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严国的国土横贯北方,占据了整片遗图大陆的一半有余,但是可供人类生存居住之地却只有严国的部分东部丘陵和平原,而放眼整片西部,则是人迹罕至的冰雪高原和绵延山脉。
在绵延不绝的山脉与平原交界之地,一片高耸雪山山脉合围的山谷之中,有一座挖空山体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外形似铸剑炉,便是严国的都城所在。
严国的都城名曰剑炉谷。相传智慧的先人们无意间发现此处地脉之中充满岩浆,热力充沛,便穷几代人之力在此修建出了这样一座雄伟建筑,通过吸取地脉的热量,抵御北方酷寒的气候,同时也发展出了极其精湛的冶炼铸造技术。
因此,居住在剑炉谷的人们常笑称这里是“以天为盖地为炉”。
后来大陆上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之后,剑炉谷凭借雄厚的实力和此地的天险,自然而然成为了严国的都城。
剑炉谷与其他两国的都城风格都不相同,似严国人的性格更为粗犷庄重。整体区域主要分为上中下三层。
紧靠着岩浆地脉的最下层是商业层,拥有整整一层的各式商铺和铸造间,也是遗图大陆铸造师总会的所在地。
位于中间的是居住层,顾名思义,是城中所有居民的安身之处,也是三层之中面积最大的一层。
而最上面的一层是王城层,百姓也称之为“议事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就是严国的皇宫,但是实际上严国皇帝牧野氏家族的“王宫”规模很小,只是一片稍显阔气的宅院罢了,甚至看起来还不如外面的有些府司机构,更遑论那个主理朝政的元老院了。
鉴于各府司机构被授予了绝对权力,使得严国的皇帝牧野烈与其他皇帝相比,更像是一个城主和工匠,除了参与主持元老院的议事之外,每天耗费精力最多的事情就是跑到最下层他专属的铸造间去钻研铸造技术。
世代在大陆北部严寒之地生存的严国人,身材多是高大且强壮。而牧野烈更是天生异禀,整个人长得是魁梧虬健,力大无穷。
“朱壮强!快!拉风箱!”牧野烈此时正盯着炉中被锡水包裹着还未融化的矿石,口中对着旁边的壮汉大喊。
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坐在熔炉旁边的一个矮凳上,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粗布马甲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听到牧野烈的喊声,抬起胳膊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开始有节奏地拉扯风箱的连杆。
“朱壮强!火力还不够,再加把劲儿!”坩埚之内好几块漆黑的珍贵矿石只是被加热得微微发红,温度远远不够。
坐在矮凳上的壮汉卯足了全身的劲儿,表情都变得狰狞,更加卖力地拉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劈里啪啦地掉在脚下,连地面都有些浸湿了。
不一会,壮汉就感到力竭,气喘吁吁,动作也渐渐变得慢了下来。而矿石只是略微融化,还需要继续保持熔炉内更高的温度。
“你快起开,换我来!”牧野烈恨铁不成钢地踢了踢朱壮强的屁股,力竭得黝黑壮汉也乐得起身,把位置让给他。
牧野烈用脚踢开矮凳,一条腿跪在了地上,把两边袖口向上一挽,两只粗大铁手稳稳地钳住风箱的拉杆,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就像错综盘结的老树根似的,随着一呼一吸有节奏地开始发力。
“呼——呼——”熔炉的风箱像是要被拉得快要支离破碎一般,声音活像一个喘不上气来的老人。炉中的窜起明亮的火舌,疯狂舔舐着装着矿石的坩埚,顷刻间其中的矿石已经完全融化。
“成了!”朱壮强出声提醒。
牧野烈站起身来,也不顾拍打膝盖上沾满的炉渣,夹起盛满铁水的坩埚,就往模具那边走。
一个小厮推门而入,刚要开口说话,朱壮强赶忙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先不要打扰这位正在兴头上的铸痴。
不一会儿,铁水在模具之中缓缓冷却成型,赫然是两柄短刀的胚子。
牧野烈片刻不停,小心夹起两把刀胚,放在特制的铁砧上面,抡圆了一只与自己的体型不太匹配的铁匠锤,同时锻打两把短刀!
