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领土,普兰山脉,清晨。
十玄山庄之首,相应门书房。
一道脚步落地的声音,随后一人并未进屋,只站在门口说:“禀报庄主,祁性通已经出了禾国边境,正在前往山庄的路上。”
“我知道了。”
屋中人半卧于榻上,缓缓合上手中的书页,磕了磕烟袋锅儿里面的灰,放在一边,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十玄山庄另一处,境界门中。
“啪”地一声,茶杯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什么?他竟然真的回来了?”十玄山庄第二门门主,祁迎海感到十分意外,“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呀!他祁性通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站在阶下的门人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触怒了门主。
祁迎海站在屋内,背对着屋外的门人,沉声问:“庄主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恐怕……是的。”站在屋外的门人只得答道。
祁迎海挥了挥手,那门人会意,默默告退。
“堂兄啊……你这是在逼我走这一步呀……”祁迎海口中喃喃。
待四下无人,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精致之极的银色小哨,放在唇间轻吹,却听不到什么声响。
不一会儿,一只色彩艳丽的小鸟儿从屋后飞了过来,钻进屋内,站在祁迎海的肩膀上。
祁迎海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一边从瓷罐中夹出一条奇怪的虫子喂给小鸟。不一会人,小鸟吃完了,心满意足地扑棱了两下翅膀,又叽叽喳喳欢快地叫了几声,向东南方向飞远了。
禾国边境外,普兰山脉入口。
“师父,这万山千壑的,我们该怎么走哇?”祁十一把离家时随身带着的行囊放在地上,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面对眼前纵横的崇山峻岭,有些分不清方向。
祁老气息均匀,容光焕发地笑着回答:“往前走就行了!”
“早知道啊,咱们在来的路上买上两匹马就好了,也不至于走这么久还没到那个什么十玄山庄。”祁十一又把行囊挑在背上,感觉似乎有十万斤重,“师父,这里面装的尽是什么呀?”
祁老笑着摇头:“呵呵……你呀,怎么越来越学会抱怨了?咱们就算骑着马赶路,路上如果没有驿站替换的话,还不如我们自己的脚力快呐!何况,这不也是修行吗?快赶紧走吧,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天黑之前我们就到不了十玄山庄了!”
“是,师父。”祁十一嘟囔着,挑上担子紧紧跟在后面。
普兰山脉被三国环抱,因其独特的地势特点和历史渊源,被三个国家单独划了出来,作为三国之间的中立缓冲地带,从不染指。
而扎根在普兰山脉群山之中的十玄山庄,乃是遗图大陆修行之士的龙首。
数千年前,统一帝国大骊走向衰败的末日,大陆上的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势力纷纷揭竿而起反抗暴政。那时的大骊渗透豢养了不少修行者和修行宗门,民间的势力根本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十玄山庄作为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顺应天意,号召大大小小良知尚存的修行宗门联合起来,也参与到了讨伐大骊的战争之中。最后历经苦战,天下三分重归和平之后,十玄山庄便被三个国家共同推举出来,作为这片大陆修行者行为的监管者,给与其无上的权力和荣耀。十玄山庄一直维护着修行势力与普通人之间的约定,数千年来执法严明,使得这片遗图大陆维持安定。
然而,自从十二年前茗国皇帝冯仁宇被修行者刺杀于春节当晚,举世皆惊,这世间似乎再也没有办法仅靠十玄山庄的势力来维持和平了。
当今天下的形势,不容乐观。
茗国信王冯仁化摄政,因其秉性残暴无常,又轻信佞臣,整个国家已经再也不复往日的繁荣景象。国内苛捐杂税,百姓易子而食,曾经的产茶胜地,如今饿殍遍野,杂草横生。
禾国皇帝文星河年事已高,其子文青山都已近古稀之年,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执政者思维陈旧,使得禾国的产业在十几年来并没有什么发展,依然主要依靠农业和纺织在大陆上生存。虽然禾国手中掌握着茗国血统纯正的真皇子,却因之前小看了摄政信王冯仁化,导致如今已经失去了对茗国的掌控。两国边境冲突频发,曾经繁荣的贸易交流早已不复存在。
至于那横亘在大陆北方常年冻土的严国,十几年来在牧野烈的统治下,韬光养晦,如今已有了不少积淀。百姓相比以往更加富足,却也难逃整个天下形势的影响,国内各处常有不守规矩的修行者作恶,边境也常遭其他两国袭扰。
