报恩的账上,还有……”
苏魅儿:“还有什么?”
“你方才所言与现下这模样太过违和,待你化形后,本座不介意你再来撒娇。”说罢,北辰淡定地将气到炸毛的苏魅儿放回床上,起身拂袖离去,将出门时还回头嘱咐了一句:“明夜仍是在此,过时不侯。”
苏魅儿看着他消失的门口,气到脱力。虽说那些话不过是从人间话本子上看来的,但是北辰之言却深深打击到了她的自尊,身为青丘九尾灵狐的自尊,(额……虽然现在只有三尾)太欺负狐了!此时此刻,青丘苏家幺女苏魅儿暗暗发了个毒誓,待她化形后定要将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迷倒在石榴裙下!
这是一个无比豪迈的誓言,也是悲哀的执念,日后指不定是谁先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