叮叮当当的锤声不绝于耳,气势震天。刀胚中的杂质正在迅速地被剔除出去,原本稍显厚重的刀身体积越来越小。
这世间应该再也找不出能一口气锤锻两万锤的铁匠了。
两万锤飞快砸完,刀身已经基本成型,体积也不再缩小。
“朱壮强!炽焰石粉!”
黝黑汉子早已准备好,把一小包用纸细细包好的红橙色粉末递到牧野烈的手中。
牧野烈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拆开,一股脑儿地把粉末全都倒在手心里,看似随意地向空中轻轻扬撒,动作丝毫没有停顿,随即夹起两柄成型刀胚插进红橙色的烟雾之中,飞速旋转。
待到红橙色的粉末全部落地,那刀胚表面早已经均匀地被粉末落满,变得晶莹剔透。
此时工序还远未完成。
刀胚再次被放在了铁砧之上固定好,牧野烈手中早已拎起了一把质地古朴的陨铁大锤。粗壮的大腿带动全身猛地回旋,手臂青筋暴起,抡起锤子“咣”地一声稳稳砸在了刀胚之上。
“咣咣咣咣——”
两柄刀胚轮番被牧野烈轮着陨铁大锤化作的人肉旋风准确击打着,转眼又是一万锤下去,刀身似乎又薄了一圈。
“成了!成了!”马上又能亲眼见证一对绝世兵器的诞生,一直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的黝黑汉子心情非常激动,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若是说锤炼是铸就筋骨,那么淬火,就是凝练一件兵器的魂魄。
为了成功打造这样一双短刀,牧野烈早早就命人去西部的永冻冰湖上采回了一块万年老冰,为此还在那无人之境白白折损了铸造师协会中一位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师父。
把铸造间角落一个巨大水池的盖子拉开,里面是一块七尺见方的剔透寒冰,浸在满池子的冰水中。池子中的冰冷寒气一遇到铸造间里的热气,瞬间腾起大片的白雾,顺着水池边缘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牧野烈夹起刀胚走过去,径直把刀整个插入了冰水之中。
“哧——”炽热的刀身一遇冰水,发出激烈的冷却声,水面上甚至顷刻间燃起了明火,随后又瞬间消失。
数息之后,刀身已经冷却了下来,提出水面,只见通体幽黑,表面隐隐泛着红光。
牧野烈把刀身拆下,随手插入老冰表面早已被事先打好的洞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这才看向铸造间门口等候许久的传令小厮,声若洪钟,大声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那小厮在这充斥着热浪的铸造间里待了好一会,此时浑身的袍子都快湿透了,满脸全是汗珠。见皇帝向他发问,轻轻回答:“陛下,元老院那边刚刚得到了重要情报,正等着您过去共同商议。”
牧野烈一边用湿毛巾擦洗自己的脸一边说:“好,我知道了。”
小厮转身离去。
“朱壮强,把那万年老冰送回去吧。”牧野烈留下一句话,离开了铸造间。
黝黑汉子对着离去的魁梧背影回答:“是,师父。”
牧野烈来到元老院议事厅,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粗犷的皮衣,乌黑的头发被随意收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
议事厅中,上首位坐着四名白袍老者,正中间留着一个格外阔气的椅子,下首位坐着十几名身穿粗麻布袍子的老者,互相之间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牧野烈从大门外走进来,一名白袍老者咳嗽一声,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牧野烈大大咧咧地走到上首位,坐在了那个空出来的阔气椅子上,目如闪电环顾四周,对大家说:“开始吧!”