自鸿无绝随老僧离去之后,祁老也于次日带着祁十一收好行囊,从石谷解一路向西北方向进发,历经数日,终于进入了普兰山脉。
“师父,十玄山庄到底有多厉害?”祁十一忍不住问祁老。
是啊,经历了几千年的和平安定,大家如今只知道十玄山庄的名气,却再也没有人记得十玄山庄是凭借什么才能够成为了这大陆上修行宗门的龙首。
祁老心思陷入了过往已久的回忆之中,一边走,一边回答道:“十玄山庄之所以取名十玄,是指十玄缘起,一切事物纯杂染净无碍、一多无碍、三世无碍、同时具足、互涉互入、重重无尽的道理。十玄山庄之下共分十玄门,分别是相应门、境界门、俱成门、安立门、异成门、具德门、不同门、自在门、善成门、生解门。”
看着祁十一表情显得有些茫然,祁老略作停顿,又接着说:“十玄门之中,相应门是十玄山庄的主脉,每一代家主都是历代掌管十玄山庄的庄主。其余九门又划分为上三门、中三门和下三门。其中上三门都是主脉旁支,协理山庄对外面修行界的诸多事务。中三门和下三门则是当初追随初代庄主的功臣后人,他们的先祖当年都是这世间赫赫有名的修行者,如今多是负责十玄山庄在民间的繁杂事务。”
说到这儿,祁老心思又不知飞到了哪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十一听得是迷迷糊糊,祁老之前所说的十玄山庄下的十玄门根本没记住几个,他只想知道这十玄山庄到底有什么绝世武学,居然可以称霸遗图大陆修行界几千年。
“师父,您说了半天,这十玄山庄难道说是凭着人多才被奉为龙首的吗?”祁十一忍不住发问。
祁老的思绪被拉扯回来,看着自己这个很是单纯的独苗徒弟,笑着回答道:“呵呵……当然不是了!这十玄山庄是凭借霸道的武道绝学立足的。而这绝学,如今我也已经悉数授予你,只看日后你能熟练掌握几成了。”
“我什么时候……”祁十一仔细思考着祁老的话,眼睛突然瞪得好像要掉出来一般,“难道说……难道您……您说的是八卦拳掌?”
“正是八卦拳掌和那无名四式。”
“什么?!”祁十一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说……师父您……您就是十玄山庄上三门的人了?”
对于祁十一如此惊讶的猜测,祁老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毕竟自己能够掌握十玄山庄的武道绝学,修为颇深,如今还被十玄山庄的弟子亲自上门请回山庄,自然不会是寻常的中、下三门子弟。
但祁十一到底还是猜错了。
祁老笑着缓缓摇头,刚想开口说话,突然看见前面有一股烟尘浮起。
随后,祁十一顺着祁老的视线望去,有四匹黑色骏马由远及近,停在两人面前不远处。
马背上的人全都穿着利落的束身黑色劲装,动作整齐有序,翻身下马,恭敬地对着祁性通行礼。
来人与祁老二人之间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主动接过了祁十一身上的行囊,挂在马身上,四人又利落地翻身上马,缓缓走在前面带路。
“走吧!”祁老对着身后一脸目瞪口呆的祁十一说。
向前走了一段之后,祁十一才渐渐明白,为何十玄山庄要派人出来为他们领路。
先前的山路虽然蜿蜒曲折,很是难走,但只要大致的方向无误,总能找到有人走过的痕迹。
可之后的路,岔路很多,而且常常相去甚远,甚至有些还要穿越湿滑山涧,走过高空之上的悬桥。
最后,跟随前面的脚步,从一条狭长的天然溶洞隧道穿出,眼前突然出现了十座如同巨人手指一般的奇异山峰,直插云霄。
想必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便是十玄门主脉——相应门的所在了吧。祁十一心里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四匹马把二人带到山脚下,依然没有说话,转头又离开了。
“走吧,我们自己上去。”祁老对十玄山庄的奇怪规矩烂熟于心,知道他们并非是冷漠,而是在这山庄之中从不讲求这些繁文缛节。
祁十一只好又把随身的行囊挑在肩上,跟了上去。
祁老走得很快。上山的路极为陡峭,让负重的祁十一很是疲累。但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发现,这脚下的台阶虽然高矮宽窄不一,却似乎暗合师父教给自己的八卦拳掌中的脚步。
渐渐地,他终于找到了其中的窍门,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飞也似地追上了祁老的步伐。
祁老对祁十一这么快就看出门道追了上来感到非常意外,脚下又加快了许多。
两人山路爬到一半,祁老突然停下了脚步。祁十一看见在前面不远处的石阶之上,有一个身穿麻衣、精神矍铄的老者负手而立,眉宇之间竟和祁老有些相似,只是显得要更年轻些。
那人与祁老对视一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脚下生风。
祁老也立即跟了上去,脚步之间竟似乎留下阵阵虚影。
祁十一看得呆了,原来祁老一直是迁就着自己的步速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