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个黑衣人,竟然真的在这本该家家户户共享团圆的春节当夜,趁着夜色遮蔽,在守城士兵最困倦的时候,成功一路摸进了原本应该是守卫森严的深宫内院。
经历过那一场皇后难产惊魂的皇帝,才刚刚放松下来,此时正与大将军在院子里喝着小酒闲聊,照常理说,本不应该能够如此警觉。
但随着一声呵斥,紧接着就是一道破空声,一个物件儿直捣面门!
为首那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黑衣人心下一惊,对着迎面飞来的白玉酒杯并指如刀,本能地一掌劈下,酒杯瞬间在空中爆裂开来化为齑粉,人却被杯中残存的温酒泼了个满脸。
作为这一群黑衣刺客首领的黑衣人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心里边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神色阴鸷,咬牙切齿地对庭院当中那白衣男子讥讽道:“哼,病秧子,老子今天来取你的狗命!”
言未毕,身形一闪便向目标冲去,脚下步伐飞快。
在石桌旁边安坐的那位一袭白衣锦裘的男人闻言苦笑叹道:“哎,世道变了,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取我的性命。”
“咻咻咻——”
“啪啪啪——”
石桌上一个古朴棋罐中的三枚雪白色玛瑙棋子凭空飞掠而出,如同闪电一般射向来人。
第一枚棋子瞬间命中来人的胸口膻中。
第二三枚棋子紧接着应声命中了来人的双腿膝关节。
被三枚棋子瞬间击中的黑衣人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直接应声仰倒在地,手臂环绕把双膝抱在自己胸前,满地打滚,面容痛苦极度扭曲,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余的黑衣人甚至都没有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汗毛直竖,脊背阵阵发凉,脚步不由得一齐缓缓后退。
石桌旁的白衣男人似乎聚精会神地用手指把玩着一枚白色玛瑙棋子,幽幽地问远处的众人:“怎么?你们费尽心机远道而来,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就走了?”
众黑衣人眼中神色似有不服,可自知实力确实远远不如对方,此时心中忿忿又不敢还口,生怕像首领那般被用作杀鸡儆猴,别提有多憋屈了。
其中那名高大精壮的黑衣人心有不甘,稍稍思忖片刻,高声对众人开口道:“诸位,这狗皇帝看起来修为是挺高不假,但是咱们也不是白给的,对不对?今日咱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皇宫之中,若是完不成任务,我们也必然不能活着离开。咱们人多,大家一起上,双拳难敌四手,我就不信凭他一个七层炼气修士,能招架得了咱们这么多人的攻击!”
一众黑衣人闻言面面相觑,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被高大黑衣人的一番话重新燃起了斗志,却谁也不敢冲在最前面。
那名窈窕妇人见状翻了个白眼,言语中满是挖苦讥讽,提着嗓子对众人喊道:“亏你们在外面个个号称侠士好汉,如今又一个一个做了缩头乌龟,跟那两个龟甲门的绿毛龟一个德行!看姑奶奶先给你们打个样!”
妇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匹白绫,随手向前挥出,婀娜身形尾随其后,径直向茗国皇帝冲去。
一大群男人被这个刻薄妇人句句戳在心中痛处,心下一横,只好跟着一拥而上。
窈窕妇人手中那条白绫好似一条白色巨蟒,吐着信子,直盯着石桌前的两人凌厉飞来。
茗国皇帝叹了口气,对大将军说:“兄长,你去屋内保护她们,外面这几个蟊贼就交给我吧。”
鸿鹄点头回答:“好。你不要大意。”
鸿鹄知道,自己这样一介普通人,在修行之人的战场上,就连一粒棋子也比不上,留下来也只是给冯仁宇平添负担。只是,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祝老和祁老他们怎么还没来?
黑衣窈窕妇人手中的那条白绫看似软弱无支,实际上却被舞得灵巧至极。茗国皇帝冯仁宇眼下手中并无长剑,只得一边用身边的棋子还击,一边凭借灵活的身法,左右腾挪躲闪,避免被这白绫缠住手脚。
兵刃术法漫天飞舞,黑白棋子应对还击,一众黑衣人追着一个白衣男子在庭院中战作一团。白衣男子仪态优雅,恣意从容,面色沉静,衣带翩飞,好似在这清冷月光之下踏着轻灵的舞步。
约摸几十招过后,两个棋罐之中三百六十一枚黑白棋子已经全数用尽,庭院之中的黑衣刺客却也只剩下三人还能够勉强支撑,其余众人都已经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高大精壮的黑衣汉子把手中的大锤杵在已经碎裂的石砖地板上,浑身上下几处棋子大的伤口向外不停涌出鲜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看已经命不久矣。
窈窕妇人的白绫已经被洞穿了无数个窟窿,随手扔在地上,再也不堪使用。
矮小消瘦,脊背佝偻的那个黑衣人手中的两把短匕只剩下了一把,握住匕首的那只右手此时虎口崩裂渗出鲜血,还在不停微微颤抖。
而那位白衣锦裘的男子居然毫发无损,气息平稳,在三人面前负手而立,波澜不惊。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今天家有喜事,你们三人之中哪一个率先回答,我可以考虑饶他不死。”白衣男子漠然道。
三名黑衣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白衣男子继续说:“而且不追究今天发生的事情。”
仅剩的三名黑衣人牙关紧咬,眼睛里一阵阴晴不定。
“而其余两个人,全家都得死。”白衣人脸色突然变得凶狠异常。
三人一怔,高大精壮的黑衣汉子赶忙开口,生怕被抢了先:“我说!我说!”