下首位之中一位麻衣老者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陛下,各位长老。我刚刚接到了来自禾国的秘密消息。茗国刚刚诞下的皇子已经被一位身穿红袍的高手安全护送到了稻满城,文星河已经与孙子相认,并且为他在城中独自安排了一座宅院生活,守卫森严。”
上首位一位手指戴着黑铁指环的白袍老者冷哼一声,下巴上一小撮儿雪白的山羊胡子上下跳动:“哼!两个弹丸小国,早就知道他们穿的是一条裤子,没什么可惊讶的!”
牧野烈没有理会他,示意麻衣老者接着说。
“根据之前的情报,茗国皇室与两位顶尖的修行高手交好。其中一位便是这位红袍高手,久居武功城内,名曰祝焱,师承忘忧谷阮惊天,是一位天赋极好并且拥有特殊体质的炼气高手,气海修为至少在八层以上。”
麻衣老者略作停顿,接着说:“而另一位,我们推测应该是是祁性通。”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间都十分惊讶,议论纷纷。
“祁性通……是那个祁……?”
“传说他不是……去闭关修行了吗?”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与……皇室交好?”
“咳咳。”上首位一名白袍老者手中玩转一枚金色戒指,清了清嗓子,打断大家的小声议论,问:“你所说的这个祁性通,是那个祁家的后人吗?”
麻衣老者恭敬地回答道:“正是。”
那位白袍老者紧接着又问:“他不是去了西海淖泞岛闭关吗?听你的意思,难道他已经出关了?”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数月前,祁性通去过茗国的翠玉洲。”
众人脸色微变,却无人出声。
“而且在皇宫内,当夜皇后文霜与鸿鹄的夫人文晴一起生产,其中颇有些波折,但确实二人先后诞下了两子。”
在场的众人听得麻衣老者讲述的这几条消息,在脑海之中串联起来,不由得大惊。
一直没有开口的牧野烈沉声发问:“任劳,所以,你推断,除了现在已经抵达禾国的那个孩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被祁性通救走了。而冯仁宇之所以惨烈战死,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两人保护两个孩子逃走争取时间?”
“回禀陛下,我等根据现有的消息推断,正是如此。”被唤作任劳的麻衣老者恭敬回答道。
“这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长着山羊胡子的白衣老者尖声说道:“那么哪一个孩子才是真正的皇子呢?祁性通又带着他去了哪里?想必文星河那老贼也知道这些消息,那么他为何如此急切就认了这个上门的外孙?”
牧野烈一只手拄着头,若有所思:“这些年我们严国与他们两国之间的局势很是紧张,茗国那边自然会认为这事是我们严国做的,禾国那边也必定会顺水推舟把事情坐实了。虽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他们的实力非常强,而且不惜破坏规则动用修行者去行刺,但其目的看起来就是为了嫁祸给我们,做成乱局,再从中取利。但是他们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呢?”
“陛下,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出兵把茗国一举吞并了?”一位麻衣老者谏言。
牧野烈摇了摇头:“不妥。若是我们立即大举进攻,就算是顺了他们的意思,坐实了这件事,实在不妥。”
“陛下,那我们是否应该派出一队使节前往茗国,说明事实,作以澄清?”另一位麻衣老者起身谏言。
“没有用的,当下文星河必定已经派人去了茗国,以他们的长远利益来看,此时亟需扶持一位茗国的藩王上位掌权,才能够继续牵制我们严国。而拥有茗国小皇子在手的文星河,实际上也就成了茗国隐形的统治者。”白袍老者一边玩转一枚金色戒指,一边摇头。
全场沉默。
牧野烈环视众人,说:“我们具体如何行动,容我想一想再做打算。眼下先要加强城中的防卫工作,另外,茗国边境那边要增派人手,严查往来通关的修行者。好了,今天大家就先到这里吧。”
众人缓缓散去,牧野烈换回铁匠打扮,又急匆匆下楼返回了铸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