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兰·伊斯雷梦见自己蹲在实验室前的那块草坪上逗野猫玩,那三花猫居然露出肚皮给他肆意揉捏,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喜悦叫声。
然而他还没在甜美的梦境中寻求到片刻慰藉,就被一阵淅索声吵醒了。
他从床铺上猛地竖起身,一股香甜气息冲进他的鼻腔。还没等他弄清楚究竟发生了怎么一回事,那由皮带拴住的十厘米缝隙中,一闪而过数个黄橙色的光点。
他大吃一惊,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直指船舱的大门,那里一片漆黑。
他的心脏猛跳,像重锤敲击着胸口。汗不受控制地从额头上冒出来,流进眼睛里,火辣辣得疼。他想擦汗,可脱下船员服帽子的一瞬间汗水就凝结成了细小的冰珠。
他看见喘息在眼前变成一片白雾,随后消失在黑色的背景当中。
该死,究竟是什么东西躲在那片黑色当中?
忽然间,他听到锣鼓般的敲击声在外壁上响起,一开始在他的左侧,然后又好像到了他的头顶,接着又转移到他的背后,随后左右两侧墙壁同时响起。有东西在舱体的外侧爬,这下他可以肯定那一闪而过的黄橙色光点肯定不是错觉。
可那是什么东西?从声音判断,这东西身手敏捷,速度极快,这让伽兰的神经紧张到极点。他没准备好,就凭他手上的这把手枪,如若遇到的是某种凶猛的捕食者,他将没有任何机会。
他颤抖着双手托住手枪,指着那舱门后的一片漆黑,此刻,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诱导他开枪走火。
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某种凉飕飕的东西滴落在了他的额头,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那是某种粘稠的液体,也是刚才那股异香的来源。
啪嗒,又是一滴。他抬头一看,在船舱顶部的裂缝中有,三双橙黄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睛很像猫眼,圆溜溜的,充满好奇,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有趣。可当伽兰意识到,那六只眼珠是长在同一个脑袋上的时候,他吓得后退几步,绊倒在黑胡子的床沿。
他打开船员服肩头的内置射钉,光线照亮舱内,也将那生物的全貌展露在他眼前。
虽然那东西迅速从原位跑开了,伽兰还是在短暂的一瞬看清了它的全貌。它的外形很难描述,像蜘蛛、老虎、斑马的混合体。在具有猫科动物特征的头颅上,六颗大小不一的眼珠呈现八字形的排列;黑白相间的虎纹宛如黑色烈焰在它的身上熊熊燃烧;獠牙在射灯照耀下毕露寒光,那是属于食物链上端的捕食者才会拥有獠牙。它转身的一刹那,六条毛茸茸的腿和粗壮如鞭的尾巴映入伽兰眼底。
从船舱顶部消失后,那六颗眼睛又出现在主舱门的后方。再次面对强光,它毫不客气地展露出引以为豪的獠牙,滴答作响的唾液诉说着它的饥饿。
攻击在一瞬间展开,虎视眈眈了几秒过后,它猛地跃起,用钢铁般的头颅狠狠地撞击舱门,皮带被瞬间扯断。
随后,它大摇大摆地走进船舱,仿佛闻香赶来的食客。
另一方面,对伽兰来说,他的选择就和留给的他时间一样少。那怪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它的下一扑就将葬送伽兰·伊斯雷的性命。
也不知是本能反应,还是失去控制,伽兰扣动扳机,胡乱地开枪射击。
一颗子弹险些打中他自己的左脚,而另一颗子弹在舱体内反弹了两下,不知飞去了何处。
怪物机敏地跳跃躲闪,随即意识到猎物的挣扎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便露出更为残忍的凶相。
幸好伽兰抓住了它后撤的机会,一个翻身滚入黑胡子床铺下方。这里的空间足够深,也足够窄,那东西应该没法像他一样钻进来。
他屏息凝视那六条肌肉发达的毛腿踱向床边,隔着那床板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他又一次与那圆眼睛相对。
伽兰抬起手朝那生物的头部开了两枪,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枪声在这狭小空间内的威力不亚于一颗手雷在他耳边爆炸。他一阵晕眩,除了耳鸣什么都听不到。