另外两人闻言心中大惊,失声问道:“你疯了?你真的以为你说了就能活?”
黑衣汉子神情凝重,抬头望向远方,眼神坚定:“我知道,我自己就算今日不死,明日也必死,我们都必死,但我想要我的家人有活命的机会。”
茗国皇帝表情玩味,看着明显已经支撑不住的黑衣汉子,继续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精壮汉子在心中酝酿了片刻,又看了身旁两人一眼,才开口对着白衣人说道:“好。我们本来都是一些个绿林好汉,山野修士。后来……”
话刚开了个头,黑衣汉子突然看见天地一阵旋转,不知怎的,居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撞在了地面上,而不远处正是两个黑衣人同伴,和一个没有了头颅的精壮身躯。
啊,原来是自己的头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滚落在了茗国皇帝的脚边。他用他那一双满含不可思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两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同伴,嘴巴仍然在微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柄古朴长剑深深地钉入无头汉子身旁的石砖地板,银亮剑身还在不断颤抖着,发出清脆的鸣响。
茗国皇帝抬头望向来人。
此人面容与月色相背,让人无法看得真切。着一身青色长袍,腰间系一深色玉扣,一头黑发高高竖起系上逍遥巾,飘然站在庭院中一株高大的蓝花楹树上负手而立,身形随风起伏,宛若仙人。
茗国皇帝先前将此人百步之外一剑夺命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却来不及出手阻拦,暗暗心惊。
这是一名顶尖剑修。
剑修一脉是这片大陆上的修行者之中最古老、也是实力最强的一脉之一。剑修一脉主修武道,他们在锤炼自身体魄筋骨的同时,发展出了很多需要凭借手中长剑方能施展的武道技巧,也就是剑术。而自古剑术重于传承,很多如今能够名动天下的上等剑术,都是经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改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最终形成的。
这片大陆上的几个顶尖剑修门派至少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也就自然拥有很多厉害的剑法招式,同时还有几把名剑传承至今。传说在上古时代,有些古老的名剑甚至在机缘巧合之下还能够孕育剑灵,剑灵或凶或善,全看剑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如何用剑。更有传说中的一位剑修大家,也同时修成了得天独厚的气海修为,可以用意念操控飞剑,杀人于百步之外。不过这些多为民间百姓的一些饭后谈资,不知真假。
茗国皇帝冯仁宇一时间不能断定青衣剑修是敌是友,只得故作镇定,高声问道:“来者是何门何派的剑修高人?不妨下来一叙。”
那高高在上的青衣剑修并没有回答茗国皇帝的询问,只微微一抬手,那柄紧紧插在地上的古朴长剑便倒飞而出,回到了青衣剑修的手中。
气氛变得非常紧张。
若这青衣剑修是敌人,此人便是最棘手的敌人。
茗国皇帝想不通,究竟是哪个剑修宗门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剑修天才?又为何不留在山上专心修行,偏偏跑到茗国来趟这一趟浑水?
就在几人遥遥对峙之时,远处又有两道身影正快速向这里赶来。
短短数息,两人便已来到了庭院之中。待一灰一红两道身影落地,众人才看清楚来人的容貌。
灰袍老者精神矍铄,身形遒劲干练。红袍老者赤发红瞳,似有火焰迸出。
“皇上!”两个老人向茗国皇帝拱手行礼,这是修行者的礼仪。
“祁老,祝老。”茗国皇帝点头回礼,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身边有这两名顶尖强者在,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
“我们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都是铁骨境界的武道修行者,觉得事有蹊跷,料理掉之后就赶过来了。”祝老向皇帝说明事由。
“看来今晚注定是不怎么太平啊!”祁老没有在意躺了满地的黑衣人,只是盯着那个站在蓝花楹树树梢上的青衣剑修的身影,眉头微皱,似乎心中若有所思。
茗国皇帝脸色凝重,沉声说道:“敌人应该并非只有他一人,我能隐约感觉到还有几个强大气息隐藏在附近,多半是在观察形势。”
祝老闻言催动自身体内的气海凝珠,使气息外放,出声高喊:“你们也一起出来吧,别藏着掖着。”
声音不算很大,却能使气海共鸣,直入修行者的心田。
不多时,又有三名深浅莫测的修行者齐刷刷出现在了青衣剑修的身后,看样子同样都是剑修。
窈窕妇人和佝偻矮子见此情形,识趣地默默挪到一旁,留下七名顶尖高手在庭院中遥遥对峙。
惨白的月光洒满庭院,映得剑光闪闪。
“祁性通,请诸位赐教!”
祁老话不多说,率先出手。身形一闪,转眼整个人便已出现在了青衣剑修的身后,右手握拳高高抬起,拳劲中似有龙象之力,直直砸向青衣剑修的天灵盖!
那气势,当得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