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长海市便被阴冷潮湿裹挟,无论包裹得多严实,走在路上依然能感受到往衣服里头钻的寒风,冻手冻脚还冻骨头。
乔明月说,唯有火锅能治得住长海湿冷的冬天。
她买来各项小菜丸子,与合租室友白晓娟窝在出租屋里用电磁炉涮火锅,刚吃了个半饱,接到一通长途电话。
电话是她最好的朋友沈悦打来的。
“我怀孕了。”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句哽咽压抑的声音,吓得乔明月筷子吧嗒一声落在桌上。
白晓娟正咬了一个丸子在嘴里,咕嘟着嘴,问道:“怎么了?”
白晓娟是乔明月上一份工作的同事,乔明月离职后,依然和白晓娟住在一起,以合租的方式来尽量减少生活成本。
白晓娟只是随口一问,乔明月却是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好讪讪笑了一下,道:“朋友打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先接个电话。”
白晓娟眼睛并未从涮菜的锅里离开,却是摆了摆手,开玩笑道:“快去快去,不然我给你吃完了!”
乔明月起身走向主卧的阳台,再次将手机放到了耳朵边上,那边依旧是压抑低沉的哭泣。
这是一幢位于市中心待拆迁的老楼,商住两用,名叫达旺大厦。
达旺大厦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长海市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底楼是一个名叫嗨乐的酒吧,住在二楼的她们,早已经对酒吧的喧哗免疫,练就了困意来袭,屁股沾床就能睡着的本事。
两室一厅的房子,老式的格局,客厅是暗室,没有采光的窗户,大白天也得开着灯,才能满足基础照明。
主卧和次卧都是向南的,只是次卧没有阳台。
乔明月往后望了一眼确认白晓娟没有在注意她,掩上阳台房门之后,才再次开了口。
“怀孕了?怀孕了不正好结婚吗?双喜临门的事情,你哭什么啊?”
“我准备回长海,我……”沈悦哽咽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和盛安,完了。
一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沈悦压抑着的声音,陡然变成崩溃的嚎啕,就像蓄积已久的洪水,等到了一个决堤的机会,倾泻而下。
乔明月皱着眉头,她很想安慰沈悦,可比起安慰,她更多的是不解。
她们两人是大学室友,又是好友闺蜜,性格天差地别,可一个隐忍克制,一个泼辣外向,倒也和谐互补的成为了朋友。
只是,两人毕业之后,选择了不同的路来走,乔明月留在了家乡所在的省会城市长海工作。
沈悦则追随着异地了两年的男友盛安,去了深川市,用沈悦自己的话来说,她这叫做,为爱痴狂。
乔明月一直以为,等下次接到这位闺蜜的电话时候,一定是邀请她去做伴娘,谁知,这个曾经为爱痴狂的女人,如平地一声惊雷似的告诉她,要和盛安分手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加上乔明月对沈悦的了解,她想了想,便趁着嚎啕声渐小的时候,开口劝道:“你说什么鬼话!你们在一起有几年了?快三年了吧?怀了孩子就结婚啊!”
谁知听得她说这话,电话那头的嚎啕又一次爆发,直到十来分钟以后,沈悦强止住哭腔。
一阵长长的吸气声之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才稍显艰涩平稳:“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买了回来的高铁票,你今天要是有时间,来接我好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却是做好决定之后的选择。
面对这样的请求,乔明月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拒绝。
从深川到长海,四个半小时的高铁路程不远也不近,沈悦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挂完电话就可以往高铁站去,乔明月便也不再劝。
到底是闺蜜,闺蜜有事得帮着抗刀干架不是吗?
索性乔明月正在失业期间,长海这样的娱乐型城市,就业环境很一般,想要找个过得去的工作不容易,也正好给乔明月空出了时间来。
接完电话回到客厅,乔明月便一直在想沈悦的事情,这顿火锅也吃得索然无味。
白晓娟今天轮休,她是个性子淡然的女子,已经27岁的她倒是比乔明月和沈悦大了两岁。
个子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她,爱吃东西简直是她除了睡觉之外唯一的爱好了,见得乔明月情绪不高,她也懒得问,一起收拾好之后,便钻回了被窝睡觉去了。
下午的时间,乔明月把自己房间里的柜子腾了一半空出来。
早些时候,刚开始和白晓娟合租,乔明月为了少摊点房租,便说自己的东西不多,住在次卧便好,次卧自然比不得主卧舒适宽敞,好在床够大,就算沈悦回来和她挤在一起,也不至于太难受。
下午六点,乔明月接到了刚下高铁的沈悦。
看着从出站口远远走出来的沈悦笑得云淡风轻,乔明月就觉得心里难受。
“好久不见啊。”
沈悦的故作轻松,乔明月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了解沈悦,知道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心中有事。
刚见面,就问沈悦的感情状况感觉不大好,可她实在不想做拆婚恶人,终于,在她们坐上返程的出租车之后,乔明月再也忍不住,抿唇问道:“盛安什么意思?”
沈悦的笑脸果然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伪装的本事太一般,一听到盛安这两个字,那笑容就像白泥面具,遇到强烈日晒之后,斑驳,凋落。
她收回了看乔明月的目光,将眼神投向车窗外,看着路边的景、物、或者三三两两的人,飞速的朝着后方飞去,半晌之后才喃喃开口:“没什么意思,就正常的分手罢了。”
她不想说。
乔明月忽然明白过来,她大约猜到了自己要劝她和好,连她要和盛安分手的理由的也不愿意告诉她。
也罢,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和生活,总归是自己的。
乔明月虽然心里觉得没什么,可到底还是觉得,连这样的话也不说,便是好友、闺蜜的感情,大抵也会被时间和空间的具体冲淡。
回到租房之后,沈悦拉着箱子站在昏暗的客厅里,表情复杂。