而这两发射击非但没命中,还激怒了那怪物。它的眼睛从橙黄色变成了鲜红色,仿佛在宣告它的猎物已经大难临头。
那怪物拼命想挤入这空间里,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口水流得满地都是。可是它的身体太大,只能勉强把嘴伸进来。
正在一人一兽僵持之时,伽兰忽然从那缝隙里惊讶地发现,怪物并不只有一头。
另一只个体从门外踱步进来。
从新进入的那个体身上不太明显的条纹来判断,那或许是幼崽,而个头要小许多。
这简直就是个噩梦。
那个小个头个体俯下身来,很轻易地就把脑袋探进了床下,接着是肩膀、两只前脚。
眼看它就要够到猎物,可在它试图将中间两只脚伸进床底的时候,它稍微碰到了些困难,但这也对它来说也并不是无法解决的。
此时,它的獠牙和伽兰之间仅有半米距离,虽然它体型稍小,可它的獠牙却一点儿不输成年个体,那又尖又亮的锯齿能轻易地将伽兰的脖子咬断。
伽兰举起手枪,他的心中满是绝望,弹夹里只剩一发弹药,甚至连头牛都未必能打死,而他面对的是两头敏捷、强大、饥饿的外星怪兽,他不需要一个科学家的大脑也能推测出自己的胜算究竟几何。
于是,他将枪口转了过来,抵住自己的下颌,哭泣着准备与这个世界道别。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在百年前歌手弗雷迪墨丘利高亢的嗓音中,他感受到了天堂之触。
Is this the real 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
一个念头像电流似的从他脑中闪过,随即森冷的兴奋感逐渐在他身体里蔓延。
他放下手枪,用一只手从前胸口袋里拿出FT,用另一只手摸到自己的太阳穴。
这太疯狂了,虽然FT在设计上支持直接连接,可他以往使用都是通过头戴式信号连接器完成的。此刻他身上没有信号连接器,因此连接的方法只剩一种——直连。
他知道直连的成功概率,在动物实验的阶段无一例外宣告失败。针管必须精准地绕过血管到达脑部的特定位置,否则就会引发脑溢血。
Caught in a landslide –
No escape from reality –
此刻,他别无选择。
咬紧牙关,他将FT朝自己的太阳穴里用力一按,又细又尖的针头猛地弹出,扎破皮肉,直达脑部。
他立刻失去意识,但不是因为脑溢血或者休克。FT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然后由红色变成了绿色,伴随着FT一阵酥麻的震动,他再次醒来,而这一次,他是带着怒意醒来的。
连接成功了。
他盯着那怪物的眼睛,默念只有他才知道的启动码,那启动码就像一串咒语。
在他默念至最后一个字节时,他看到那怪物的眼神变了。眼内的红色变回了橙黄色,接着变成了荧光黄。
控制成功了,实验奏效了!五年来的心血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不止如此,还成为了他求生的希望。
他的头脑转得飞快,连续下达了几条指令。他跟着那怪物爬出床底,因为他已不再需要躲藏,他手里紧紧握着赢得战斗的筹码。
他看见那个头较大的怪物露出疑惑的神色,对个小个头幼崽咆哮了几声。
幼崽一动不动,此时它正在在等待行动的信号。
成年怪物终于失去了耐性,它转向伽兰,露出令人丧胆的锯齿獠牙。
它肌肉紧绷,宛如拉满的弓,随时准备飞扑上前咬断猎物的喉咙,痛饮鲜血。
而伽兰则地站在原地不动,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他观察着,沉默着,全神贯注寻找那制胜的短暂时机。
那生物高高跃起,身姿宛若镰刀。
就是现在。
伽兰果断下达指令,幼崽一跃而起,用尖牙毫不留情地咬下去,目标直指最脆弱的咽喉部分。
一瞬间,鲜血炸开,飞溅到**海报、床铺、地面,还在空中形成了漂浮的血雾。
伽兰脸上一片热辣,血沫飞进了他的眼睛。他透过血红一片看到两头怪物在地上扭作一团。较大的那头不停挣扎,血像喷泉般从伤口飚出,血泊不断向外延伸。它不停抽搐着、扭动着、挣扎着,企图重新站起来,不过非但没有如愿,还加速了失血。
半分钟后,它抽搐了几下后,不动了。那六个眼球随之暗淡下去,变成了空洞的灰白。
直到此时,那年幼个体合拢的上下齿依旧没有松开。指令完成,FT微微震动,仿佛是在为伽兰·伊斯雷的胜利鸣响激昂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